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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有些话得看场合,气氛不同,说出来的含义也就不同。
      好几秒的时间里,温澜生直挺挺地目视前方,眼神空洞,脑子里的东西东扯西拽,思维断断续续的,很混乱。
      他唯一知道的是秦昭不该说这种话,他也不该动摇。

      前排的司机和助理觉察到冷场,都识相地大气不出,绝不制造存在感。

      秦昭用指甲拨着相机镜头,咔哒、咔哒,一分一秒被拉得格外漫长。
      她突然抬头看了温澜生一眼,笑了笑。

      “被我吓到了吗?”秦昭轻声开口问。
      温澜生眼神飘忽,摇头哑声说:“没有。”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秦昭挪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她低声喃喃,“没生气就好。”
      温澜生拧着眉头,心脏上的钝痛迫使他蜷紧手指,放缓了呼吸。

      大雨倾盆,轿车在十字路口停下。
      助理咳嗽一声,微微侧过身子,回头问:“温总,我们现在是回宾馆还是?”
      温澜生说:“继续往前开吧,来都来了。”

      司机是本地人,把车开到一个巷子口,给他们指路说:“沿着这个坡往上走几分钟就到顶了,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海,现在估计不行,雾太大了。”
      温澜生偏头问秦昭:“要去吗?”
      “去。”她借用他的话,“来都来了。”

      温澜生先开门下车,撑起黑色的长柄伞,绕到另一侧去接秦昭。
      风混着雨丝吹在皮肤上有些冷,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
      乔木在雨中抖落一地树叶,秦昭踩在湿透的落叶上,想起不知道听谁说过,岛城人管山茶花叫耐冬,雪松四季常绿,八八年的时候被列为这座城市的市树。
      也许不应该在夏天来。

      温澜生不知道此刻秦昭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只是发现她低着头走得很慢,以为她在故意闹脾气。
      他几次慢下脚步等她跟上,把伞斜了又斜,秦昭还是慢吞吞的。

      温澜生压抑着情绪叹了声气,换右手撑伞,拽了一把她的胳膊。
      秦昭想着心事,一个没站稳,肩膀撞到男人的胸膛,她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温澜生。

      他冷着脸,薄唇紧闭,左手牵住秦昭,手指抓得很紧,迈步继续往前走。
      秦昭感觉指骨被捏得生疼,她“嘶”了一声想抽回自己的手,温澜生没放。
      挣脱无果,秦昭忽然卸了力道,温澜生也慢慢松了手指。

      两个人掌心相贴,就只是牵在了一起。

      和想象中的一样,他的手温暖、宽大、干燥,秦昭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凉的心尖发颤。

      “平时也多出去玩玩。”温澜生忽然开口说,“认识认识新朋友,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真想成为女企业家啊?”
      他声音带上笑意,似乎是想营造一种轻松的聊天氛围:“下次有哪里好玩的,大哥再带你去,确实不能老闷在家里。”
      秦昭面无表情地听完,其实她希望温澜生干脆就不要做出任何反应,和刚刚在车上一样,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么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也不会难过的。

      这种自以为体面的划清界限更伤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昭说。

      温澜生又开始沉默,他明明是想让一切回到正规,却好像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喉结滚动,低声喊:“秦昭。”

      “到了。”她打断他。
      他们走到了一处露天展台上,树枝从栏杆缝隙中穿过,这里空旷寂寥。
      秦昭抬起头,天际水雾弥漫,远方景色朦胧,她失落道:“果然什么都看不见。”

      “下雨天真讨厌。”

      镜片被打湿,温澜生摘下眼镜收进口袋里。
      等他的胳膊重新垂在身侧,秦昭伸手挽住他。
      不算太亲昵的姿势,发生在兄妹之间好像也说得过去。
      她对温澜生说:“我们回去吧。”

      温澜生看着她,想分辨她脸上的情绪是真不在意还是粉饰太平。
      “有点冷。”秦昭抱着他的胳膊,往前轻轻拖了一把,“走吧。”

      返程的路上车厢里愈发寂静,司机师傅偶尔咳嗽一声,助理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着上司。
      秦昭撑着下巴,目光固定在窗外的街景上,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晚饭是她一个人吃的,温澜生叫人送了餐到房间门口。
      秦昭知道他有公事要办,没去打扰他。

      第二天早上秦昭刚起床,房间门就被敲响。
      门口站着个穿正装的年轻女人,她送来了一件裙子和一套首饰。
      “是温总让我来的。”女人微笑着说。
      秦昭摸了摸连衣裙的领口,眸光轻晃,不自觉提高了音调:“是要去哪吗?”
      “司机就在楼下,您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秦昭抿唇,把笑意藏进去:“好,我知道了。”

      明明梳妆打扮已经是每日例行公事,但今天秦昭却做得手忙脚乱,她又怕对方等得着急,差点把裙子拉链扯断。
      她提着包刚到宾馆门口,就有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
      秦昭压着裙摆坐进去,问司机:“温澜生呢?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是的。”
      秦昭点点头,好奇他的安排,更多的又是期待:“好吧。”
      她绞着手指,一路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没到二十分钟,司机停下车,对她说:“小姐,到了。”
      秦昭透过车窗向外张望一眼,看门店外观像家高档的西餐厅,名字叫玫瑰园。
      “好的,谢谢你。”她拉开车门下车。

      双脚刚沾地,路边的男人目光锁定住她,朝她走了过来,怀里还捧着束花。
      秦昭一心只想快点进去,匆匆忙忙地往前走。

      “秦昭?”
      秦昭被止住脚步,循声望去,用眼神传递出疑惑和惊讶。
      男人走到她面前,问:“是你吧?”

      今天没下雨,是个刮风的阴天,秦昭把吹乱的头发剥到耳后,点了点头。
      男人伸出右手:“我是杨鸿宇。”
      秦昭歪了歪脑袋,茫然地把手搭上去:“你好。”
      仔细看了眼对方的长相,她恍然大悟道:“你是杨先生的儿子?”
      “对,我爸是杨赟。”杨鸿宇把花束递给秦昭,“这个送你。”
      秦昭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

      “进去吧,外面风大。”
      秦昭点头,跟上他的脚步,问:“他们已经到了吗?”
      “嗯?”杨鸿宇挑眉,“谁?”
      秦昭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恢复笑容摇头说:“没。”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鲜艳的红玫瑰簇拥成团,好看是好看,只是太艳俗。
      杨鸿宇是单眼皮,长相和举止都透着股不羁的公子哥味,哪怕是穿着衬衫西裤也没能压住他身上的这种气质。
      他敏锐捕捉到秦昭的神情变化,笑着问:“我让你很失望?”
      秦昭赶紧否认:“没有。”
      服务员看见有客人进来,为他们推开玻璃门,杨鸿宇顿步,让秦昭先进去。

      秦昭小声解释说:“我只是不知道今天是出来......”
      “我倒是很早就知道。”杨鸿宇带着秦昭去预定好的座位,“我爸说我们俩小时候见过,你还记得吗?”
      秦昭皱眉作苦思状:“好像有印象。”

      男人非常绅士地过来替她拉开椅子,又接过她怀里的花放到一边。

      落座后,服务员带着菜单走到桌边,问他们喝什么酒,杨鸿宇说:“我上次那瓶还有吗?”
      “有的。”
      “那拿过来吧。”
      秦昭整理着餐布,听他们的对话,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你喜欢吃什么?”杨鸿宇翻着菜单问。
      “我都行,你点吧。”
      杨鸿宇似乎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加上北方人性格直爽,很快就和秦昭聊了起来,只是选的话题一个比一个让人尴尬。

      “我听说你和程家那事了,还好你没嫁给程堂山,我一点都不喜欢那小子。”杨鸿宇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又说,“也不对,你要嫁给他那咱俩现在就不会坐一起了。”
      他说着就哼哧哼哧笑起来,秦昭端起面前的水杯,只能配合他跟着一起笑。

      西餐有严格的形式和礼仪,一顿饭秦昭吃的没滋没味、心不在焉,好在杨鸿宇人还不错,讲话挺有趣,爱开玩笑但尺寸有度,不至于让人生厌。
      “你是不是吃不惯啊?”杨鸿宇切着牛排问。
      秦昭用叉子卷着意面,诚实地点了点头:“不怎么吃西餐。”
      “我爸说前两天你们吃了海鲜,我就想带你换换口味。”杨鸿宇招手喊来服务生,“再给你点个小蛋糕?”
      秦昭阻止说:“不用了。”
      “也行。”杨鸿宇合上菜单,“等会再带你去吃别的,我们这里很多东西你们那儿吃不到。”
      秦昭笑了笑。

      从餐厅出来,杨鸿宇带秦昭上了自己开来的车。
      一钻进车厢秦昭就被浓烈的香水味刺得皱紧眉头,她本身就对气味敏感,这次不适感格外强烈。
      秦昭调整了一下呼吸,扣紧安全带,神色恢复如常。

      “你哥说你喜欢看电影,是吧?”杨鸿宇手扶着方向盘问。
      秦昭愣了秒,第一反应是想问问他说的是哪个“哥”。
      “嗯。”
      “我找人订了票,就是电影院离这有点远,叫什么,《风月佳人》,你看过吗?”
      秦昭摇头:“没有。”

      有个话痨在气氛不会冷,杨鸿宇一路开一路和秦昭介绍,说这里有哪家餐厅好吃,说那里新开了个保龄球馆,问她有没有玩过。
      看秦昭都兴致缺缺,杨鸿宇问:“你平时都在家干什么?”
      “看书,我还有个花店。”
      “花店?”杨鸿宇撇了撇嘴,“挺好。”
      秦昭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里的意思没那么简单。

      黑云压城,她抬头看着天,问:“什么时候放晴啊?”
      “快了吧,早上听广播说台风已经绕走了,今天这天气就挺舒服的。”
      秦昭点点头。

      跟着杨鸿宇在外玩了一天,她在外语老师那儿学过,西方人管这个叫date,约会的意思。
      回宾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杨鸿宇送她到门口,临别时才把礼物递给她。

      “是什么?”秦昭接过包装精致的方盒,假装自己很惊喜。
      “回去再看吧,随便挑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
      杨鸿宇摸了下后脑勺,突然笑得有些腼腆:“其实昨天我还特不情愿,我这人不想这么早结婚,但今天和你过得还挺开心的。”
      秦昭额角一抽,保持住笑容。
      杨鸿宇抬手挥了挥:“你上去吧,反正我都有空,你想去哪里玩就找我。”
      秦昭点着头往后退:“再见。”
      转身的那一刻,她捧着花,放下嘴角,长长叹了声气。

      回到房间门口,秦昭拿钥匙开锁,手握上门把,却没有摁下去。
      她看着地上的红玫瑰,突然像下定决心一般,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秦昭把左手食指上的戒指换到无名指,重新抱起花,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她攥拳抬手,敲了三下门。

      很快门锁响起咔哒一声,刚打开个门缝,秦昭就举起左手,说:“杨鸿宇和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她语速飞快,温澜生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大片醒目的红色刺得心头一颤。
      “什么?”他面色铁青地盯着秦昭,看到她手指上那枚戒指才回过神来。

      那是秦昭平日里一直带着的,压根不可能是什么求婚戒指。

      看到温澜生无奈地叹气,似乎是在斥责她的幼稚,秦昭放下手,勾起嘴角说:“我就想知道你是什么反应。”
      温澜生收敛情绪,问她:“今天玩得开心吗?”
      秦昭忽略这句话,说:“来之前你没告诉我是带我来相亲的。”
      温澜生回避她的视线:“是你哥的意思。”
      秦昭急迫地逼问:“那你的意思呢?”
      温澜生说:“我也一样,希望你过得幸福。”
      秦昭“哦”了一声。

      她继续盯着温澜生,问:“你看到照片之后,是觉得我喜欢你吗?”
      温澜生脸色一变,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挑明,那两个字发生在他们之间太荒唐了,他不敢听。
      “一年前你问我我会说不,我就是随便写的,但你现在问我,我说不清。”秦昭的眼眶在发烫,她知道自己在毁掉什么。
      也好,总担心有一天会爆炸的氢气球,不如早早戳破了好。
      不过就是啪一声巨响,该来的总会来。

      没有旁人在,温澜生也讳莫如深,只是说:“秦昭,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秦昭顿了顿,喉咙口发紧,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带着疼,“我难道不知道吗?我是勾引过你吗?我和你说过任何越界的话吗?我找你要过什么吗?我不是一直都装得很好吗?”她气息发抖,咬字越来越重。

      “是你。”秦昭红着眼眶控诉,“是你明明有察觉却默许,是你突然让我觉得可能不是我一厢情愿,是你给我甜头又把我推给别人,是你现在让我变得不甘心了。”

      指甲用力掐在掌心刻出印迹,秦昭突然卸了力道,感受着那种刺痛。
      “你要真希望我幸福,应该早早把我送走,那才叫及时止损,而不是现在冠冕堂皇来句希望我幸福。”

      温澜生的脸色差到极点,肋骨上像有巨石堆积,他心虚又慌张,被怒意包裹,几乎要窒息。
      “你是喝酒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昭还是看着他,说:“你不用凶我,我不怕你,你越这样,我越觉得你可怜。”

      温澜生忽然想笑,为那“可怜”二字。
      面前的人看似稚嫩,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她早把他看透。

      “我可怜?我是可怜。”他低声自语。
      有过妻女却不曾尝过情爱,父母健在却无人可依,眼看着家中朱楼塌,拼搏半世换来的又不堪一击,以为终有归宿其实不过一辈子看人脸色,以为能扬眉吐气可有些东西烙在身上就是一辈子。

      秦昭不甘心,他难道就甘心吗?
      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在了地上,玫瑰花瓣隐入在红色地毯上。

      妇女节的花送了出去,那其他时候的呢?
      情人节、生日,哪个日子都太暧昧了,他不敢。
      在外应酬会想这道菜秦昭或许会喜欢,拿起烟盒会想秦昭不喜欢闻,忍忍吧,下班路过花店冯涵问要不要接秦小姐一起回去,他犹豫再三还是摇头说直接开走吧。
      他不是也一直藏得很好吗?只有这一次疏忽。

      走廊里响起说话声,由远及近,或许是晚归的房客。
      温澜生把秦昭拽进房间里关上门。

      两个人忽然只剩毫厘之距,秦昭一抬头,额前的碎发擦过温澜生的下巴。
      身处异乡给了她抛却一切的勇气,趁着脑子混沌,秦昭一不做二不休,踮脚吻在温澜生的唇角。

      他愣了下,立刻仰起脖子回避,秦昭揽着他的脖子不依不挠,争执间被他肃声提醒:“秦昭!”

      她停下动作,憋了许久的泪珠终于溢出眼眶。

      “为什么不可以呢?”她闭上眼睛呜咽。
      温澜生掰开她的手,他也想知道。

      为什么不可以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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