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托]Pure Heart》睦鹜

2、Pure Heart 02

　　从幼时起，托雷基亚就有着仰望天空的习惯。
　　光之国的天空明亮、闪耀。小时候的他一直在幻想，这片光明背后的模样。后来，他和泰罗穿过这片在人工太阳庇护之下的天空，去往遥远的边境之星。他们探险，他们玩闹，挥霍着青春的激情与昂扬。
　　现如今，托雷基亚化为人类隐入人群，一双沉着冷静的眼睛注视着脚下这颗渺小的行星，以及浅蓝的天空。
　　蓝天白云，青草微恙。这是光之国的书本上中对于地球的形容。人类是与奥特一族结下深厚友谊的种族，光之国的战士们对于地球神往已久。
　　这其中不包括托雷基亚，尽管他此时此刻身处地球，脚踏实地——清瘦的青年躺在树荫下，冷静的眼睛望着头上这片并不蓝的天空。他伸出手去，手掌遮住刺眼光芒，仿佛能将太阳一手掌握。
　　地球的工业发展与日俱增，同时带来了无法忽视的问题。海中鱼类的哀鸣、天空鸟儿的消失、远方战火的硝烟。比起奥特一族，地球人的生命短暂如夏虫朝茵。可即使是这短短数十载，他们依旧在生命中上演着贪婪和歧视，不停地重蹈覆辙。
　　托雷基亚静静地注视着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人潮。几个抬眼间，洞悉历史的科学家就从衣冠楚楚的皮囊下挖掘出人心深处最不堪的真实。
　　这就是泰罗这次任务要保护的对象吗？
　　带着内心的失望和期盼，托雷基亚抬头望去，那个方向是ZAT队的总部。
　　东光太郎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托雷基亚的。
　　微风吹过发梢，露出青年后颈的一缕幽蓝。清秀的青年仰卧在树下，一双清冷的眸子从天空移向他时忽然多了几分明朗。
　　与奥特曼一心同体的光太郎心头一动，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属于泰罗的记忆。
　　那是某个从幼时起就冷冷清清，习惯仰望天空的友人。从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他们一同嬉笑玩闹、外出探险，彼此的记忆都被对方的身影填满。属于泰罗的激动和欢欣充斥着东光太郎的心，承担着保护地球重任的奥特六弟几乎无法抑制自己内心深处涌出的喜悦。他们曾形影不离、亲如兄弟。
　　于是，泰罗喊道。
　　“托雷基亚？”
　　被光太郎叫住的青年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他最后看了太阳一眼，这才磨磨唧唧地走到光太郎跟前。
　　“啊……泰罗。”
　　真正面对友人时，托雷基亚反倒扭捏，好久才开口：“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啊！托雷基亚”
　　泰罗拍着他的肩，两眼放光，一双眸子里满是他扭捏的神情。但即使如此，泰罗也只觉得友人害羞的样子有趣而可爱。不过，泰罗好歹是奥特警备队的精锐。惊喜过后，他望了望四周，又小声地问：“但是，托雷基亚你为什么会在地球？”
　　眼前的人类青年衣冠楚楚、开朗大方。他既拥有属于泰罗的蓬勃朝气，又有着光太郎作为人类独有的坚韧。
　　蓝色发梢的青年和光太郎四目相对。托雷基亚注视着光太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独属友人的光芒。
　　但他最终垂下睫毛。
　　“没什么。”
　　托雷基亚咽下了在光之国纠结许久的思绪，他一如既往得冷静，淡淡道：“我只是来测试一下新发明。”
　　他给泰罗展示了手腕上缩小版的「星云粒子转化系统」。
　　“……这样吗？”
　　泰罗没有生疑，但光太郎属于人类的部分却在心里叫嚣着什么。奥特兄弟里最小的孩子忽然感到不安。小时候，五哥每次揍他前都要笑一笑，这时泰罗有着和面对艾斯即将来临的怒火时一模一样的预感。他同样注视着托雷基亚。
　　泰罗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从很久以前起，他就熟知这位友人别扭的性格——
　　“不过，既然来了，那可得好好参观下。”
　　泰罗一如既往明朗地笑着。
　　“我带托雷基亚去逛逛吧！”

　　东光太郎和蓝色发尾的青年行走在东京的街头。
　　夏日的风拂过发梢，宛如蓝色鸢尾花在空中摇曳，是比海水还要深邃的颜色。有路人因此侧目，但托雷基亚毫不在意，而泰罗也并未为此停下介绍的步伐。
　　直到东京上一秒晴朗无云的天空下一秒倏忽填满了暗色，光太郎兴致勃勃的讲解才被迫暂停。
　　二人在砖红色的大楼前停下。东光太郎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而向友人笑道：“看起来要下雨了啊？我们在这里呆一会儿吧？”
　　“啊。”
　　托雷基亚淡淡地应下。他心不在焉地随着泰罗走进地球人的咖啡厅，在窗边的位置冷眼坐下。
　　雨很快就落下。雨势很急，刷洗着窗外侧的玻璃。咖啡厅的女侍者见了东光太郎，一边很热情地招呼着“是ZAT队的东君呢”，一边偷偷将目光投向他。
　　托雷基亚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银座的行人，装作浑然不知。
　　泰罗是这里的常客，很快就点好菜。女侍者笑盈盈地收好菜单，转过身看向蓝色发梢的某人。面对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青年，女侍者有些拘谨。
　　“客人……您想要点些什么呢？”
　　女人疑惑的眼神落进那双沉静而神秘的眸子里。
　　托雷基亚微微笑着。
　　“苏打水就好。”
　　他说着，啪一声合上菜单，反手递回给女侍者，利索的作风把女人吓了一跳。
　　“额、好的。苏打水……啊。”
　　女侍者灵光一闪，双手一拍：“是东君从外地来的朋友吗？”
　　她笑意盈盈地炫耀着店铺的历史：“我们可是从大正就开始营业了哦！连苏打水都是当时的原汁原味——”
　　听着这家店百余年的历史，托雷基亚挑了挑眉。如果可以形容，这大概就是看蚂蚁在大象面前炫耀的心情。泰罗瞥了眼友人的神色，一阵咳嗽，适时打断了女侍者热情的介绍。
　　“那么就请给他也来一份草莓味芭菲吧！”
　　光之使者急忙为友人做出了美食上有关取舍的选择。
　　女侍者走远。泰罗则有些心虚地看向对面的好友，干笑了两声。
　　“我以为你会任由她说下去。”
　　“欸？”
　　“是地球的历史吧？那个女人刚刚说的。”
　　收回观察柜台上糕点的目光，托雷基亚若无其事地道，唯有双眼睫毛颤动了两下。
　　“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我以为你会让她说下去。”
　　他重复着刚刚的话。
　　一路走来，二人挤过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街道。泰罗一路上喋喋不休，对地球的任何事情都兴致勃勃。他的欢喜发自内心，他真诚地想将自己所热爱的一切分享给好友。
　　托雷基亚只是静静地听着。
　　泰罗对地球太过重视了，连呼吸间都喷薄出兴奋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曾将自己浸泡在光之国的书籍中，思考过光与暗的距离几何。泰罗无疑是光，那么他是暗的一方吗？年少的托雷基亚曾如此思索着。然而时至今日，他方才意识到他与友人的距离或许比光与暗的差距更大。
　　少年时，他默默苦练试图跟上泰罗的步伐。两人冒险时美好的回忆几乎要让他以为自己和光之战士相差无几、浑然一体了。
　　可那终究是错觉。内心的蓝色火焰跳动着，大肆嘲笑着托雷基亚的自欺欺人。
　　人类是善良的、无辜的、美好的。
　　这是泰罗眼中的世界。
　　人类是两面的、虚伪的、贪婪的。
　　这是托雷基亚所看到的。
　　他们像太阳和月亮。月亮依赖太阳而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可一旦失去太阳，月亮便暗淡无光，连渺小的星星都不如。
　　人生的际遇啊。
　　如果月亮失去了太阳，连被云层遮住都不用，就会消失在暗夜之中。
　　或许从来不该去纠结自己属于光还是属于暗，这对托雷基亚毫无意义。他渴求光芒，但同样好奇黑暗，属于他的归宿从来不是两个端点。倘若从来没有与光的纠缠，他早就坠落在虚无之中。可是，正是因为这点光芒的缠绕，他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向光的那侧偏斜了一丢丢。
　　只是一丢丢。
　　也正是因为那一丢丢。
　　溺水之人连呐喊的力气都没有，勉强伸出水面的手指，是他们最后的求救。

　　“……那个啊。”
　　听了友人的话，泰罗眨了眨眼。
　　“可是，你不喜欢听吧。”
　　“？！”?面对满脸无辜的挚友，被说中心思的青年默默转过了头。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好像没有尽头。
　　战争是这样，光明是这样，黑暗也是这样。
　　咬着苏打水吸管的青年收回投向天空的目光，心中泛起涟漪。
　　他轻声开口。
　　“泰罗。”
　　“嗯？”
　　注视着友人清澈的眼睛，青年仿佛见到那颗深埋在□□中燃烧着的酒红色的心。火焰的温暖让他沉醉，厚重又让他无法随意诉说。
　　托雷基亚再度垂下了眼睛，内心再怎样的叫嚎都被他强硬地压下。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将重重心事透露给其他人，即使这个人是他的挚友，即使这个人是他混乱思绪中唯一且第一个记起的求救对象。
　　“不，没什……唔。”
　　嘴巴里被塞进一口芭菲。
　　抽出勺子，友人狡黠地笑：“是这家店的招牌啊——我听说甜品会让人心情变好。”
　　泰罗笑着。他认真地望向友人，炯然有神的双眼里盛着青年清瘦的身影。
　　“托雷基亚——”
　　一向勇敢果断的光之使者忽然有些犹豫。他踌躇了几秒，但还是问出口。
　　“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愣了几秒。
　　托雷基亚捧腹大笑。
　　他笑得几乎脱力，瘫在桌子上时眼角还泛着生理性的泪水：“哈哈哈……你在想什么啊？”
　　一幅要诀别的表情什么的……真不适合你啊，泰罗。
　　这样就好。有一瞬间，托雷基亚脑海中划过这样的想法。像光之战士这样的天之骄子生来就该光芒万丈，他不应该沾上自己的烦忧。如果他注定坠落在虚无之中，那么有朝一日，托雷基亚相信挚友会亲手终结他的罪恶。

　　但是，泰罗却不依不饶。这是头一次，托雷基亚没能忽悠住从小就单纯的友人。泰罗仍然用很认真的神色盯着他。
　　“你不开心吧？所以才会离开科技局来地球……研发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话，托雷基亚气笑。
　　“哈？在你心里我只有那个水平？”

　　勺子和玻璃杯壁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泰罗注视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心中微叹了口气。
　　东光太郎挠了挠头。
　　“不，我的意思是、嗯……”
　　他有点苦恼地开口：“……辛苦了啊。托雷基亚。”
　　“……”?“……诶。”
　　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的青年愣在了那里。

　　“研究很辛苦吧？一个人对着数据很孤独吧？嗯……虽然你一直很聪明，也很快被希卡利提拔了。啊、这么一说，我好像还没祝贺你。总之，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一直在为光之国做贡献……辛苦了——怎么说，作为好朋友，这样总觉得有点逊啊……”
　　泰罗在愣住的好友面前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说着。
　　“你一直都想得很多，文采也比我好。但是到地球来，果然还是因为心情不好……我知道在我们看来，地球的历史短暂得很。如果是别人不愿意听，我肯定会说上一番——可我们是朋友嘛。”
　　发自内心的笑容在泰罗脸上展现着。
　　终于说出来了。泰罗长吁一口气，有些忐忑，又非常真挚地看向好友。
　　而从那双清澈的眼睛中，托雷基亚看到了自己。

　　“——泰罗。”
　　托雷基亚抬起头，眼中抹去沉静的伪装后徒余茫然和疲倦。
　　他用尽力气地说道。
　　“……希卡利长官离开了光之国。”

　　连敬爱的长官都会陷入迷惘，蓝族的骄傲也无可避免地落入对光与暗的失望，托雷基亚的言语中忍不住流露出悲伤的叹息。一贯冷静的外表下，心中的光芒将要熄灭，蓝色的焰火将要燃烧。三足鸟也在哀歌，昏暗的天空教人沉醉。
　　也许连自己也要陷入虚无了吧？一直以来的烦恼与纠结是托雷基亚少年时所写诗歌中不安的来源，是他忽明忽暗的目光里泰罗从未读懂的情愫。那首曾被称赞过文采真好的诗在泰罗的脑海里再度呈现，是月光在追寻太阳的身影，是漫长的黑夜在祈求光明的偏爱。
　　在被光眷恋着的国度，光芒越强烈的地方，也离深渊越近。只是多数人从来没意识到深渊意味着什么——离开了温暖得几乎要灼伤自己的光芒后，年少时曾情迷意乱的托雷基亚逐渐冷静下来。
　　他从未说出口过，因而泰罗也从不知道，挚友心中那抹幽蓝色的火焰是如何疯狂地叫嚣的。
　　那是托雷基亚真正的心。名字意为「疯狂的好奇心」的男人与深渊间始终有一条隐秘的蛛丝相连。只是，这会是将他拉下地狱的契机，还是拯救他的最后一线呢。

　　长夜将至，不见星光。但只要有太阳般的你陪在身旁，我就不会感到害怕。
　　所以，请留在我身边。

　　泰罗在记忆的角落里拾起了这张写满挚友字迹的草稿。
　　那时的自己真傻啊，泰罗有些自嘲地笑。自己居然真的傻乎乎地去夸托雷基亚的文笔好吗？
　　东光太郎属于人类的意识不停地在替他感到尴尬。

　　大概过了很久。半杯没吃完的芭菲化成了奶昔，黏黏糊糊，就像两个人的心。窗外的雨也停了，只有水滴顺着屋檐一滴一滴地缓缓落下。
　　久到托雷基亚快要忘记自己的迷惘，唯有恍惚的不安定在心中游离。
　　泰罗突然站了起来。是要走么？托雷基亚看着友人面带严肃地起立，脸上仿佛一丝笑意都没有，他感到心情并不怎么好。
　　但是。
　　在青年诧异的神色中，泰罗越过桌子，一只手搭在了青年的肩上。
　　耳边好像听到了破功的轻笑。
　　接着，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END

　　是我精心准备的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