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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争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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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
薛定邦的病情有了很大的改观,在一系列的复查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达到了出院指标。
出院的那天,李熵正开车准备去医院,就接到了前田福打来的电话,问他薛定邦去哪里了,家里看上去压根就是好久都没有住人的痕迹。
李熵颇觉无奈,他在去接前田福的路上给李奇打了个电话,问:“我应该吧薛叔的事跟他讲吗?”
李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来讲吧?你把他接到学校来,我在医院门口等你们。”
李熵没有反对,他挂断电话,径直将车开到了薛定邦的家门口,并接走了焦急不安的前田福。
李熵开的是李奇送他的那辆大红色的跑车,一路上收获了不少人艳羡的目光。他将车停在医院,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李奇。
三月的波士顿,天气已经开始转暖。
医院门口站着的李奇已经不再穿厚重的冬衣,他的衣服看上去薄了不少,并且颜色也变得越发的轻快和鲜艳起来。
但是,李熵觉得,李奇看上去比半个多月前瘦了不少,精神头也看上去差了不少,不管李奇怎么对着他和前田福展现笑颜,都无法让人忽略他眼底的黑眼圈。
“李奇你……”
李熵的话才起了个头,李奇就已经径直越过他,伸手去拥抱了一下前田福。
“阿福叔,我要跟你说的是很重要的事,你答应我,不可以在看到薛叔的时候太激动好吗?他的身体才康复没多久,而且你现在的身体也应该很虚弱,所以你千万要保持冷静好吗?”李奇无视李熵,他搂住前田福,轻轻拍了拍对方那因为绝食单薄瘦弱得像是秋叶一般脆弱的身体。
前田福只觉得自己身体都在抖,他手脚虚浮,几乎是挂在李奇的身上才能勉强站稳,他哆哆嗦嗦地问:“阿奇,定邦他怎么样了?他到底什么病?”
李奇扶着他走到椅上坐好,又把自己才买的咖啡递到他手里,然后蹲下来,他双手捧着前田福的手,深呼吸几下,才缓缓将这近一个月来的发生的事讲了出来,而对于薛定邦的病情,他也没有隐瞒,更没有夸大,并且将尹仁他们也来过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我答应过薛叔不跟你讲,但是……”李奇紧握住前田福的手,“李熵跟你讲,你有知道的权利,所以……”
前田福摇头:“阿奇,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定邦。现在,带我去看他吧?好吗?”
李奇点点头,他负责前田福站了起来。前田福固执地推开他,说:“没事,我的身体很好,很强壮。”
他的倔强,李奇并不是第一次知道。
李奇清楚,那都是为了在薛定邦面前展现出他永远健康美丽的一面,他不需要薛定邦为他担心,就如同薛定邦不想他为自己担心一样——他们都在希望,希望在彼此的眼里,永远都是最健康,最美好的那一面。
前田福走路还是有些晃,但是很快的,随着离薛定邦的病房越来越近,他那瘦小的身躯仿佛拥有了无穷的力量。
他的步伐越发的坚定和轻快,呈现出一种十来岁的年轻人的姿态来,他脸上的表情,在看到病房里的薛定邦的那一刻,也像是个陷入初恋那样年轻人那样,瞬间神采飞扬了起来。
李奇和李熵并没有在病房里停留过多的时间,他们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了分别一个月之久的两个人。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李奇看到的是,薛定邦脸上的笑容,那笑容很真实,很纯粹,没有掺杂任何一丝别的感情,有的仅仅是在看到前田福时的喜悦和快乐。
这是从薛定邦住院以来,李奇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有这样的表情。
李奇有些怀疑,当初他和薛定邦做出来的约定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当初他就知道薛定邦在看见前田福时,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他绝对会分分钟放弃那个约定,选择通知前田福,让前田福回到他的身边。
李熵拍了拍李奇的肩头,示意他应该跟自己去给薛定邦办出院手续。
出院部的收银小姐姐正在麻利地打印各种结算单,李奇和李熵就那样分开站着,距离隔开并不远,但却异常的沉默。
算起来,他们两兄弟也算是有小半个月没有见面。
李奇一直各种忙碌,家里的事都丢给了李熵。他也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李熵问妞妞或者佑介怎样了,那都是李熵联系他。但仅仅是这样,李奇都是很快挂断了电话,理由是他不能错过任何一组数据。
半个月来,两兄弟交谈的时间加在一起,连半个小时都不到。
这对于过去向来都是黏在一起的他们而言,是简直不可能的事。
“李……”李熵尝试着开了口,“你是不是在故意躲我?”
“躲你?”李奇刚从小姐姐那里接过结算单,他的眼睛快速瞟过那一堆数据和金额,连头都不带抬一下,“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有什么非得避开你的吗?”
李熵蠕动了一下唇,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去回怼李奇。
李奇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出院单,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转身rua了一把李熵的脑袋,把那头柔顺的金发rua得乱糟糟之后,咧嘴一笑,问道:“送你的车,还喜欢吗?还好用吗?”
李熵撇了撇嘴——对于被李奇冷落了半个月的他,就算是那台跑车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他一把拍开李奇的手,抱怨道:“你敷衍我!”
李奇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李熵的背:“走吧,我们还得接薛叔回家呢?”
饶是李熵再怎么不高兴,最终还是得跟着李奇的步调走。
薛定邦的病房里,前田福已经替他打包好了所有的私人物品,并且还在拍着胸脯保证什么都不会拉下,就连一个U盘都不会拉下。
薛定邦无奈地笑笑,伸出手揉了揉他那头漂亮的黑发。
等四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医院的时候,李熵才发现自己的跑车是两人座,压根没办法载着薛定邦他们回去。
李奇叹了一口气:“行吧,坐我的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前田福坐在后排座,就在薛定邦的身边,他握着薛定邦的手,碎碎念个不停:“定邦桑,如果我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不应该离开,那天我……”
李奇握着方向盘,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发现李熵也在看后排座的两个人。
避不开李熵的目光,他只有无奈地耸肩。
“……嘘。”薛定邦食指压住前田福的唇,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语,“阿福,今天晚上……你想吃点什么?”
一说到晚饭这个事,李奇忍不住回了一嘴:“红烧肉!”
李熵不甘示弱地跟着吼:“俺也一样!”
“没有问你们!小鬼!”前田福威胁地朝他们挥了挥拳头,转头拉住薛定邦的胳膊,软软地说,“我这些天里别的都还好,就是很馋你做的面疙瘩汤。”
“阿福叔,医生说你可以正常进食了吗?”李熵趴在车座上,探出脑袋来满脸关心,“我听说禁食之后,可不能马上开始吃东西的。”
前田福瞪圆眼睛,笑道:“想不到阿熵还会关心阿奇意外的人呀?”
“我什么都关心!”李熵笑嘻嘻地说,“阿福叔,我弟弟,还有薛叔。还有今天的晚饭。”
薛定邦随口回了他一句:“就没有你不爱的。”
李奇的手握紧了方向盘,他眼角余光瞄着愉快交谈着的三人,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
“你需要专注一些。”坐在后排座的薛定邦突然开口说道,他的眼睛就那样一直盯着后视镜里的李奇。
李奇觉得,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会有错。
车最终在薛定邦的小房子里停下来。
两个月没回家,游泳池里都积了一层厚厚的树叶。还好里面的水早就放空,不然现在真的要成为一潭腐臭的死水不可。
李奇和李熵先下了车,他们忙着帮薛定邦把那些私人物品搬进屋。当他们把东西都放到应该放的位置上,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薛定邦就站在窗户边,呆愣愣地看着那盆名叫“佑介”的绿萝。
佑介还呆在原来的地方,根枯叶黄,看来已经死去多时。
薛定邦微微蹙眉,走到佑介身边,抚摸它干枯皲裂的叶片。
李奇的心,突然就紧了一下,他抬手就给了李熵一个爆栗:“李老二!叫你来照顾佑介,给他换水,你偷懒了,是不是?”
“没有啊!”李熵捂住额头,满脸无辜,“我三天来一次!前天我还给佑介换过水呢!”
前田福走到佑介身边,抱起它的花盆,落泪哽咽:“定邦桑,佑介年龄大了呢!它是寿终正寝的。能够被你宠爱这么久,我都有些嫉妒佑介呢!没能够等到你回来,佑介一定也非常抱歉的哦。但它爱着你,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呢。”
薛定邦摆摆手,没有说话。他跌坐进沙发里,目光空洞茫然,看的方向正是佑介平时在的方向。
佑介陪伴了他整整九年。
在过去的九年时间里,薛定邦已经习惯了佑介的存在。它俨然已经成为了薛定邦稳定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了薛定邦能够继续努力下去动力的一部分。
“李老二!”李奇揪住李熵的衣领,嘴里抱怨个不停,“你是蠢货吗!?叶子枯了你还照常换水,不知道弄点药什么的?!”
“冬天叶子黄了不是正常的吗?”李熵抱住脑袋,“到春天又会绿了啊!”
“你有没有常识啊?”
“哎呀呀,痛痛痛!”
俩孩子吵吵嚷嚷,薛定邦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忍不住揉个不停。
前田福见状赶紧去揪他们的耳朵。
李熵和李奇,虽然只有十八岁,个头身材都比前福要高出一个头,但是他们是从小到大被前田给收拾怕了,所以只要一被揪耳朵,立即就乖得和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也不敢讲话。
“你们回去吧。”薛定邦开口说,声音有气无力,“我今天不想做饭,让我休息一天。等你们下次放假再过来。李熵你不要再逃课了,还有李奇,你要更专注一些,知道吗?”
李熵还想说点啥,被前田福和李奇一人一只胳膊给架了出去。
前田福甩上了门,剩下两个被关在门外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奇摸了摸兜,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点燃了,他看着李熵,抽了一口烟:“李熵,走吧,我有话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