9、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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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云，你来背诵一遍我们昨天讲过的和歌。”
“啊？啊……是。”
少女起立，带着点甜软的清润嗓音响起：
“粤自天地辟溟蒙，矗立巍巍此神峰。
富士雄踞骏河国，崇岳仰止蔽苍穹。
白云凝伫失通道……白云凝伫失通道……”
夏夜忽然抿住唇角，苦苦思索。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回到家中已错过了晚饭。还好外公和舅舅舅妈都未曾责怪，只有真田依然是万年不变的严肃，用夏夜读不懂的目光看了她许久。
崭新的VR镜头，幸村的邀约，与仁王的重逢，还有……那条干净平整的格子手帕。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幕幕。
她又梦到爷爷了。
只是梦里的情景，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她看见小小的夏夜被爷爷牵着走在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开心地吃着手中的香草冰激凌；她看见小小的夏夜坐在公园里的秋千上，被爷爷推着越荡越高；她看见小小的夏夜一本正经地坐在画架前，坐在椅子上当模特的爷爷，眼里是满满的慈爱。
明明是默片，她却仿佛听得到那些早已逝去的笑语。
她忽然间觉得鼻子发酸。
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夏夜清楚地知晓那是梦；而梦里，她无需假装坚强。
夏夜在一旁，任泪水恣意流淌。
镜头忽转，赫然是昨日的公交车。
少年递过的手帕。咖啡色和白色格子相间的花纹，干净而妥帖。
夏夜急急抬头，而这一次，她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可梦里的夏夜却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他和四年前那个夏夜里的少年有着同样漂亮的眼眸。
眸子里，是札幌夏夜满天的星光。
“出云——”国文老师的声音忽然传来，语气中的不满清晰可辨。
理科的作业都已在学校完成，国文课背诵和歌的任务却被夏夜忘到了脑后。刚刚被叫起来时夏夜不过是表面镇定，前面看似流利的背诵也只是昨日课上残存的记忆。眼下……夏夜心里叹口气，放学之后乖乖留堂好了。
“白云凝伫失通道，日月为之色朦胧。”
夏夜课桌下的右手被碰了碰，桌面上她的书本旁边随之出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略微有些凌乱，好在每个字都够大够清晰。
“白云凝伫失通道，日月为之色朦胧。
四时大雪纷纷舞，不辨春夏与秋冬。
伟哉富士垂万世，代代传说无尽穷。”
夏夜流利地背完剩下的内容，仿佛之前的遗忘根本不曾出现。
“切原，你来解释一下这首和歌。”国文老师皱起眉头。
“HI.”身旁的男生站起，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
“这首和歌的作者是有着‘自然歌人’之称的山部赤人，他从开天辟地的太古时代写起，描绘了富士山的雄伟。第一句‘粤自天地辟溟蒙，矗立巍巍此神峰’，是说……”
少年侃侃而谈，头顶黑色的卷发被阳光洒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如同深海中繁茂的藻类。
咳……夏夜忽然觉得有点发囧。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么诡异的比喻啊……
不过书本后面，少女的唇角却悄悄弯起，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切原君，多谢你了。”下课后，夏夜转向身旁坐在位子上的切原。
“小事一桩。”
“还有那天化学实验课……也要谢谢你。”
“哪天？”男生挠挠头发。
“就是……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不重要。”
“哦，你是说那一次。”切原不在意地摆摆手：“成川太吵了。”
“呵……”夏夜竟不由自主地再次笑出来。原本以为是个极任性的孩子，想不到他给出的理由，竟简单到不可思议。
“那么，我也帮你一回吧。”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有什么心愿？”
“其实……你是天使吧？”
“哎？”夏夜第一次发现，她竟完全跟不上眼前少年的思路。
“童话里都是这么写的啊。”男生眼睛亮亮：“受过帮助的天使在回天堂之前，都会问别人有什么心愿。”
“……”夏夜忽然间言语不能。
眼前的男孩子，宛若九岁的她的翻版。
——“你是天使么？”
——“呵呵。你说呢？”
——“你是。你是上帝派来帮我抢回十字架的天使。”
——“呵呵。那么天使帮你擦擦眼泪好不好？”
“好吧。”夏夜已不知这是自己第几次微笑：“天使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不都是满足三个心愿吗？”
“……”夏夜再次无语。其实她九岁的时候也没办法跟眼前的男生比啊。
“不过我不贪心，一个就一个。”切原看看夏夜的表情，生怕她为难：“你带我去吃正宗的札幌拉面吧。”
想不到这件事情他倒记得清楚。夏夜失笑，摇摇头说：“正宗的札幌拉面，只有札幌有。”
“那你放学之后陪我去吃神奈川的拉面吧。”仿佛是怕夏夜反悔，男生忙道。
“一碗豚骨面，一碗乌冬面，一碗荞麦面。” 切原连菜单都不看，一进店门便熟练地点餐。
“你要吃什么？”切原转过头问夏夜。
“啊……一碗味噌面。”夏夜回过神。
“赤也，今天又有空过来啦。”拉面店的老板冲切原笑笑。
原来他叫切原赤也……夏夜默默地想。
“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切原愤愤指责。
“那个……”怎么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夏夜心里微微懊恼，面上却丝毫不露，“我不是一直叫你切原君的吗？”
“哎？” 男生又挠挠头发：“也是哦。”
夏夜不再说话，静静吃着自己碗里的面。
算起来……自从离开札幌，就没有再吃过味噌面了。优子舅妈做出的饭菜都是简单而清淡的风格，或许说，是因为外公和真田的口味相当清淡。她曾经多次问过夏夜喜欢的食物，夏夜每次都只是淡淡地笑，说舅妈辛苦了，现在的饭就很好吃啊。
这个世界上或许曾经有过可以包容她任性的人，却绝不是在这个家里。
“出云！出云夏夜！”
“有事？”夏夜咽下口中的面，又将筷子放到一旁，才抬起头询问。对面的男生已经解决掉了一碗豚骨拉面，夹起一片海带吃得正香。
其实……他是因为藻类植物吃多了整个人才会散发出那种藻类植物的气息吧……
夏夜再次囧住。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每次跟这个少年在一起，她的思路都会朝着无比诡异的方向发展。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什么？”
“就知道你又走神了……”少年似乎早已预料到夏夜的反应，并不与她计较，“我是问这里的拉面跟札幌有什么区别？”
“其实每个地方的拉面都有自己的特点啊。”夏夜开口，声音里都似乎带上了拉面的香甜：“北海道因为在最北面，冬天特别长，天气也特别冷。所以札幌的味噌面的汤料比其他地方都要厚重浓郁。面条似乎也要更加劲道一点，从里到外都沾满了汤料，还有鲜竹笋的味道，很鲜嫩也很清甜。”
“小姑娘对拉面很有研究啊。”拉面店的老板忽然笑着插话。
“还好吧。”夏夜不在意地回答，却忽然看到对面的切原正一脸憧憬地看着她：“听起来巨好吃啊！”
“嗯……”
“我改心愿了。”少年眼睛亮亮，表情却认真起来：“你带我去吃正宗的札幌拉面吧。”
吃过晚饭，夏夜将碗筷收好，洗过手围上围裙，站到了灶台前。
用鸡蛋和好面，准备调料，揉面……夏夜忙得不亦乐乎。
“夏夜。”优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给男朋友做便当呐。”
“只是朋友。”夏夜淡淡解释。
朋友……她忽然怔住。
在夏夜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朋友。
六岁以前，夏夜的世界里只有两类人：亲人和陌生人。仁王搬来之后，夏夜的世界里变成了三类人：亲人，陌生人，还有雅治哥哥。再然后呢？雅治哥哥搬走，她唯一的亲人离去，她一夜长大。那个时候开始，夏夜的世界里多了她永不原谅的人。
至于什么是朋友……夏夜并不知晓。她在乎的人里面，雅治哥哥就只是雅治哥哥。而那个夏夜里的少年……倘若没有她月票夹里带着血迹的十字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那段经历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如今，朋友二字竟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
或许，夏夜心目中对于朋友的定义就应当是那个少年的样子吧：简单，真诚，温暖。
每一次想起，都会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微笑。
没有再说话，夏夜只是加大了手下揉面的力道。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朋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