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飞花斋叶

13、住院（五）

　　薛定邦动手术那天，来了很多人。
　　有他的好几个学生，当然，更有尹仁，徐雨，李熵，李奇。

　　李熵和李奇的妈妈——李娜娜，她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了学术研讨会，赶在薛定邦进手术室前回来。
　　“薛定邦，这里没有懦夫，只有失败者。”李娜娜抓着薛定邦的手说，她个子小小，一米六出头，却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你想做失败者吗？”

　　薛定邦用力地回握她的手，眼睛里闪着光：“学姐，我不是懦夫，也不是失败者。”
　　“那就战胜它，战胜自己，成为胜利者。”李娜娜附身拥抱了一下他，“我们等着你的凯旋。”
　　薛定邦的另外一只手，在尹仁的手里。

　　尹仁握着他，轻轻地，唯恐自己的力道捏痛了他——术前的准备和胃部的不适，让薛定邦体重掉了不少，他看上去消瘦了很多，脆弱得仿佛像是砂页岩，一捏就碎。
　　他说：“定邦，加油。我们等着你回来。”

　　薛定邦轻轻抽出手，他拍了拍尹仁的手背，安慰道：“仁哥，放心，只是小手术，我不会有事的。”
　　徐雨抚着尹仁的后背，也在给薛定邦打气：“薛先生，你要加油，我们都等着你呢？”
　　薛定邦点了点头，他那温柔得仿佛能够包容下整个世界的笑容，就那样消失在手术室后。

　　原本预计四个小时结束的手术，被延长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的耐心都在被拉长，迟迟等不到手术室开门的时间，让整个病房充满了焦灼的气氛。

　　尹仁不停地在病房里踱步转圈，半个小时里，他已经去手术室外观望了不下十次，并且不断地再向护士和医生询问手术室里的近况，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消息。
　　一向老神在在的李熵也显得有些焦躁，他不断地咬着指甲，眉目中都是焦虑。

　　李奇看上去还算淡定，他的手里抱着一本书，另外一只手里抓着一支笔，正在草稿纸上排写公式和推理。
　　至于他们的母亲，薛定邦的学姐，李娜娜则是坐在李奇的对面，拖着下巴看着儿子的演算。
　　李娜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指敲了敲李奇写下的那一堆推演中的一段。

　　李娜娜没说话，指尖的动作却指明了一切。
　　李奇看着那段连本科生都不会搞错的物理学定律，脸红了，他的耳朵更是红得像是鸽子血一半的红宝石。

　　“我倒是宁愿你像李熵多一点。”李娜娜伸手rua了一把儿子的金色软发，“适当的放软姿态，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不是坏事。”
　　李奇抬头看着李娜娜，他咬着唇，眼眶湿润。

　　李熵扑过来，他搂着李奇的脖子说：“妈，李奇现在就已经很完美了，完美得不得了~~~~！”
　　李娜娜推了他的狗头一把：“去去去，那儿那儿都有你，烦不烦人！？看见你我就想起你那个让人糟心的爹！”
　　李熵撇撇嘴，一脸委屈：“李奇明明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啊？怎么就我像我爹了呢？”

　　李奇握紧笔：“妈，我承认，我很担心薛叔。”
　　李娜娜捧住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是的，这没什么丢人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担心他，你也不例外。”

　　李奇有些害羞，还有些不太自然，但是他回抱了一下李娜娜。
　　母亲的身上有一股让他安心的暖香，他用力的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说：“妈，我好想你。”

　　李娜娜轻抚着他的头，回应道：“嗯，我也是。”
　　温情的画面持续不到两秒，李熵也跟着扑了过去，他把李奇和老妈一起抱住，哭唧唧地说：“我也好想你们~！”
　　李熵那夸张的表情和做作的语气，顿时让整个病房变得轻松愉悦了不少。

　　距离薛定邦被推进病房，已经过去整整六个小时，手术室里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就只能说是最好的消息。

　　病房里不能抽烟，尹仁趁着去询问近况的同时，偷摸出去抽烟——这几个小时里，他干这事儿的频率估计都已经消耗掉了好几盒香烟。
　　徐雨总是忍不住提醒他：“尹仁，你少抽点，对肺不好。”

　　“好的，我会的。”尹仁这样回应着，但是每次回来，身上都是一股浓重的烟味。
　　李熵和李奇找了个借口，说是出去买饮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也是憋不住，想要透透气，想出去缓解那股心头无形的压力。

　　病房里，就剩下了徐雨和李娜娜。
　　“徐雨，我听说你在打算开分店？”趁着所有人都不在，李娜娜忍不住开口问了徐雨。

　　徐雨有些腼腆地笑了：“史密斯先生人在纽约也不忘八卦啊？”
　　李娜娜嫌弃地撇了撇嘴：“他这种喜好，我真是不敢恭维。不过徐雨，这件事你跟尹仁商量过吗？”

　　徐雨摇头：“他这段时间根本空不下来，我想还是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说吧？再说了，波士顿这边，光是店面的选择也要花上一段时间。”
　　李奇和李熵从外面逛回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见听见徐雨提到“波士顿”，李熵兴奋得像是他养的那条阿拉斯加，不要命的就冲了进来，两眼发光地喊：“小雨哥！你要来波士顿开分店了？？？”

　　徐雨张着嘴，他看着有些过于兴奋的李熵，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回应。
　　李熵压根没在意其他，他兴奋地搓着手在那里一个人碎碎念：“太好了！小雨哥要开店了！我终于可以吃到心心念的甜甜圈了！”

　　徐雨苦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就那么喜欢吗？”
　　不等李熵回答，李奇在一旁默默吐槽：“是伊芙琳喜欢。”

　　“伊芙琳！？”一听这个名字，徐雨两眼放光，“李熵你交女朋友了！？”
　　李熵自豪地一抬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这么英俊潇洒，交女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好吗?”

　　对于自家儿子有女朋友这件事，李娜娜显得相当淡定，她喝了一口李奇递过来的饮料，慢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激情时刻，请记得安全性行为。”
　　徐雨当场就把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麦色的脸蛋上浮现出有些不太自然的红晕。

　　李奇颇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对于老妈这种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吐槽的行为也有点头大。
　　李熵有些得意忘形，他伸手出裤兜里摸出两个还没开封的安全套，亮给自家老妈看：“我都带着呢？”
　　李娜娜挑眉看他：“用了几个了？”

　　李熵脸红了一下，梗着脖子喊：“这是隐私~！”
　　好的，这下全部都知道，李熵一个都没有用，他只是装装样子。

　　尹仁回来的时候，刚刚好撞见护士来病房通知，说是手术很快就要结束。
　　尹仁急得抓住护士胳膊，连声追问：“栗子，栗子，栗子他怎么样了？”

　　护士被他的手劲捏得胳膊发疼，她皱着眉头想要挣脱，却被尹仁拽得更紧，还是徐雨好不容易劝说，才让尹仁松开了她。
　　“我只是来通知你们手术结束的时间，至于病人的状况，最好询问主治医生。”护士说着，抱着病历本快步离开了——她怕尹仁再拉着她做什么，没准就把她胳膊给捏碎了。

　　薛定邦的手术，整整做了七个小时。
　　他再次被推进了ICU，这一次，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像是一张纸一样，毫无血色。
　　李熵和李奇被留在ICU外守着，尹仁，徐雨，还有李娜娜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手术状况。

　　李奇看看还在昏迷中的薛定邦，又回头看看走廊。
　　李熵挽过他的肩头，低声安慰：“没事儿，这都出来了，没有问题的。”
　　李奇抬手握紧了李熵的手，他点了点头。

　　尹仁他们在医院办公室带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出来，李奇直接从走廊上跑了过去。
　　他看到原本在尹仁脸上那挥之不去的阴霾和不安消散了不少，徐雨和自己的母亲正在谈论，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比之前送薛定邦送手术室时轻松上许多。

　　上帝呀~！请多多垂怜他吧~！请让他再多多感受一些温暖和爱吧！？
　　李奇伸手捂住了脸，他终于没控制得自己的情绪，就在这三个人面前忍不住掉了眼泪。
　　他哭得是那样伤心，他哭得满脸通红，他哭得不能自己，他甚至连眼泪都忘了擦。

　　李熵掏出手绢，擦着他脸上掉个不停的眼泪，自己眼里也禁不住泛了些泪花。
　　“傻子，你哭什么呢？薛叔没事儿，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这是好事儿啊？
　　可是为什么就是哭得停不下来呢？
　　大概是因为太苦了吧?
　　要一个人熬过那样一个冬天，一个充满了绝望的冬天，要一个人突破那些冰封和寒风，一个人独自走在孤独的风雪荒原，寻找可以落脚的点，可以休息的木屋。

　　太难了，也太苦了。
　　生活为什么不能对他多多垂怜呢？
　　哪怕是多一缕阳光，哪怕是多一缕春天的气息，多一缕破冰的的春风，多一缕早春的绿，都会让他再次活过来啊……

　　佑介，佑介。
　　李奇掏出手机，他翻看着今天在出门之前给薛定邦拍的佑介照片——依然绿油油，依然生机勃勃。
　　“佑介，你要好好等着你的爸爸回来啊？”李奇低声说着，低头吻了吻照片里的佑介，“在你爸爸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我和李熵会好好的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