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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桓公子门下 ...

  •   “臣来迟了!竟未能得见先帝最后一面!”
      丁畴先是哭了一番已经龙驭上宾的天子。
      “臣失职啊!未能及时前来护卫殿下!”
      然后又对太子表了一番“忠心”。
      “天子驾崩,太子年幼,汝等奸佞竟这般蒙蔽幼主!”
      最后,他终于亮出了爪牙,对着大殿中默然而立的衮衮诸公。
      “将军忠义,孤感怀在心。”太子的表情隐在垂下的九旒之后,无人能看清那张脸上到底是惶恐还是不甘,“今日将军辛劳了,不若暂且安歇。他日孤自当封赏将军,以表嘉彰。”
      “奸佞一日不除,臣一日不得安歇。”中殿外围着的都是丁畴手下的甲兵,御座上的太子此时根本无足轻重,丁畴抱拳见礼,可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恭敬之意,“殿下恩德,臣怎敢不万死以报?今日臣必要为殿下拔除奸恶,肃清门庭。”
      他转向百官:“先帝宾天后,封锁消息、秘不发丧的是何人?”
      殿内的群臣仿佛冬日枯竹,一根一根地杵着,狂风暴雪之下只能默默战栗,谁也不敢开口。
      秦泱深吸一口气,跨步向前:“是我。”
      他抬头,但避开了丁畴的目光,然而在久经沙场之人的威压下,他脚底生出些寒意,手心也泌出些冷汗。
      到底这是能要了他小命的人。
      秦泱有垂下脑袋,尽量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是小人劝太子殿下秘不发丧的。”
      他现在就是要让丁畴觉得他是一个小人。
      “你?”丁畴轻蔑道,“你是何人?”
      “在下秦泱,字士展,白身。”秦泱一揖,拢起的袖子挡住了半张脸,“昨夜曾持太子令符欲出城,未果后逃回宫中。”
      大殿内静默的“竹子”们活了过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丁畴也想起来了,是有人报上这么个事情。
      但一个白身小子哪来这般能耐?丁畴将秦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秦泱身侧不远处的冯太尉。
      “令德公,你是先帝心腹、朝中股肱,这样一个白身小子竟也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入宫闱、欺瞒太子?”
      天子驾崩的消息既然能从九重宫墙之内飞到丁畴的耳朵里,那在宣室之中,必有他的耳目。即使秦泱两次入宫都形迹隐蔽,但冯太尉昨日滞留宣室整夜,丁畴能不知道吗?
      “将军明鉴。”秦泱抢白道,“冯太尉与小人多年师生,对小人信任有加,昨日正是先生带小人入宫的。”
      大殿内的地板光亮可鉴,秦泱垂着头能看见自己、冯太尉还有丁畴三个人映在上面的身形。三团影子面容模糊,相去不远却泾渭分明。
      秦泱深深一揖,他招展的袖口与冯太尉头顶的进贤冠在地板上堪堪相连。
      “确是老臣带他进宫的。”冯太尉手持笏板,面色泰然。
      “哦?”丁畴后退两步,将冯太尉和秦泱都纳入视线之内。
      “太尉带小人进宫,但让小人劝太子封锁消息、秘不发丧的却另有其人。”秦泱埋着头,拢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捏紧,成败就在这一句了。
      “小人乃桓公子门下。”
      陈家的门客,丁畴也轻易杀不得。
      “令德公。”秦泱空口白舌可信度有限,丁畴转向冯太尉问,“你的学生怎么做了陈桓的门客?”
      “先生恕罪!”秦泱一撩衣摆,对着冯太尉跪下,“先父生前便在陈雍麾下,学生这才去投奔桓公子……”
      啪——白玉笏板被掷在秦泱身前,还砸到了他的膝盖。
      要是砸到脑袋才好。秦泱暗想,最好能砸出血。
      不然叫丁畴如何相信?
      “你混账!”冯太尉双指指向秦泱面门,“你可知此乃,此乃不忠……”
      “学生从前不识时务,如今已经悬崖勒马,还请先生再给学生一次机会!”
      这句说出来不是给冯太尉听的,而是给丁畴。
      “你还有何颜面再叫我先生!”冯太尉转向御座,对太子叩首道,“此子罪无可赦,请殿下将其打入大理寺!”
      罪无可赦,就应当赐死。
      先生的戏总是差那么一点,秦泱跪伏在地,脊背因为紧张而绷紧,也不知丁畴能信几分。
      太子沉吟:“令德公所言有理……”
      不行,不能就这么顺着先生的意思。
      丁畴自秦泱下跪便一言不发,若他真的相信了,绝不会这样袖手旁观。
      要是自己真的入了大理寺,他便要拿先生开刀了!
      秦泱刚要起身,殿外便有内官来通报,说卫将军之子陈桓觐见。
      丁畴还是巍然不动,毕竟这殿中能被“觐见”的只有太子。
      “宣他进来。”
      陈桓进殿叩拜,大礼不亏,可起身后他无视太子,径自对着丁畴问候:“丁世叔,多年未见了。”
      丁畴抬了抬眼皮:“公子在皋都多年,长进不少。”
      二人在议政的大殿里闲扯,御座上的太子同座下的群臣就这么一言不发。
      陈桓没再叙话,而是走到了秦泱跟前。
      秦泱悄悄抬眼,可以看见他袍角边缘的绣纹。
      “秦士展,你怎么在这跪着?”
      秦泱大抵能想到陈桓为何而来,他终究是践行了昨夜的许诺,只是不知秦泱给的台本,他会不会照着演下去。
      不妨一试。
      “公子何必明知故问?”秦泱抬头,对上陈桓的眼睛,“在下如今被问罪,不正是因为执行公子的命令吗?”
      陈桓俯视,他仰视。
      秦泱不太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他当时并未想到,许多年后,他会一次又一次对着面前这人卑躬屈膝,那时候的他心中依旧没有臣服之意。
      心甘情愿的叩首与多年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意,再后来都只能空付无限江山。
      “秦士展,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陈桓弯腰捏住他的下巴,“容不得你信口胡诌,随意攀扯。”
      陈桓的眼神带着些困惑,他还没弄明白秦泱想让自己干什么。
      但他会陪秦泱把这出戏唱下去。
      “哈哈哈!”秦泱仰头笑起来,“我算是明白了,公子就看中我是冯太尉的学生,蛊惑太子秘不发丧的事情即使外泄,公子也可以推脱个一干二净!”
      “你血口喷人!”陈桓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打得秦泱偏过头去。
      力道不小,脸颊上应该留印记了。
      “是不是血口喷人公子心里清楚!”秦泱与陈桓对视,此刻二人眼中都一片清明,“昨夜在下带出宫的那道密令,想必如今还在公子手上吧!”
      陈桓扑上来就要扼住秦泱的脖子。
      丁畴终于出手,拉开了陈桓,转头问道:“密令?什么密令?”
      “召卫将军陈雍入皋都的密令。”秦泱喘着粗气回话,“不在陈桓身上,就在他府上。”
      “秦士展!”陈桓的愤怒比冯太尉真实许多,他装模作样确实有一套,后来这般本事便用于在他父亲面前装孝子。
      不过那样的怒火,不论真假,秦泱再没见到过。
      瞧着陈桓又要动手,丁畴大喝:“此乃议政中殿!来人将他拉下去!”
      两个穿甲的兵士便进入殿内,把张牙舞爪的陈桓给拖了下去。
      “殿下,秦士展虽曾有欺瞒,但若是能从陈桓处搜出证据,他也算功过相抵。”丁畴道,“臣以为,可暂免其罪,以观后效。”
      “孤准了。”太子挥手,在丁畴的准肯下,结束了这场叫人心惊胆战的朝会。
      然而皋都的陷落方才拉开大幕。
      当晚皋都令张挺上门拜会。
      秦泱本还以为他是丁畴的人,见了面才发现此人眼熟——皋都夜行那晚在火把下有过一面之缘,更重要的是,他把冯若送回来了。
      张挺道:“公子嘱托我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就把冯二小姐送回太尉府。”
      他是陈家的人。
      怪不得那天晚上叹一句“世风日下”就轻易放过了他和陈桓。
      “有劳张府君。”想着陈桓还算讲道义,秦泱于是又多问了一句,“桓公子如何?”
      张挺摇摇头:“他府上被甲兵围起来了,我不知公子境况。”
      但陈桓的境况也不会太差,毕竟直到这个时候,皋都城还有张挺这样的人听命于他。
      “我会想办法见桓公子一面。”秦泱沉吟。
      次日先帝入殓,丁畴布置了灵堂,召集群臣赴天子丧仪。
      太子在灵前即位,晋丁畴为大将军。
      先帝的知遇之恩被新任大将军翻来覆去地讲,哭诉如今天下尚且不安,他还要为先帝安定十四州,可惜先帝看不到了。
      然后丁畴话锋一转,扯到前线将士辛劳,先帝也是崇尚简朴之人,不如小殓之后早日大葬,好叫先帝入土为安。
      当场便跳出来几个反对的大忠臣,被丁畴以在先帝灵前喧哗为由,直接让其中三人血溅宫闱,然后又有一青年斥责他,说先帝尸骨未寒,丁义农你擅杀先帝的旧臣才是最大的不敬!
      秦泱一介白身,根本没资格去天子丧仪,只是事后听闻那青年言辞振振,听得百官汗颜。
      丁畴羞愧之下,于是没杀他。
      然而秦泱心里明白,丁义农才不是因为羞愧饶那人一命,而是因为斥责他的青年姓徐名度,其父厉阳候在长江以东有十万大军。
      下晚时候,丁畴带兵去了陈桓府上。
      他没有搜到密令。
      正欲将陈桓提来审问一番的时候,有属下前来通报,说外面有个自称秦士展的少年求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桓公子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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