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第一酒楼》萧关

4、咸甜豆腐脑之争

　　沈于归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姑娘，看起来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大年纪，一张脸生得不算漂亮，但至少五官都有，面容周正。沈于归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看过的小说梗，男的全是帅哥，女的全是美人，当真无语。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帅哥美女嘛！面前的这情况才符合现实生活嘛！

　　沈于归不知对方来历，自己又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怎么说也得警惕些才好，于是问道：“乔三娘子这是为何呢？”

　　乔三娘子笑道：“今日在你旁边摆摊，我的生意便格外的好。”

　　沈于归笑笑，道：“乔三娘子的生意好，是娘子自己的手艺好，做出的吃食好吃可口才是，倒白白让我受了此功劳，实在是不敢当。”

　　乔三娘子郑重地摇头道：“你忙活了一早上，可看清我所售卖的到底是什么吃食？”

　　这一下倒是把沈于归问住了，自己确实只顾着自己忙活一早上，并未多加关注身旁的摊贩所售卖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只好诚实摇头道：“我……并未留意。”

　　乔三娘子道：“沈小娘子你倒是个实诚人，并不去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不过我倒是要好心提醒沈小娘子一句，这做生意实诚固然是好，不过若是太实诚了不会变通，倒也不足。”

　　沈于归看着这个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许多颇有深意的话，心中一惊，倒有些迫不及待道：“倒是我愚钝了，还烦请乔三娘子指点一二。”

　　乔三娘子笑着摇头：“沈小娘子应该是出来摆摊不久吧，我之前在这御街上都没怎么见过你，看着怪面生的……其实，我哪有什么大道理，无非是比你早出几日摊，心中偶尔想到罢了。”

　　“咱们虽然售卖的只是平平无奇一份早食，但若这早食论起来，可是大有巧妙之处呢！你得观察你周围的环境，若是有利，今日的收获，可是比往常要大大增加。譬如，我今日所卖的是豆腐脑，昨日我摊旁是一个卖汤饼的郎君，这汤饼与豆腐脑皆为流食，故而两相竞争，生意便差些。今日你在我旁边卖的是炊饼，那些官人们食了炊饼，便想喝碗豆腐脑清爽清爽。故而两相成就，不然如何多卖？”

　　沈于归本就不笨，只是此前无人教授这些，自己刚到此地，心情又急，故而也没有多想这些，听完乔三娘子这一番话，心中瞬间明朗，随即笑道：“果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乔三娘子这一番指点，那便明日你我还是相约在此，互利共赢。”

　　乔三娘子也已经收拾好了物什，笑道：“那咱们说好了，明日依旧在此地，我等着沈小娘子。”

　　·

　　刚下朝，方晏如并不急着回开封府衙，而是在汴京城慢慢悠悠地晃着，一想到刚才那些老臣们为了汴京城的坊市制度在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便心生压抑，最后战火还引到自己身上。自己本就是新到任的京官，连探查民生的时间都未曾留给自己便如此如此，幸好自己临时变通，反应得当，不仅平息了官家怒火，也让此事有个体面的“暂时搁置”的结尾。只是这大冬天，上个朝就出了一身冷汗，确实还是心有余悸。

　　正是下朝时分，宽阔的御街上不时有三三两两跑马回家的官员，还有相约酒楼里议论政事的、吟诗做赋的。自己第一天到任，与京中官员们也不相熟，便一个人在街上逛逛。

　　早上那位小娘子的炊饼虽好看，但并未吃几口，如今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方晏如看着满汴京的小吃，心中暗喜。

　　自己在家乡做官时平日里散衙时就喜欢四处寻访美食，用今天的话来说可以说是当地的“探店一哥”，这习惯保留了许多年，没想到到了京城做官习惯依旧不改。方晏如这人平时习惯很好，也没有酗酒流连楚馆秦楼的不良嗜好，但就是喜欢美食，这倒也罢了。

　　顺着汴京城宽阔的街道走走，一来可以近距离无障碍接触那些民生疾苦，二来看看汴京城中有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自己也开心开心。

　　方晏如双手空空，背在身后，漫无目的在汴京城四处闲逛，走到一条不知名的小街道时，远远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似乎还吵吵嚷嚷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晏如好奇走到前面一看，原来是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铺，滑溜溜、白嫩嫩的豆腐脑被摊主用小素瓷碗装着，热气腾腾，看起来似乎十分美味可口。

　　方晏如这一下子哪里按捺得住？自己早在家乡时就听说过汴京城的豆腐脑称为“一绝”，白若新月嫩若凝脂，且只有京城娘子做出来的豆腐脑口感才如此滑嫩，其余没有一个地方能与之媲美的，至于为什么，谁也不知道。

　　所以这来到汴京城，豆腐脑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方晏如走到铺位前，道：“请给我来一碗豆腐脑。”

　　被不断上升的雾气遮住脸庞的摊主并不抬头，只是麻利地答应了一声，随即手脚更为麻利地动作起来。

　　方晏如找了个通风墙角，似乎这家小摊生意太小，连供客人落座的桌椅板凳都没有，但生意却是出奇的好，许多人都是端着一只瓷碗站在墙根底下吃，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老人和孩子。方晏如有些纳闷，这家豆腐脑究竟有多好吃才能如此？

　　没过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就出锅了，那小摊主捧着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脑朝着自己走来，方晏如还以为是自己的那一碗，赶忙上去接，结果小摊主却在前头拐了一个弯——原来是别人的。

　　方晏如略微有些尴尬，随即又靠回墙根，心中默念——只要我掩饰得够快我就不尴尬。

　　再蹲着时，方晏如突然觉得有些腿脚酸麻。自己早上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上朝时大殿里虽有暖意，但终究还是抗不过数九严冬的寒冷，再加之又站了许久不敢动，腿脚早已酸了。于是这位没想到也要跟着民众一起贴着墙根吃豆腐脑的开封府府衙，伸展了手脚，想要站起来走走。

　　无聊时便走到那摊主面前，摊主怕客人等得急了，急忙抬头招呼，方晏如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忙活你的，我随便看看。”

　　那小摊主“诶”应了一声，掀开一旁一个大木桶的盖子，伸手从里面舀了满满三大勺豆腐脑，抬头道：“七文。“

　　方晏如答应一声，伸手就去袖口里掏钱，可摸了半天才发现袖口里只剩下两文钱，才想起来自己本没带几个钱，早上还买了那位姑娘的炊饼浪费了五文……

　　方晏如尴尬地抬头看着摊主，摊主只看一眼便明白了什么意思，打趣道：“小郎君，钱没带够？“

　　方晏如尴尬点头，不料对面摊主一下子把碗收了回去，道：“小郎君，我这也都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的，虽说小郎君长得确实清秀标致，但我这也不能坏了规矩，不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不如小郎君明日再来吃？“

　　方晏如听完，既然别人都说的清清楚楚不赊账了，自己没带钱，怎么好为难要生存的人家，当下有些失落道：“既然如此，真不好意思。“

　　正失落转身准备回开封府衙拿钱再来碰碰运气，还没走多远，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郎君请留步！那位小郎君还请留步！“

　　方晏如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之间方才那豆腐脑摊的摊主正在朝自己招手，一旁还站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姑娘，手上抱着一大团东西，像是棉花之类。

　　方晏如回转去，那小摊主笑吟吟道：“郎君请慢用。“

　　方晏如疑惑道：“我不是没带钱……“

　　那摊主道：“郎君没钱没关系，这位小娘子帮你付清了。“

　　小娘子……这不就是那丫头嘛……

　　沈于归倒是先行礼，却并未说话，只是对摊主笑道：“乔三娘子原来在这里卖豆腐脑！”

　　那位乔三娘子道：“下了朝，御街上这种小食就不好卖了，下了朝的达官贵人们哪里还会吃这些？皆是涌进御街上的三清泰、一品楼之类的大酒楼，于是我们没卖完又舍不得丢掉的便只好挑到这种市井小巷里面，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

　　乔三娘子好奇道：“沈小娘子你这是……？”

　　沈于归抱着成衣店掌柜给自己叠好的冬衣道：“才赚了钱，去买了冬衣，不然都撑不过这个冬天。”

　　乔三娘子刚开始还未注意沈于归的穿着，被她这么一提，倒是注意到了，但看她脸色不好，这种家长里短钱财多少的事情一个不熟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怕让她当众难堪，便毫无痕迹地转开了话题：“来，这位小郎君，自己加佐料。”

　　沈于归倒没多尴尬，只是一瞥眼看见面前这人碗里明明是豆腐脑，却被他淋上了满碗的酱油葱花，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把酱油倒上去了？！”

　　方晏如听见这话也是被狠狠地震惊了一下，才道：“豆腐脑不是吃咸的吗？”

　　沈于归理所应当道：“豆腐脑是吃甜的啊！”

　　一旁的乔三娘子看着面前争执不下的两人，脸上带着见怪不怪的笑容，什么反应都没有，应该是这种情况和争吵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