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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试到尾声的时候,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个干练的中年女士,脸上保养得宜,,穿着高跟鞋,气场强大。
      我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您好,有什么事?”她就推开我走进去了,看见身着裙子的商陆,她满脸怒容,“你这是在干什么?”
      商陆很平静,“如您所见。”
      “跟我回去,我非得治好你的毛病不可。”
      他嗤笑一声,“要是能治,早就治好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有些担心,上前挡在商陆面前,“您冷静一些。”
      她看了我一眼,尚且还保持三分礼貌,“你让开,别挡住他。”
      商陆上前一步,“您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是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我听不下去了,正想开口,就看见商陆对我使了一个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他自己能解决。
      “对,我是不要脸,但是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了,什么方法您还没有试过,有用吗?”我看见了他眼里微弱的期冀,也许是希望面前的母亲能够理解他,可终究是奢望。
      她不再和商陆说话,反而是转向了我,“你要多少钱?”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感到有些荒谬,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商陆开口了,“够了,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这样好看吗?”
      “你跟我去国外,我联系了国外的专家,一定能够治好你。”
      他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凉薄的笑容,“上次您也是这样说的。”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干什么了。”
      他有些意动,对面毕竟是他的妈妈,怀着微弱的期待,他还是想要和她和谐相处的,她以前那么爱他。
      我想拦住他,但是我发现我好想没有立场去阻止。
      沉默了好久,也没有人开口。
      他打破了沉静,“妈,您先坐一会,我会和您去国外,但是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说着就拉我进了卧室。
      我抱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说,“我不介意,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可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妈妈以前很爱我的,也没有这么偏执的。但是后来爸爸出轨了,然后和那个女人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妈妈对他们一直心存怨恨,她便把一切精力都放在我和公司上,我在没有发现我自己是个跨性别者之前,我完美符合妈妈心中的期待,可是直到我穿裙子的事情被妈妈发现,她就变了,各种心理医生,还有各种康复训练,尽管很多人和她说这不是病,她依旧不愿意接受事实。我和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僵,我也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再后来,我遇见了你,我想变得更好,我也想得到妈妈的祝福。哥哥,我去国外了,你会等我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他一笔带过了那些黑暗的时光,但是我仿佛能看见那个在黑暗中挣扎的他。
      我很想说,你别去,别去,这不是病啊宝贝。
      但最后开口的,也只有一句,“好,我等你,一直等你,你要早点回来。”我尊重你,所以不阻拦你,我也相信你,所以我等你。
      我吻了他,那是我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我到后来都不知道我是怀着怎么的心情看着他和他妈妈离开的,只知道,我的心空了一半。
      他并没有带走房间里属于他的东西,最后的时候,也只带走了那条黄色的围巾。
      他走后,我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在家里颓废了几天,在这期间,我尝试过给他打电话,可每次听到的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最后不得不正常回去上班。
      可是我发现我根本不能集中我的注意力,甚至还会犯一些很基础的错误,我努力让自己回到最初的状态。
      那天回家打扫的时候,我发现了他遗留下来的日记本,里面都是我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他对自己的不自信。心脏在漏风,我却毫无所觉。
      我翻到了有一页,“我好想就这样和江先生一起,穿上我喜欢的白色婚纱,嫁给他。”
      后面好几天,我像是被白色婚纱洗脑了一样,看见白色的东西的时候,脑袋里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个词。
      突然,我对尚可的工作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喜。我笑了笑,果然,我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呢,我的心已经替我做好了选择,那就······辞了吧。
      我认真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辞职。这份工作我谈不上热爱,也说不上讨厌,只是因为合适,但是现在,我觉得它已经不合适了。
      我写了辞职信,老板还挽留我,让我好好想想,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出来也有五六年了,攒了也有八九十万的钱,我不打算买房了,就开家婚纱店吧。我和妈妈说过了,她只是对我说,你自己做好决定就好。
      我找了朋友,询问有没有空的店铺,又看了很多网站,这才最后敲定下一家店铺,并不是位于市中心,是一处人流还算可以的街道,这里很平静,有我喜欢的恬淡的味道。
      朋友建议我把婚纱店开在中心街区,租金虽贵一些,但销量会很不错。
      我觉得婚纱是商品,也不是商品,我不愿开在人流过于拥挤的中心街区,我总觉得那里的人,有一种随意的气质,我不太喜欢,也许是我太过理想化,想得太多,但我就是不愿。
      他总说我固执,我知道,可是不想改,就像等待沈商陆一般,其实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的准备,撞了南墙也死不回头。
      开家婚纱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以前也没有经验,花费了好久,终于,在商陆生日的那天,开业礼,名字就叫,52hz,那只鲸鱼,会听到叫声吗?
      我以前学过很久的画画,虽然好几年没有碰过了,但是我还是慢慢捡起来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设计了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然后放在最耀眼的橱窗里面,我不许客人试穿,那是属于他的。
      ······
      真的过了好久了啊,小商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女孩的声音叫回了发呆的我,“老板,可以试穿吗?”
      “当然可以。”
      我给她取下来,看见她小心翼翼地进了试衣间。过了好一会,才提着裙摆出来,生怕弄脏了一样。我见过太多这样地场景了,一如往常的夸了一句,“很好看。”
      女孩有些羞涩的笑了,“老板,婚纱可以租吗?”
      “可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女孩高中毕业,要去上大学了,她男朋友选择了去当兵,她想和他提前拍下一组婚纱照,留下彼此最美的样子。
      那天回家,我打开邮件,快一年了啊,我给他发了无数条邮件,最后都石沉大海,我并不介意,又开始写了。
      “小商陆,我今天遇见了一位眼睛很像你的女孩,我很想你,凯特·伯恩斯坦说,‘我知道我不是个男人,渐渐地我明白我很可能也不是个女人。问题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要求我们非男即女的世界里。’我希望你快乐,也希望你回来,不希望你继续被束缚在别人的定义中,回来吧,快一年了啊。”
      邮件发出,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看到,但是我是真的很想他回来了。
      我在店里见证一对对新人,给他们送上诚挚的祝福,甚至我还遇到过几对可爱的女孩子,我真心为她们祝福,为她们的勇敢,为她们的热情,还有她们的爱情。
      “小商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也有客人问,“这件婚纱是为了您的爱人吗?”
      “是的,为了我的女孩。”我不再称呼他为男孩,因为有一次我这样说了,他顿了顿,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在我几番追问下,他才开口。“我不喜欢你称呼我为男孩。”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矫情啊。”我摸了摸他的头,“不会,我的女孩。”他绽开一个笑容,小虎牙直击我的心脏,这么多年了,一直波澜不惊的心,疯狂为眼前人怦怦跳。
      那一刻,我知道,我爱他,很爱他。
      “她肯定很幸福吧。”
      我苦笑,“我不确定。”
      每天我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我的邮箱,直到那天,我看见那个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邮箱有了回信,我的心脏怦怦跳地厉害,冷静了一会才打开,入眼的是视频文件。
      我点开,里面是我朝思暮想的脸,这是一个视频日记。
      “今天,是三月十七日,是我离开江先生的第一天,妈妈给我请了一位心理医生,也隔绝了我与外界的联系,她对我说,只要我好了,才可以还我自由。”
      “今天是三月十八日······”
      有很多很多个视频,我一眨不眨地看完了,已经忘却了时间。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里流出了泪水,只是后面好像就没有停过。
      他,越来越瘦了。
      “今天是五月六日,医生给我开了药,我已经吃了一个多月了,可是我觉得没有用,我还是觉得我自己我是个女孩子,我觉得我自己没有错,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我错了呢。”
      我呢喃,“宝贝,你没错。”
      ······
      “今天是七月三日,妈妈觉得药物对我没用,开始给我注射药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好疼啊,进入身体的一瞬间,仿佛要死了一样,江承熹,我好想你啊。”
      他的眼中,有无助,有难过。
      ······
      “今天是九月八日,是我进行电击的第三天,我要坚持不住了,好难受啊,我给妈妈说了,但是她丝毫不理解我的情绪,江承熹,我是不是回不来了啊,呜、呜呜。”
      我看见他手腕脚腕的淤青和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妈妈找了催眠师,想要对我进行催眠,她觉得只要我潜意识里面觉得我是个男孩子,喜欢女孩子,我就可以治愈了,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呢。”他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
      ······
      “今天是一月十五日,我最近发现,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我好怕,我最后会不会忘了江承熹,忘了有人还在等我回去,我觉得,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友好。”
      ······
      “今天是二月一日,我要说什么呢,好像忘掉了,就随便说说吧,今天妈妈带我出去了,江承熹,是谁呢。”
      他越来越憔悴,眼里的光也越来越淡,我心疼,眼泪顺着脸颊就下来了,对不起,不该听你的,让你出国的。
      ······
      “今天是二月十三日,我好像知道江承熹是谁了,我在手臂上刻下了他的名字,这样就不会忘记了吧,妈妈还没有停下我的治疗,真实好讨厌啊。”看着白皙手腕上的红痕,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傻子,你忘记了就忘记了吧,别伤害你自己。
      最后的一个视频,“今天是二月十四日,江承熹,你别等我了。”
      他还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但眼里,支离破碎。
      二月十四日,那不就是昨天吗!
      还有最后一封邮件,我手颤抖着,不敢打开。
      最后我冷静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还是点开了。
      那是一张照片,一个精致的人儿躺在床上,白皙的皮肤,黑亮的长发,一袭白裙,脸上还挂着恬淡的笑容。
      我一下就崩溃了,我意识到了这张照片代表着什么。
      我嘶吼出声,“你不是要回来的吗!”
      “沈商陆!!”
      “你回答我啊!”
      “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我说过,我养你的啊。”
      “你还没有穿上我给你设计的婚纱呢。”
      好几天没有去上班,行尸走肉般度过了好几天,我呆在出租屋里,哪里都是他的痕迹,有他的衣物,有他的小玩意,甚至还有他的气息,仿佛我下一秒就能看见他对我撒娇,“江承熹,我饿了。”
      我睡不着,也睡不安稳,全是他,梦里眼里心里,可是我抓不住摸不着。家里一团乱,我也不想去管,一遍遍看着他的视频,我真蠢,怎么从来没想过去找他呢,如果我去了,会不会不一样。
      这一条条视频,是我的宝贝在向我求救啊。
      他其实很脆弱,一击即碎,我怎么会认为他能一个人扛过来呢。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条消息,“商陆葬礼,明天七点,南区墓园。”
      我还是不愿相信,那个小孩,就这样食言了。
      我勉强打起精神,收拾好自己,第二天准时去了,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她很憔悴,但是我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以前我还可以对她保持基本的礼仪,但现在,我连看一眼的功夫都不愿意给她。
      我第一次那么厌恶一个人,你可是他母亲啊,怎么可以逼他到这般境地。
      她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但是我,我不想听,我掠过他,和其他人一样去悼念,我看见了很多眼熟的人,都是那天在酒吧遇见过的,她们也红了眼眶。
      小孩,你看,你说这个世界不友好,可是还有那么多人爱你。
      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可是那一次,我好想,这世上真有鬼,起码让我再见他一面。
      那天,看着墓碑上笑得开心的人,我坐了很久,也和他说了很久,“你就是这样回来的吗?”
      “你说,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小孩,你才二十三岁啊。”
      “算了,明天再来看你吧。”
      后来,我每天买一支花去墓园,连那里的守墓人都认识我了。
      婚纱店的生意一直很不错,但那件婚纱,从未找到它的主人。
      妈妈在我四十五岁那年去世了,我给她办理了后事,一时间只觉得,天大地大,仿佛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一样。
      我在这世间,好像,已经没有留恋的人和事了。
      后来那件婚纱,我带到了那小孩的墓前,烧给他了,那天我穿着西装,笑得温柔,“我来娶你了,你记得下辈子嫁给我啊。”
      后来,我好像,死在了那一年。
      商陆,可入药,亦有毒。
      小商陆,你可真是伤人亦伤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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