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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六 次郎长莫得排面 ...

  •   松阳说的当然是最正常的那种喜欢。
      桂一直知道,松阳的恋爱神经比较微妙,是那种会在你突然问他“你是不是爱我”时认认真真地要求你拿出爱情的定义并自己比对的人。或者也可以说,松阳对很多情感的态度都是自己比对,然后确定“啊,我现在是这种感觉”——他好像不熟悉普通人的情绪。
      在私塾的时候,桂就已经注意到,松阳有时会表现得像个试图从他们身上学些东西的孩子。
      但是心动该怎么学习呢……
      那当然是直接来啊。
      桂拉着松阳从水族馆进门时的黑暗长廊走过,光从前方涌入视线,蓝色的世界突然跳进他们眼中。水体环绕着他们,隔着一道玻璃就是游曳的海洋生物。所谓海洋馆就是这种安静的世界,声音会被大量的水体吸收,游人不多时就会显得空荡荡的。它会营造一种隐私感,好像世界上只有你们两个,而你们在注视同一只生物,感受它的生命,和它生命背后的历史。
      然后就有了一个致命问题。
      桂也不知道它们的历史。
      他又不是白……哈塔王子,他从来没想过学这种东西啊。
      桂试图从旁边的导览牌上分辨出现在游过他们面前的是什么鱼,而松阳仰起脸,望着水面上侧一只懒洋洋漂浮的海龟。它扇动着鳍状的肢体,水光随着它的动作荡漾。光落进他眼里,让他有些恍惚。
      深海……
      好像去过。好像曾经在那里挣扎过,反复地淹死,一点点靠近岸边……
      那应当是非常痛苦的经历,但此时,松阳觉得一切都很遥远。桂在他身边,他们会保护他,所以他完全不需要害怕。即使忘记了自己挥刀的方式,他也依旧是安心的。
      只要桂还在……
      松阳转过头,发现桂正蹲在一个孩子身边,摊开手说着什么。
      “……所以说,那个字是卢,不是户……”
      孩子跟见鬼一样看着他。
      “这很重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好好学汉字,都是平假名鬼看得懂啊……”
      松阳蹑手蹑脚地走到桂身后,低头去看那只告示牌。
      “对传统文化放尊重点啊,别什么都用舶来品……”
      “小太郎,”他小声说,“这个好像是尸。”
      桂:“……”
      孩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在其他人目光扫过来之前跑走,留下一只脸色铁青的桂。
      “松阳老师……”
      “嗯嗯,我看错了,是卢。”松阳假装乖巧,“好啦,别折腾小孩——”
      那个跑走的孩子边跑边往后看,以至于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名大汉,立刻被拎起来,重重摇晃着。
      松阳抿了抿唇。
      他现在看到这种壮汉本能地想跑,但桂冲了上去,于是他说服自己止住脚步,看着桂……
      嗯,看着桂被大汉按在地上踹。
      没办法,银魂日常真的有桂打赢的时候吗,除非银时作死吧。
      “咳……我觉得,孩子是绝对不能数典忘祖的。”桂顶着一头包,和孩子一起被扔回来,“所以……”
      “喂,大叔,你先处理一下你的包吧。”
      “我不是大叔!所以说,别太惯着孩子了,老嗷——别拽别人头发!”
      孩子吐了吐舌头,及时躲到松阳身后。松阳倒是完全没往桂的思路里跟,开口就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家长在哪?”

      孩子没有家长。
      孩子是个贼。
      难怪桂跟过去的时候会被按着踹,原来把他当成同伙了。
      好不容易来了水族馆,结果行程立刻取消,变成他们送孩子回他们的“据点”——其实就是个流浪儿的聚集地,他们在那里分享情报,一起活动。
      毫无疑问,这个地方在歌舞伎町。脏乱而混杂的街道藏匿了太多人,无论是恶贯满盈的贪官,还是食不果腹的孩子。这些孩子缩在楼梯和房檐下,时常被驱赶,从一边逃到另一边,反正哪里都不是家。
      “……好了,看够了吗?有钱给我的话就给,没钱快走啦,反正警察都懒得管我们的。”
      桂当然知道这种事。知道也没办法,这些孩子需要的是钱,而他恰巧也不怎么富裕。一般他会联系一些福利组织,如果能让孩子们去孤儿院当然更好,但福利组织也不是无限的,总会有些孩子依旧留在这里。
      “松阳老师……”
      桂以为松阳会心软。松阳怎么想都是那种会竭尽全力帮他们的人,但说实在的,也有些孩子不去孤儿院,是因为他们真的已经烂透了。
      桂转过头时,对上的是一双满是厌恶的眼睛。
      “……松阳老师?”
      松阳往后缩了缩,躲在桂身后。他对“流浪儿”的印象基本就是“会用刀威胁他去偷东西,然后把他偷来的东西拿走,理由是‘反正你也不会饿死’。会为了取乐打他甚至杀掉他,然后在他重生时露出良心安稳的表情”。
      他何止是不喜欢他们。
      “我们走。”桂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你也走吧,我们不管你了。”
      他拉着松阳转身,没拉动。
      “……真的不管吗?”
      “您没有管他们的义务。”
      “但是他身上有伤。伤口,会疼。”
      非常、非常疼。
      “您真的想插手这件事吗?老师……我见过他。他是从福利院逃出来的,因为在福利院里偷东西,被孤立了。有些人根本不会轻易改过自新,您——”
      “桂,”松阳小声回答,“我现在也不太明白。我只是觉得,放着一个受伤的孩子,绝对不是正确的。我……我现在,也在害怕。我并不想接触他们,我只是想做对的事。”
      这么说的时候,脑海中那些受伤的记忆又一次翻滚起来。他的手忍不住握紧,指甲抓进手心,挖着皮肤。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们呢?”
      桂慢慢转过身,拉住松阳的手,阻止对方自残。
      “您可以帮他处理伤口。但是,更进一步的话,恐怕没有。”
      “……这样啊。”
      “您没必要为此自责。他的痛苦不是您的错,而且,他也不是值得花力气去拯救的人。”
      “我并没有想拯救谁……”
      不是拯救。
      或者至少不是拯救面前的这个孩子。
      他只是想做些什么,好像这样就能抹除自己曾受伤的事实,就能让自己显得更强大、更勇敢,不会再被他们一起按住杀死。
      桂叹了口气。
      “您要是想带他去医院,我也没什么话说。但是,”他压低声音,确保那个孩子听不到,“他在医院也会偷别人东西的。”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就算是现在,他脑海里的人性黑暗也比桂要多。至少桂见到的是现在的人,而他直视的是一千年前更蒙昧、更穷困的人们。
      桂没再多说什么。他们把一脸无所谓的孩子送到医院,付了医药费再离开。这么做好像没什么用,该偷的还是偷,他们没有改变这孩子的境遇。至少在桂看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行动,而松阳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指,用另一只手抓着桂的衣摆。
      “您很不安吗?”
      “小太郎……”松阳忽然低声道,“如果我说,我做过和他一模一样的事……你会怎么想?”
      桂一怔。
      “而且,不仅仅是偷……”
      一千年前的治安和没有相差无几,十几岁的孩子在那时是危险团伙,偷窃、抢劫乃至行凶都随处可见,而他们会带着他。
      “我知道,”桂却回答,“您和我说过了,您之前在幕府做脏活。怎么想都比一个孩子扒窃严重,对吧?”
      “哎?啊……”松阳自己反而还没有多少当天道院首领的记忆,“这样。”
      “我的看法并不会改变。靠一个或几个人不能拯救所有人,有些人在人格上是无药可救的,想让他们站起来,得靠他们自己。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您是以自己的意志离开了天道院,所以,您是我的老师,而他只是个小偷。”
      好像没有什么能让桂动摇。这个人的世界观已经自圆其说、坚不可摧,他的意志和目的都无比明确,清晰到让此时的松阳安心。
      “就是说,即使无药可救,自己也还是能拯救自己的吗?”
      桂对他笑了。
      “当然。……这可是您教给我的,老师。”

      桂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一切。
      那是他到私塾里的第一天。那天晚上,他绕开高杉和银时,自己偷偷去找松阳。他承认,那时候他对松阳充满了好奇,以至于溜到人家屋里,然后被银时当场抓获。
      “有贼哦,松阳,有个头发看着很碍眼的贼。”
      “你连我一起骂,是吧?”松阳锤了银时一记,“那么……贼先生,有什么事吗?”
      当时桂脑子一突,顺嘴回答:“贼当然是来偷东西。”
      “哎呀,”松阳点了点一副“呕”表情的银时,“那你是来偷这个……还是别的什么?”
      “来偷师,”桂回答,“我想偷您,如何?”
      银时猛地起身挡在松阳面前,满脸的警惕。
      “偷我啊……”松阳倒是笑了,“那来吧。想把我偷去哪呢?”
      那一天,桂拉着松阳的手到庭院,孩子的体温偏高,于是显得松阳的手微冷。他握着对方的手,试图让这人暖和起来,而松阳只是笑着看他,没有阻止他乱动。
      “老师,”当时桂问他,“您怎么看待死亡呢?”
      他问的是自己家人的死,松阳当然不知道这一点。
      “死亡啊,”松阳的笑意像是那天的月光,淡到仿佛可以伸手挥开,“大概是安息吧。”
      “可活着的人很痛苦,死者真的能心安吗?”
      松阳依旧是笑着的。
      “桂,”他说,“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有离别。分别是早晚的事,所以不需要为此伤感。死者不会觉得送别生者值得痛苦,生者也不应因死者而悲哀。……人所在乎的另一个人得到了永远的平静,他本人并不痛苦,你又为何要为他而难过呢?”
      “因为、因为……”桂觉得他说得不对,但小孩子到底说不出正确想法,“因为我还活着吧……痛苦是活人的特权嘛。”
      松阳一怔。
      “为什么一定要分别呢……您也不会想要离开这间村塾吧?”
      桂记得,那一天,松阳在他面前蹲下身,双手搭在他肩上,认真地与他对视。对方是成年人,而他是孩子,但松阳平等地与他说话。
      “你说得对,”他说,“但总会分别的。会有那么一天,你发觉身边的人与你想象的并不一致,而你无力保护所有人。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都能改变、什么都能靠自己解决的。于是人与人一定会分离……”
      “我不想和他们分离。”
      松阳闭了闭眼。
      “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永不分离。桂……我还没有强大到能保证这件事。也许是有办法的,也许你能想到那个办法……到时候,请你来驳斥我,桂。”
      “我,驳斥您吗?”
      “嗯。人总会为自己找到路,我想,你的路一定会非常精彩吧,桂。”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蹲下来与他平视、请他驳斥的人。那个人和他遇到的所有大人都不一样,不会勒令他做什么,也不会对他呼来喝去、高高在上。那时候,他想,一定要强大到能找到那个办法,然后堂堂正正地回答对方,看到对方的笑容。
      那时候,他会抱着松阳的胳膊,告知对方自己一路的精彩,邀请对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然后……也不知道然后想怎么。只是迫切地想和对方分享自己的一切,希望那双眼里永远映着自己。
      这一切想法在他听到胧的那句“老师和同学选一个”时戛然而止。
      松阳对了。他没能驳斥第一个邀请他驳斥的大人,只能徒劳地记忆对方那一天的笑容,和直视他的绿色眼睛。
      他的路很精彩。也许吧,只是他没办法和松阳分享了。年少时幻想的陪伴与亲密都变成泡沫,在他明白那种感情究竟为何物前,他就失去了一切可能。
      而现在,松阳在这里,看着他。

      “……您非常尊重我。不,是我们。您很尊重我们这些孩子的意愿,在您面前,我不是某个家族的成员,或者某个人的儿子。我是我,于是您也只是您。我大概是沉迷于这种感觉吧,被一个大人认可之类的……忍不住贪图更多,以至于当情感明显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松阳点头,再点头,然后意识到桂是在向他说明“我为什么爱您”。
      “放心吧,没必要现在就回应我。在搞清自己……”
      “小太郎。”松阳忽然小声叫他。
      “……?我在。”
      “我还想吃冰淇淋。”
      很好,很值得吐槽,但桂不吐槽。他满脸严肃地回答:“太晚了,买不到。便利店雪糕可以吗?”
      于是,五分钟后,松阳咬着做成小熊形状的雪糕,和桂一起走在会登势那边的路上。天已经黑透了,小巷里静悄悄的,他们的脚步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巷内,桂的脚步稳定而偏轻,松阳的声音则断断续续——他在跳过两侧灯火投下的窗棂影子。
      桂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身影,一时有点迷茫。
      反正水族馆的事被搅了,要不明天干脆带人去游乐园好了……?
      松阳倒是真的很开心。去他的年龄,他现在的记忆全是断片,恢复的那二十多年也基本在死死活活,可以说心理年龄十岁以下,小孩子该喜欢的他都喜欢。
      当然,小孩子会遇到的他也会遇到。
      被一把扯到旁边的小巷、用小刀顶着脖子的松阳愣了愣,安安静静地站住,没吭声。他的经验就是,如果别人根本不知道他能复活,那就保持沉默和顺从,没准能活;如果别人知道,那反正张嘴也没用,一定会死的。
      劫匪则很迷茫,他听脚步还以为是个小孩,结果扯过来个大人,但反正扯都扯了,他转头就对着桂喊:“掏钱!”
      桂站在巷口看着他们,同样安安静静,像看傻子。
      “喂,看不起我是吧!你今天要是不给钱,他脸上就多条疤!”
      “请放心,”桂一脸严肃,“我没有钱。”
      这是放个鬼心啊!
      劫匪上下打量他,确认他没带刀,把小刀往松阳脖子上压了压。
      桂是因为要和松阳一起去水族馆才没带刀。不过带不带都一样,他看着劫匪,劫匪看着他,两边都觉得对方有点毛病。
      只有松阳不觉得。
      他甚至没有尝试离开刀锋,只是安静地、不抱任何希望地站着,等着对方动手。
      ……会被杀掉。他没有钱,所以山匪会为了取乐或泄愤杀掉他。一千年前的山匪是不在意杀个人的,如果发现他没死,那就再杀几次。
      “老师?”等着松阳把人敲地里的桂也迷茫了,这人不至于连怎么打架都忘了吧……还是说,压根忘了自己很能打?
      也不是没可能。
      打架的记忆算成痛苦记忆被吃掉,情有可原。
      “……别管我,跑吧。”松阳的回答闷闷的,“我……”
      下一刻,桂抬脚踹在劫匪小腿,一手抢刀一手把松阳拉过来,眨眼之间,劫匪就被桂用刀顶在了墙边。
      松阳下意识后退,躲开他们的战斗现场。
      “给你个机会,”桂居然把刀还给了劫匪,“去自首。”
      自首肯定是不可能去的。劫匪转头就跑,那叫个利索。桂也不是很在意他,伸手去拉松阳,后者立刻躲开了。
      桂的手悬在半空,随即坚定地往松阳那边递了递。
      “我会尊师重道的。”
      松阳望着他。有那么一会,桂觉得那种眼神很奇怪,让人想起传说中躲在暗影里的妖鬼。它们会偷偷藏起来,在阴影里窥视人们,那种眼神冷漠、阴暗且毫无信任,仅仅是在等待对方露出马脚,以证明自己满含恶意的猜测并非无的放矢。不过,松阳很快垂下眼,伸手将指尖搭在他手上,微冷的指腹压在他手掌边缘,看起来像是随时会逃跑。
      “您以前是怎么被欺负的?”
      松阳依旧看着他的手指,没有抬头。
      “都过去了。……银时说,都过去了。”
      “银时这么说吗?”
      “……啊,那个……是我猜的。他没这么说过。”
      桂快速解析了松阳这句话的意思:银时没有,银时不是,你要找麻烦找我的,和银时没关系。
      所以说银时打得过他啊喂,不要担心银时那个JUMP主角被假发打啊……
      “老师,”他叹了口气,拉着对方的指尖转过身,将后背所有的弱点露在松阳面前,“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改变无可救药的人吗?”
      松阳被他拉着走,桂试图分辨对方的声音,然而对方的脚步轻得可怕。
      “……靠自己,吗?”
      “改变一个人是件很麻烦的事。需要了解,尊重,长时间的相处和尝试,一点一滴地影响以及决定性的事件——如果想要靠一个一个地拯救去改变他们,那耗费一生也改不了多少。”桂的声音也放轻下来,“但是,存在一个大范围改变的可能性。您和我说过,人是由时代塑造的,再惊才绝艳的人也不可能超越某个时代。因此,改变大范围的贫穷、痛苦和因此而生的堕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希望带给时代,让时代重塑他们。”
      他的手慢慢握紧,不让松阳滑开。
      “我不希望您为这些事操心,所以我会对您说,没有办法的,靠他自己吧。但是,对我而言,像他那样的人就是我前进的理由。我会为了受苦的人、为了被欺负的人、为了不得不欺负别人的人……不断地战斗下去。无论是您还是他,我都会肩负起来的。”
      他听到松阳的呼吸声。
      “所以,不要害怕我。力量不仅能用来伤害,还能用来保护……不是吗?”
      是吗?不是吗?
      松阳在记忆的碎片里翻找,他好像知道这个概念,却又没有足够的记忆支撑它。只是桂说了,他就觉得,也许确实是这样。
      至少面前的人是这样。
      他的指尖慢慢向下滑,碰到桂的指根,小心地交叉,最后双手紧握。
      “那就是你说的‘日本的黎明’吗?”
      “当然。在那个世界,人类和天人、强者和弱者、健康人和残疾人、以往会被排斥的人和以往排斥别人的人——所有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都能平等地活在阳光下。虽然很难实现,但我会走下去的,老师。”
      “嗯。”他听到松阳回答,然后,握紧的手被晃了晃,松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隐约的笑意,“……嗯。我相信你,小太郎。”
      桂知道那是怎样难得的信任。他身后的、阴影里的妖鬼在怯生生地伸出手,再一次尝试相信某个人,尝试选择人类。它主动从厚重的壳中探出,再一次允许人接近它,将伤害它的可能交给人——
      但怎么能再伤害它。
      至少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受伤了。

      对此,银时表示,啊?
      我在因登势的事杀意爆炸,在墓地被次郎长雨中锤爆,丧家犬般爬了一通,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决定解决问题,并且趁晚上和黑驹胜男“掏心掏肺”地交流拿到了剧本,还因为晚上偷偷回去拿刀被新八和神乐以“怎么什么都想一个人承担”为由一顿暴揍,不得不同意他们“除了假装散伙,还会让你们参与别的行动”,然后假装散伙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登势屋保卫战——而桂和松阳就是这时候回来并表示“我们去水族馆了”。
      喂,这人是来搅局的吧,来拉仇恨的吧,来把攘夷浪士搅进这破局里的吧,在别人说“我等登势一家,再次贯彻仁义之道”这种帅气发言时突然拉入银魂日常的吧!
      “假发!带老师走,别搅局!”银时是真的快炸毛了,和西乡打就够麻烦,要是再扯进攘夷浪士的势力之类的破事,他真的搞不懂了啊!银酱要哭了啊喂!
      然而,银时注定与诸多势力牵扯不清,比如消防员、刀匠、硬汉同心、牛郎和陪酒女、搞机器的老爷爷和破烂MADAO之类的。松阳只需要在战局外看戏,看这群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冲去找次郎长。
      “假发!带老师随便去哪玩,我们走了!”
      “不是假发是桂……那我去游乐园了,你加油。”桂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银时,“那么……”
      松阳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已经拔腿飞奔的银时。
      “银时是不是要做很危险的事?”
      “放心吧,对现在的他而言,一点都不危险。”
      “但是好像很可怕……”
      “您不想去游乐园吗?”
      想。无论是什么时候的松阳都没去过游乐园,他当然想。
      “……能解决之后一起去吗?”
      “真的不危险,您放心吧。”
      “那我能去看吗?”
      “……”
      看来是糊弄不了松阳,次郎长确实挺危险的……也可能是真正谋划一切的华佗比较危险,反正都很危险。但银时肯定是没问题的,倒是现在完全不会战斗的松阳有问题。
      “我们离远点看。”桂选择变通,“放心,看起来很多血的时候才是银时最能打的时候,您远程看戏就可以了。”
      真的很多血。
      毕竟这俩人和辰罗对上了啊!
      好家伙,杀这么多人的情况可不多见……起码在银魂不多见。
      “他们是三大佣兵种族之一的辰罗,是华佗的手下。华佗……听说和春雨有联系,曾经是春雨的人。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一旦失败,春雨会把她带回去处置。”
      “所以晋助会来吗?”
      会,毕竟春雨的那群天人不会轻易信任高杉,吃力不讨好的活必然是给他的,所以鬼兵队很可能回地球。
      桂立刻就明白了松阳的意思。
      就是说——
      “晋助你,很忙吗?”
      高杉:“……”
      清理华佗这事桂知道,这不奇怪,毕竟桂有自己的情报网;桂会知会银时也不是特别奇怪,他做了相关的准备;但他唯独没想过来找他的是松阳。
      他就没想过要把松阳卷进这种破事里。
      “……怎么了?”
      面前的松阳微笑着坐在长椅上,而高杉的直觉里危险警报响个不停。
      “要一起去游乐园吗?”
      “和您吗?”
      “嗯。”
      “我明天晚上十二点前返程就可以。”
      “那我们四个就可以一起去了。”
      “还要带上他们两个?”
      “嗯。”
      “其实我挺忙的我先走了。”高杉一转身,“老师再——”
      银时一记洞庭湖从他脑袋上敲下去,正对上河上的三味线。
      “瞧瞧,瞧瞧这谁啊……在宇宙混得不好吗?只能做做清理叛徒的活吗?一个不小心还会被残党盯上吗?哟哟,要不要回来给我当万事屋小弟啊……”
      “银时,他不去有利于我们。”桂一本正经地跑偏,“新时代的游乐园高手是不需要矮子的。”
      高杉:“?”
      “也不需要假发,你们都给银酱去死吧,游乐园高手是个什么东西啊。”
      “不是假发是桂,游乐园高手就是……”
      高杉反手一记刀鞘敲在桂脑袋上,把他偏成银魂日常的思路纠正过来。
      “你想在游乐园对松阳老师做什么?”
      “游乐园还能做什么,带去逛鬼屋然后享受投怀送抱啊!”
      “喂假发!你确定是投怀送抱吗,你确定吗!”真正怕鬼的人,“那可是松阳!”
      “放心吧,老师现在战斗力是零……”
      高杉敏锐地眯起眼,下一刻,刀鞘就到了桂肩头,上下一敲。
      “说说看,”总督用危险的声调开口,“你们对老师做了什么?”

      所以说。
      你们两个人都能把老师看失忆了,你们是废物吧,世界毁灭算了,我还是带老师去春雨吧?
      高杉瞪着面前这俩人,瞪完转头去看松阳,对方眨巴着眼睛看他们,一副期待的样子。
      “……”
      “答应他吧,这可是小小的松阳老师,你这辈子只会见到一次了。”桂对他耳语,“无论是趁虚而入还是解开心结都靠现在了,抓紧机会,不然就没你份了。”
      “……你很希望有我份是吗。”
      “我们三个属于海陆空全方位安保系统。”玩笑话,他们三个谁能扔下谁啊,都是知道其他人性格的人,他们三个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互相甩脱了。
      高杉头疼。他本来就几乎没在银魂日常里一起装疯卖傻过,现在特别不适应这个氛围,总想打他们,又碍于松阳不能动手,憋屈得难受。
      “别理他了,”何况那边还有个火上浇油的银时,“我们自己去,让矮杉在宇宙变成宇宙垃圾吧。”
      “不可以吗?”松阳像被拒绝的小孩子一样问他,“真的不可以吗,晋助?”
      “真的不可以,让他滚。”银时。
      “快答应吧,不然你要出局了。”桂。
      “……高杉大人,”一直在被忽略的又子弱弱开口,“‘大家’包括我们吗?”
      很好,立场调换,现在开始,游乐园是鬼兵队的地盘,某两个家伙直接请出去算了。
      在鬼兵队和白夜叉的剑拔弩张背景中,松阳用桂式的一本正经回应又子:“包括啊。大家一起去玩吧?”
      “不可能哦~松阳,这里有个不听话的小朋友~他不想和大家一起行动,他从小就这样哦——”
      高杉突然迈步向松阳,让银时的后半截嘲讽没说出来。
      “老师,”鬼兵队的总督带着被气出来的笑开口,“那您还记得我们的关系吗?”
      话问出口,高杉心里却没底了。如果松阳记得,那就说明这不是令他痛苦的回忆,也就是松阳并不是害怕高杉和鬼兵队动手才答应他。如果松阳不记得……
      ……那他,就是完全做错了吧。
      如果松阳所感受到的痛苦,居然是由他亲手施加的……
      “我记得,”松阳非常自然地抓起他的手,“我们是恋人。”
      桂:“……”
      银时:“……”
      鬼兵队全体:“……噗嗤。”
      白夜叉,你输了,你绝对输了!谁在这嘲讽总督呢,你输麻了啊!
      “那么,”高杉眼里染上了真正的笑意,“我想和您一起……只和您一个,这才是恋人。”
      那两个管他去死。
      “但是晋助说了可以带上他们啊。你说的是‘不可以再加人’。”松阳依旧一本正经,“所以大家一起去。”
      “如果我现在反悔呢?”
      他以为现在像个小孩子的松阳会露出挑选玩具般痛苦的表情,但对方的绿眸在那一瞬清澈得让他胆寒。
      “那我也可以反悔。”松阳回答他,“我不可能抛下你们之中的某一个。我……我是你们的老师,对吧?”
      高杉不用回头就感觉到了鬼兵队突然升腾的敌意。但他觉得,这才是松阳——松阳这个人是不可能做选择的。他的存在本身就有种距离感,会微笑着说相信他们,却从不告诉他们自己面对的空虚与黑暗;会做他们的老师,却从不告诉他们为什么想做老师;会接受他们的撒娇,却从不容许过分的试探——会做他的恋人,但不容许因此伤害另外两个人的感情。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松阳像个人渣。这人就在那里,如同太阳般高远,凡人无法触碰,只能被动地获得温柔与善意,然后发现自己无法动摇那庞大的星体分毫。
      简直令人绝望的、无动于衷的太阳。
      但现在太阳就在这里。能拥抱、能触碰、能亲吻——
      高杉闭了闭眼,把情绪压在眼底。
      “老师,”他低声叫对方,“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但是,我希望您明白……我是为了您才这样选择的。”
      如果无法用单纯的感激撼动,那就造成愧疚。如果无法用孩子的信任靠近,那就挑明牺牲。如果无法用一把刀威胁,那就用细密的情感缠成枷锁,将太阳拉向地面。
      他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低声道。
      “……我并不是很喜欢妥协的人。但是,如果为了您,我可以一退再退……我只是,希望您明白,我在为了您行动。”
      松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他脸上。
      他坐着,高杉站着,所以他被挡在对方身前,仿佛无法逃离。
      “……我所经受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那声音像是在诅咒他。
      他的心脏不安地狂跳起来。
      高杉的指尖落在他肩膀,慢慢抓紧他,随即唇碰到他的唇,不容拒绝地探索。他不知道反抗会发生什么,但他似乎也不是很想反抗。
      有那么一会,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高杉就被银时拎着后脖颈拽了起来。
      “喂……!砍了吧,这个矮杉可以砍了吧,砍掉——”
      松阳抬手碰到唇,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和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没那么从容,也许只是……
      “为了您”。
      不是为虚的力量和地位,仅仅是为自己老师的一点愿望,甘愿妥协。
      “松阳你红什么脸啊!我这就砍了这个混……”
      “没关系,我很愿意为松阳老师去死。”
      “喂!”
      看戏的鬼兵队缩了缩,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没有忍笑忍得很辛苦。
      不错,看总督欺负白夜叉就是很爽。
      看总督届到就更爽了。
      之前松阳离开后,高杉好歹和他们解释了一下松阳的情况,然后他们就知道,这人捣幕府不光是为了给之前的鬼兵队复仇,还为了一个曾以为已经死去的人。高杉也强调过松阳的情感“完全还在师徒模式”,“基本上是在把自己当物资平分给他们三个,根本没考虑过感情的渣不渣问题”,所以他们适应良好,都知道自家总督还没届到。没届到没关系,只要白夜叉也没届到,那总督就有戏——桂?那是谁,那种众所周知的癖好的所有者根本就不可能当第一个届到的人好吗。
      “因、因为,我并不是很值得这么做的人,所以……”
      拳对拳的银时和高杉突然停下,与试图给他们当裁判的桂一起盯着松阳。
      “值得,”这次倒是三个人异口同声,“您绝对值得。”
      松阳:“……”
      就算他不知道什么叫心动,他也知道什么叫害羞啊!
      “没那回事吧……”
      “有。”再次异口同声。
      松阳差点把脸埋进手里。
      不行……太羞耻了……
      虚是受不了“接纳”的人啊。
      一直以来,那么多人,恐惧他、憎恶他,成群结队地攻击他,一次次地杀死他。他们不接纳他正如不接纳死亡,任何人都不需要他,除非要他杀人。
      但他的学生会直截了当地肯定他,一点弦外之音都没有,一点歧义都想不到。
      “别这样,太不自在了……”
      还不如被夸“你杀人真利索”啊!
      ……说起来,被夸杀人真利索居然不是负面回忆……喂,我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啊,我到底有多缺拿得出手的兴趣爱好啊!
      从没当过吐槽役的松阳自己疯狂吐槽自己,以此维持表情正常。
      “啊对了,”高杉就是这时候忽然说,“去也可以,但今晚您能睡在我那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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