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流年（网王同人）》寒水空流

64、错过

　　“夏夜。”
　　她一进家门便被叫住，母亲坐在客厅的一角，拧亮面前的台灯：“我们谈谈。”

　　她抿紧唇角，一言不发地停住脚步，看向沙发上端坐的女子。灯光下，她第一次看清了她眼角浅浅的细纹，还有脸上意味不明的表情。
　　“夏夜，我一直在想……这些年是不是亏欠了你。”
　　“怎么会呢。”她勾了勾唇角，虽然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像是动物遇到危险的本能，不自觉地摆出防御的姿态，“您在外面自然有更重要的大事业，跟这些相比，我算得了什么。”
　　“……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她把书包卸下，将整个身体倚靠在墙上，“啊，或许您不知道，我从小就习惯了呢。如果不够听话，随时可能被丢下不管；如果不懂得保护自己，或许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了。所以您如果为此责备我的话，我也只能说抱歉——不过我从来都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毕竟，讨人喜欢的小孩从来不会被父母丢下不管的。”

　　“……对不起。”
　　“您对着镜子练习过这句话了？还是说，我听错了？”夏夜冷笑，“您完全不必如此——这又不是在拍电影，即使您做出这样一副感人至深的模样，我也没办法给您颁个奥斯卡。”
　　“出云夏夜！”女子猛然间站起身，几个急促的深呼吸之后，才缓缓地说：“……我原谅你。”
　　“可是我一直在想……”夏夜咬住嘴唇，良久，才开口道，“我究竟该怎么才能……原谅你呢。”

　　“夏夜！”
　　她穿过走廊跑进自己的房间，狠狠甩上屋门，咣当一声带着回音响起，仿佛砸在她自己的心中，把门里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伸出双臂环抱住自己，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沿着门板滑到地上。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终于，开始无声地落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像刺猬一样拼命地伤害母亲——当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无异于把自己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狠狠撕开；可当她看到母亲受伤的表情时，她竟然会觉得自己是被在乎的……甚至，是被爱着的。

　　“夏夜……”门外的女子深深叹口气，语调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我真的不想像我母亲一样……”
　　外婆么……
　　夏夜试图在记忆中搜寻外婆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我小的时候……是在我的外婆身边长起来的。我的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她总觉得，事业才是最重要的，孩子虽然是不得不面对的责任，却是拖累……”

　　“你也这么想吗？”夏夜突然间拉开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有些事情，并不是在计划中的……”
　　“所以我其实只是个意外？因为你的信仰不允许堕胎，所以你就像你的母亲一样，把我扔在一边不管？！”
　　“不是的，夏夜……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却突然间变成一个孩子的母亲……而又恰好有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

　　“夏夜！你听我讲完！”女人用手隔住她即将关上的门，夏夜偏过头，忽然看到她眼中闪动的泪光，“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至死都没有原谅我的母亲……我不想像她一样带着遗憾离开，我更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带着悔恨过一辈子。”
　　“我不会后悔。”夏夜扭过头，斩钉截铁。
　　“那个时候，我也曾经这样说过。”女人轻轻叹口气，“我承认我并不了解你……可是我了解我自己。夏夜，你是我的一部分。”

　　“……她，我是说，外婆……是怎么死的？”
　　“……车祸。”她顿了顿，再度开口，“我们那个时候把你托付给你的叔叔婶婶，是因为——”

　　“以后再说吧。”夏夜截断母亲尚未出口的话语，“抱歉，我累了，想休息了。”

　　这天晚上，夏夜睡得并不好。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辗转，直到不知何时开门声响起，她闭上眼睛假寐，却听到母亲的脚步。夜里很静，静得她能听见母亲细微的呼吸和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母亲为她掖了掖被角，而后坐在床边，摸着她的头发久久不语。
　　夏夜咬住嘴唇，任凭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所以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她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了。
　　所幸在车站等她的不二并未多问，夏夜走在他身旁，忽然开始感激他不曾言说的体贴。

　　“对了，”就在夏夜准备道别的时候，不二忽然开口，“周六的关东大赛决赛，你会来看吗？”
　　“多半不会。”夏夜低着头，没有去看不二的眼睛，“所以，提前祝你好运吧。”
　　“你希望我们赢吗？”
　　“我自然希望立海大附属赢下冠军……”夏夜抿了抿唇，“不过，我绝不希望你输。”
　　不二忽然笑了，可是与往常的笑容比起来，又带上了几分认真的意味：“如果可能的话，来看比赛吧。比赛之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放学的时候眼睛已差不多消了肿，夏夜像往常一样到花店买上一束花，去医院里看望幸村。
　　这些日子她忽然喜欢上了三色堇——深深的紫和浅浅的白在五朵花瓣上晕染，中间的花蕊则是炫目的明黄，微风吹过，便如蝴蝶般上下飘飞。

　　然而推开门，幸村并不在病房里，夏夜也不惊讶，熟门熟路地爬上通往医院天台的楼梯。

　　天台上，幸村穿着浅绿色的病号服看着铁丝网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真田站在幸村身旁，似乎是刚刚结束了网球部的训练，背上还背着网球包，制服也没有换下。
　　夏夜愣了愣停下脚步，并未上前打扰。

　　“幸村，怎么了？”真田的声音忽然高了一个调子，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心，“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没有说……”幸村的嗓音响起，一如既往温和好听的声线，听在夏夜耳中，却无异于惊雷一般，“其实明天的手术成功率很低。”
　　“什么？！”
　　“但是以我现在的身体是不可能一起打网球的……”幸村缓缓地解释道，这个时候，夏夜忽然开始恨他的云淡风轻，恨他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即使只有一点的希望，我还是准备进行明天的手术，然后实现和你一起去全国大赛的约定。”
　　“幸村……”真田皱了皱眉，欲言又止，“那个时候你说，如果没有网球，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是真的么？”夏夜站在天台的入口，突兀地打断他们的谈话。少女的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抖，却固执地重复：“刚刚你们说的……是真的么？！”
　　幸村沉默。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夏夜觉得仿佛有一把重锤敲在她心上，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涩：“手术的成功率很低……你连自己的生命和健康，也可以舍弃吗？！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
　　“我真讨厌你的残忍。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加残忍。我以为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想不到……原来不舍的，努力的，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夏夜忽然笑起来，眼泪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流下：“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网球，如果除了网球，别的事情都对你没有意义……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写那封信？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拒绝我？那个时候我都已经要放弃了……让我放弃不好么？别说什么做朋友——我又不是你的部员，我认识的幸村精市，从来都不是那么博爱的人。”
　　“……”

　　“如你所愿，我明天不会来看你进手术室。”
　　夏夜伸出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来不及抹去的泪水淌到嘴里，又苦又咸。她吸了口气，剩下的话语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既然网球比你的生命更重要，那你就坚持住，那你就好起来，那你就站在顶端，那你就永远永远别放弃！否则，不但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自己的选择和牺牲！”

　　“夏夜……”
　　幸村终于开口，话音却模糊成了呢喃。女孩子早已转身跑开，楼梯间里似乎还回响着她匆忙的脚步声。而地上遗落的那束三色堇，依旧开得绚丽如初。

　　幸村拧了拧眉。他忽然想起，三色堇的花语是，Miss。

　　思念，或者——
　　错过。

　　I miss you ‘cause I missed you.

作者有话说

　　Papermoon 《Over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