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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章 有异 ...

  •   “无病无灾?”许夫人轻声重复。
      陈桓看见阿娘抬起右手,曲起食指放在唇边,似是有所思,但片刻后她便将手搭回膝前,状若寻常地点了点头:“那很好。”
      出房门前陈渠都垂着脑袋,到了院中依旧低头往外走,没走几步,陈桓拉住了他。
      “不对。”
      陈渠回头:“哪里不对?”
      陈桓环顾四周,见廊下还站着三两个婢女,于是抓着陈渠快步走到院外,而后才开了口:“既然无病无灾,又是哪里来的药渣?”
      陈渠一点就通:“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哥,我再去莲夫人院中一探!”
      “回来。”陈桓揪住他的领口,“庶母的居所,你想进就能进?上次她没有出府,自然放你进去;今日她若真不在府中,找个由头拦你在外面,你又能说什么?况且……”
      他想到方才阿娘的神情,此事有异阿娘必然已经察觉,却又为何缄口不言,秘而不宣呢?
      “况且什么?”见陈桓没了下文,陈渠追问。
      “况且阿娘似乎不想追究此事。”
      ……
      是日天气清凉,章邑城平宁一如往昔,秦泱驾着牛车悠悠出城,沿途薅了两穗秋收后被遗留在田边的粟,随手扎了个小玩意。
      他刚刚完工,牛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草扎的小人从他手中滑落,掉到了车轮下。
      秦泱翻身下车去捡,然而脆弱的草人已经被车轮碾压过去。
      不能带给小姜放了,他想。
      起身回到车上,秦泱扬鞭赶牛,牛车继续在赭黄的古道上前行,不算高大的宣安门在车后渐小渐无。
      小姜放今日生辰。
      三年前他生于皋都巍峨的大周皇宫之中,如今宫宇化灰尘,王孙作庶人。只一点还叫人庆幸,那就是小姜放可以远离一切围绕那座尊贵宫殿的危险与阴谋,自在地活着。
      秦泱给他和路谦带了不少东西,有衣裳有吃食有书简,东西摊放一地。
      “他得读书,请名师筵经讲学。”路医师兴致勃勃。
      “才三岁,开蒙都早。”秦泱不以为意,拿着新做的衣裳在小姜放身上比了比。
      “他要学君子六艺,日后文武兼备。”路延敬继续畅想。
      “我岁俸不够。”秦泱摇头,给孩子脱下外衫。
      “他爹可是皇帝!”路谦双目圆睁看向秦泱。
      秦泱不耐地将小姜放换下的衣衫丢过去:“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路谦忽的就泄了气,坐倒秦泱带来的一堆家什里,他从中摸出一只小木雕,举在眼前叹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我不知你。”秦泱抱着小姜放也坐下,“路医师,何求啊?”
      “所求大者,周室中兴。”
      秦泱看他一眼,默默不语。
      路谦继续道:“所求小者,此子一世无虞,坐至公卿。”
      “可他生父都不见得有如此期许。”
      路谦拿着手中的木雕去逗小姜放:“说句僭越的,我视小殿下如己出。寻常父母对子女如何期许,我便对他如何期许。如今这样的时局,他恐怕不能再回宫中了吧?那我把他养大,待他好,视之为子,视之为君。”
      “荒唐。”秦泱嗤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当如此。且就算你能尽父母之责兼守君臣之礼,他日你成家了,尊夫人也能吗?”
      路谦收回木雕,放在案几上拨弄:“这世道,成什么家?”
      木雕原是个不倒翁,被他按住后一松手,又咕噜一下弹了回去。
      秦泱把小姜放抱到案几边,小孩对不倒翁甚是好奇,伸手按住再松开,瞧见不倒翁弹回原位后惊讶地“啊”了一声。
      “从没想过成家?”秦泱问。
      “在皋都想过。”路谦和小姜放一起玩不倒翁,“后来不想了。”
      秦泱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更没有劝人娶妻生子的癖好,于是没再追问。二人将地上的物什收好,秦泱还下厨做了汤饼,小姜放吃得很香,连路谦也对他的手艺颇为赞赏。
      “都说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令德公的高徒竟是个好庖厨。”
      “君子也是要吃饭的,独居的君子远庖厨会被饿死。”秦泱笑了笑。
      路谦饮了几盏酒,似乎是有些上头:“总自己下厨,日后娶个高门贵女,要人家同你一起下厨?看来你才该早些成家,娶一位夫人,让她帮你打点着招几个家仆……”
      他讲着讲着又说到自己:“其实我本该成家了,师父给我说过亲事。”
      “哪家的高门贵女?”秦泱随口问。
      “在下同高门贵女不大般配吧?”路谦陷入回忆,“是宫里的小侍女。那时我跟着师父做些抓药一类的杂事,她帮我师父送药到宣室。她在师父跟前夸我为人斯文、说话客气、衣裳干净,师父瞧她有这个意思,就试着说了亲。
      “她当面从不夸我,还嫌弃我抓药太慢。但她被赏了点心,都会给我留一半。后来我能自己看诊,不必跟着师父,也就很少进宫了。她有想带给我的东西,便托我师父帮忙带出宫,我也把写给她的信交给师父。
      “只是没想到她不识字,那信又不大能给旁人看,于是她让师父转告我,说信她先好好收着,等她二十五岁出宫,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读给她听。”
      路谦说到这里停顿住了,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盏酒灌下去,这才继续开口:“延章元年,雍凉边军入皋都,她二十岁。”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舍外起了风,在人烟稀少的郊外有几分可怖。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啦。”路谦掩面咳嗽两声,“她大概趁乱逃到宫外了吧?然后应该是同家人团聚,或许现在已经另有良人娶她了……”
      还有许多其他的可能,但路谦没有去想,也不敢去想。
      秦泱端起酒盏敬他,而后同样一饮而尽。
      在宵禁前秦泱向路谦和小姜放告辞,赶到了章邑城外,然而古道尽头的宣安门已然紧紧闭锁,被挡在城门外的民众聚集成一片黑压压的阴翳。
      秦泱将牛车停下,徒步向城门走去。夜色下的人群挤挤挨挨吵吵嚷嚷,他在人群中寻到几个聚集在一处的士人,在人潮中勉强对着他们一礼:“劳驾,敢问宵禁未至,城门原何关了?”
      几人亦勉力回礼,其中一人答:“不知啊,只听闻是有司传令,将关城门的时辰提前了。”
      “这城门怎能说关就关?”另一人面色恼怒,“宵禁闭锁城门乃是旧例,百年不变,怎能说改就改?”
      余下的人跟着抱怨:“章邑又无战事,随意更改律例,王法何在?”
      看来城门外的众人所知也不会太多,秦泱向几个士人道谢,继续往前挤去。他这段时日常走宣安门进出,已在守卫城门的士卒跟前混了个面熟,若非机要,想必城门卫也能向自己透露一二。
      但当他好不容易钻到城门下,却决然地转身就走。
      不对,不对。他挤在人群中顿生疑虑,要回城,必须要回到城中。
      秦泱在人海中浮沉着,周遭声音杂乱,有人在咒骂,有人在询问其他城门是否关闭,还有更多的人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喊。
      他拉住了一个被人群挤得险些摔倒的孩子,把孩子塞回母亲怀中,那妇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秦泱便被一股力量拽走。顺着拽住自己衣裳的那只手看去,他看见了张挺的脸。
      张公直对恶意推挤之人毫不留情,通通回以肘击,竟在人堆中辟出一条道路,带着秦泱遁出。
      一路远离城门后,张挺才松开了他。
      “你为何在城门下折返?”
      “因为城门下的守卫,看着面生。”秦泱道,“城门卫被更换了。上次无故关闭城门,又替换城门守卫,张先生可还记得是在何时何地?”
      张挺皱眉:“弘康十八年,皋都。”
      秦泱点头:“是了,所以我今夜要回城。”
      “你回去又有何用?”张挺道,“这里不是皋都。”
      不是皋都,没有令德公,天子也失权。
      秦泱望向他:“帝后尚在城中,你我怎可于郊野坐以待毙?”
      ……
      张挺带着秦泱走到城墙下,土石堆砌的墙体高耸坚固,其上还有卫兵来回巡视。
      “诸城门中,只宣安一门后未建瓮城,翻过城墙便是一座轸丘。”
      秦泱仰头,看着城墙顶端咽了口唾沫:“先生莫不是……想让我爬上城墙?”
      张挺摇头:“是我爬。”
      他说着将佩剑在身后绑好,后退数步又向前冲去,一跃数丈高。
      章邑的城墙建得颇高大,便是宣安门附近较低矮的一段,放在别处也算巍峨。军队攻城,都是要用登云梯上城墙的,虽说张挺能借着夜色掩盖身形,没有城头士兵射箭倒金水的阻碍,但徒手登上城墙也实在是前无古人,令人咋舌。
      秦泱眼睁睁地看着他爬上城头,片刻后一具身着兵士衣衫的尸首被丢下城墙,秦泱想了想,换上了那倒霉守卫的衣服。又过了片刻,一根麻绳从城墙上放了下来。
      被拉上城墙后,秦泱在张挺脚边又瞧见着两具尸首。一具亦是兵士,而另一具竟然身着官袍。
      他赶紧将身着官袍那具翻过来查看,那尸体的脸竟分外眼熟。
      “噫,此人我见过。”
      张挺正在脱那兵士的衣服,头也不抬地问:“他是谁?”
      “司隶校尉簿曹从事,王辑。”秦泱似乎想起了什么,“半月前,我见过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79章 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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