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冠》野生芦苇

113、第 113 章

　　上将军府门口，身穿防御盔甲的瓦力登上了一辆军用飞车，迅速打开操作系统，设置路径。

　　“——将军，快上来！”瓦力对着飞车门口喊道。

　　夏平站在飞车门口，回头看向住了几年的将军府，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自己在西古国三十六年的间谍生涯，终于要结束了。

　　夏平埋下眼睛，刚要转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去哪里？”

　　夏平背脊一僵，他顿了两秒钟，缓缓回身看向对方。
　　满头白发的李·华顿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三米远，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夏平低了低下巴，开口道：“我还有任务。”

　　李·华顿盯着神色淡定的夏平，沉吟不语。夏平没有参加紧急军事会议，便已说明了一切。

　　忽然，夏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轻声说道：“放心吧，老将军，赫塔不会有事的。”

　　不待李·华顿答应，夏平一只脚跨进了飞车，另一脚刚要跨进去，他又顿住了，回过头，伸手指向倒塌的巨塔，意味深长道：“它倒了，倒得正是时候。你们就别再搞那一套了吧，士兵也是人，不是机器。”

　　说完这段话，夏平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飞车，车门倏地合上。三秒钟后便消失在李·华顿的视线里。
　　他在原地怔了一会，思考着夏平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那句“赫塔不会有事的”。
　　但是，他刚接到军情汇报，乌兰大军已兵临城下，蓄势待发。赫塔已经派出能征善战的十万精锐，守在结界处抵御敌人。
　　李·华顿叹了口气，他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飞车经过巨塔废墟时，瓦力不禁感叹道：“将军，诺里斯应该出来了。”
　　“嗯。”夏平的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盖克兰山，心不在焉地应和道。
　　“我们其实应该感谢诺里斯，如果不是他偷懒不上报，也许我们也没办法完成任务。”瓦力将飞车停在了盖克兰山山巅。
　　一分钟后，瓦力抱着什么东西，钻进车内迅速驶离了。

　　为了避免雷达监测，他的飞车飞得并不高，瓦力望见脚底下的树影中，有一个白色身影在狂奔。
　　他打开监视器放大，才发现那是一匹白马。它正踏着飞快的马蹄，往前奔去。
　　又飞行了十几公里，瓦力还能望见那匹白马，不禁奇怪起来。
　　这匹马仿佛是跟着这辆飞车的脚步，他迟疑道：“将军！底下有一只白马，好像跟了我们一路——”

　　“白马？”夏平往下望去，果然看到一匹雪白的马正在埋头往前冲，就像身上挂着一个巡航地图一般。他倒是听西雨提过，赵缦缦养了一匹爱马叫做“白雪”，十分有灵性，除了赵缦缦的话，谁的都不听。

　　“——带上它。”夏平站起身，走到飞车尽头，望了一眼躺在行军床上的人，她的胸腔缓缓起伏，浑身散发着一股愈发浓烈的香味。

　　瓦力牵着“白雪”走进了飞车，他惊讶地发现“白雪”像是会认路一般，径直走到被帘子遮挡住的行军床边，用头轻柔地去触碰她的脸，鼻腔里发出了一种类似呜咽的嘶鸣。

　　夏平收回视线，抬头说道：“走吧，我们的人已经来了。”
　　他们全速飞往南部结界，老远望见空中有一束信号灯的光，正在规律地一闪一闪。

　　“——是他们！是他们！”瓦力激动地喊道，那是何力的飞车，他在指引夏平的车往这个方向出结界。

　　夏平双眼酸涩，何力才是他们真正的战友。他双拳握紧，掩住内心激动的情绪，下令道：“从它的左侧穿过去。”
　　瓦力打开信号灯回应他们，随后倏地与何力擦肩而过，飞出了南部结界，飞向了夏平多年未回却效忠一生的祖国。

　　·

　　乌兰国防大厦臭烘烘的地下室内，被铁链捆在椅子上的萨克森，此时饥肠辘辘，憔悴不堪，他丝毫没有预料到，一生戎马生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威风凛凛的西古大元帅，有天会成为阶下囚，还是被自己人给害的。
　　萨克森虽然痛恨乌兰政府的腐败无能，但依旧忠心耿耿，努力建设赫塔，抵御外敌。若他是真的要反动，何须等到今日，早在成立雄鹰师团之时，便可率领千军，攻下脆弱的乌兰，但他从没有过这样叛逆的想法。
　　如今，躺在医院的元首还没去世，国防部长詹尼斯·凯利就如此大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军事政变。

　　“哎！”萨克森长叹了一声，霎时楼上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他双目一凛，“难道——”

　　他侧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对绿色眼珠死死地盯着地下室的门，祈祷着某个人千万不要出现。

　　“嘭！”一声，门猛地被踢开，一个高大挺拔，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门口。

　　萨克森双眼一红，剧烈摇晃着被束缚的身体，痛苦地嘶吼道：“你来做什么！你中计了知不知道？！”
　　下一秒，威廉也冲了进来，激动地喊道：“元帅！我该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萨克森还没开口，又有一个人冲了进来，是雄鹰师团的蒲福将军，脑门上顶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没心没肺地笑道：“元帅！终于找到你了！”

　　萨克森瞪着靠近的众人，扯着嘴骂道：“你们又来做什么？！你们这些蠢货！这是个陷阱！！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
　　盖克兰并没有理会父亲的责骂，他用野战刀将铁链砍断，快速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幸好除了铁链造成的束缚伤，没有其它问题。
　　他长舒了一口气，蹲下身体，背对着萨克森，开口道：“哪怕这里是地狱，我也要来。”

　　萨克森驮在盖克兰宽阔的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肩膀，鼻腔内闻到了刺鼻浓烈的鲜血味，这时，他完全不敢开口去问他到底受了多少伤，只是不停地念叨：“你们中计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几十万大军！你来又怎么样，救了我又怎么样？我们也走不了，还连累了这么多士兵——”

　　威廉守在盖克兰身后，护着元帅的背部，一边往外退，一边对着涌入的国防军，吼道：“你们谁敢动元帅一根汗毛！我就把你们碎尸万段！”
　　他手举着冲锋枪，对着紧跟上来的人，疯狂地扫射。一向稳重的威廉，此刻也杀红了眼，他跟随元帅二十六年，从来没有让元帅受过重伤。
　　这次也一样，哪怕是用性命相抵，也要护元帅周全。

　　幽暗的走廊上，萨克森望见了地上堆积成山的尸体，他闭上了眼睛，那都是西古国辛苦培养的士兵呐！

　　“——这里还有一条消防通道，走这上天台！”威廉轻声喊道。

　　上天台，是自寻死路。他们当然知道，但如今只有天台一条路可走。他们若是躲在国防大厦内部，等待他们的只有炮弹和火焰。

　　国防部长詹尼斯·凯利站在一辆飞车中，观察着周围的战况。他知道盖克兰已经救出了萨克森，正往天台爬去，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詹尼斯·凯利软禁萨克森，是为了引出盖克兰，好得到赫塔的军事布阵图。如今，乌兰大军已经抵达了赫塔结界，就等军事布阵图一到手，他们便可直接攻入赫塔。
　　若是真的无法得到手，便只有强攻，反正那些兵早该淘汰掉了。
　　想到这里，詹尼斯·凯利脸上露出了一抹阴险狠厉的笑容。

　　国防大厦并不高，只有十二层。但天台很宽敞，这里建设了高层专用的飞车停驶场。停驶场上空有一个高大的金属遮挡棚，棚内立着几十根近一米粗的铁柱，用来划分停车区域。
　　在几十人的护卫下，盖克兰背着萨克森冲进了停驶场的一角。他将萨克森放在一根铁柱后，仰头观察起来。

　　此时，炮火已经停止了，天台上空有数十架飞车包围着他们，几千名士兵虎视眈眈，等待开火命令。
　　蒲福带领的一百人，只剩下三十人左右。他们确实已经穷途末路，但每个人脸上依旧是一副坚毅的神色。他们不怕死，只怕死得没有价值，他们不想像那些国防兵一样，充当炮灰却不知为何而死。

　　盖克兰蹲下身体，对着靠在铁柱上喘气的萨克森，晃了晃手上的野战刀，轻声一笑：“今天派上了用场。”
　　萨克森望着这把熟悉的野战刀，泪湿眼眶，他当初将这把染着无数鲜血的刀传给儿子，是为了杀敌，而不是杀自己人。
　　盖克兰将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按在萨克森的手背上，低声说道：“父亲，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

　　“奥托，你——”
　　“父亲，保重！”盖克兰站起身，对威廉和蒲福吼道：“保护好元帅！”

　　威廉的身体贴在铁柱边缘，手里举着一把冲锋枪，望着盖克兰高大决然的背影，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萨克森猛地喊了一声“奥托！”声音充满了绝望。

　　盖克兰没有回头，他抬起腿，加速往前奔跑起来，跑出金属遮挡棚后，他长腿往铁柱上一踏，纵身一跃，扑向了离地十米高的一辆，开着车门观察敌情的飞车。
　　他单手抓着飞车底部，快速往上攀援，瞬间便闪进了飞车。全程不过十秒钟，而这十秒钟，他的身影在起跑后，便和消失了一样，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到。

　　飞车口的几个士兵还没来得反应，便已被他直接甩下了飞车。他占据了炮口，将里面的炮弹往周边的飞车直接轰了过去。
　　其他飞车的士兵，不知道为什么遭到自己人的炮轰，纷纷开车躲避起来。
　　队形一乱，飞车开始连环相撞。再加上盖克兰毫无预兆的猛烈炮火。使得中间一圈的几十辆飞车纷纷坠落天台。

　　这辆飞车炮弹打完后，他又往更远的飞车扑去，用同样的方法摧毁了第二包围圈的飞车。
　　一辆接一辆的飞车坠落，天台上落满了飞车和士兵的尸体残骸，像是一幅来自地狱中的恐怖画像。

　　天台上，金属棚下的众人盯着他的身影，血液都凝固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原来他想摧毁所有包围圈，夺下一辆飞车将元帅送走。

　　随着重新开启的战斗，威廉护着萨克森往另一个铁柱后躲去，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天台楼梯口，那人手上举起了一把弓箭。
　　威廉眼角一瞥，抬起轻枪对着那个士兵一射，正中眉心。但箭依旧飞向了萨克森，威廉用身体一挡，箭直插他的肩胛骨。
　　瞬间，威廉疼得手中的轻抢直接坠落在地上。

　　“威廉！”萨克森喊道。
　　“元帅！放心！死不了！”威廉咬着牙，捡起轻抢，依旧将壮硕的身体挡在萨克森的身前。

　　就在这时，从国防军的飞车中，杀出一辆刻着赫塔陆军标志的飞车，它灵活地在空中穿梭，用坚固的尾翼撞毁了几辆飞车后，直落在金属棚旁的地面上，挡住了扑向元帅的子弹和炮火。

　　车门一打开，是影一，他举着冲锋枪，走到飞车头，以飞车作为掩体，对着空中涌来的国防军扫射起来。他眯着眼睛巡视了一圈，看见了趴在另一辆飞车门上的盖克兰，大声喊道：“影主！我来了！”

　　盖克兰听到熟悉的声音，侧脸一望，眼里露出了一丝惊讶和忧心。
　　这次的战斗，他是将影子部队排除在外的，因为这场战斗完全与他们无关，他完全没有向他们透露任何计划。

　　这时，影二和五六七八全都从车内跑下来，与涌上天台的国防军厮杀起来。同时，天台上空的第三包围圈的几十辆飞车，很快在无所顾忌的盖克兰手里全军覆没。
　　天台上的尸体和飞车残骸堆积了近两米高，四处弥漫着黑烟和尸体烧焦的味道，宛如一个恐怖的修罗场。

　　蒲福队伍的另外一万多士兵仍被十万国防军，挡在离国防大厦不远的上空。他们焦急地想要突破重围，支援盖克兰和蒲福，与敌人拼死战斗着。

　　影二和五六七八围堵着楼梯口，对涌上来的士兵来一个杀一个，陷入了一种仇恨式的癫狂。
　　盖克兰扶起萨克森，将他和受伤的威廉一起护送上了伤痕累累的雄鹰飞车，沉声道：“先带元帅走！”

　　“一起走！”萨克森瞪着浑圆的双眼喊道。
　　“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们！你们先走！”盖克兰将视线移开，对着影一喊道：“快点！执行命令！”

　　“——奥托！”萨克森红着眼眶喊道，盖克兰终于将视线移回了苍老的父亲，这一刻他想到了母亲说的话，她说，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父亲有多爱你。

　　很快，又有一批飞车往这边飞来，盖克兰红着眼眶，对着影一吼道：“撤！”
　　影一将楼梯口杀得入魔的几人，用力推进飞车：“护送元帅回赫塔！快！”

　　再不把这几个人赶走，恐怕他们会死在这里。尤其是影二，他是这帮人里最噬杀的一个人，对于伤害盖克兰的人，不全部杀完，他是不会活着离开的。

　　“大哥！我要留下来！你没看影主受伤了吗！”影二瞪着猩红的双眼，像是要吃人一样，挣扎着要出飞车。
　　“我也留下来！”浑身是血的五六七八失声喊道。
　　“不行，你们五个保护元帅！这个任务才是目前最重要的！明不明白？！”影一将他们推回飞车，重重地拍着飞车门框，红着眼眶：“快！别让影主白受伤了！”

　　“——等等！我留下！”一个穿着防弹盔甲的人，背着一个医疗箱，从飞车钻了出来。那是影三，他走向盖克兰，仰头说道：“放心吧，我给元帅和威廉队长检查过，没有大碍。”

　　盖克兰手握着被严重磨损的野战刀，神色一动，忽然吼道：“谁让你来的！你有什么战斗力？！给我滚回车里去！”

　　“你答应我的，你不记得了吗？你说有战争会带上我，你说话又不算数了。”影三一边拿出检测仪，开始检查盖克兰身上的伤口。

　　影一再次挥了挥手，横眉怒目地瞪着影二，让他快走。影二跺了跺脚，朝着驶向他们的一辆飞车猛烈一扫，直到对方坠落，他才关上飞车门，直冲云霄。

　　盖克兰望着消失的飞车，深吐了一口气。以他们的驾驶技术和战斗力，单枪匹马闯出乌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乌兰外应该还有接应。
　　他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上滴滴作响的检测仪，伸手一挥：“不需要！”

　　敌人再次从楼梯口涌上来，盖克兰像抓小鸡一样，抓着影三的后领，将他放在一根铁柱后，再将冲锋枪和子弹塞到他手里：“老实待着！别出来！”

　　他和影一背对着背，与敌人厮杀起来，趁着敌人倒下的间隙，盖克兰忽然问道：“你来了，费伊同意吗？”

　　“我若不来，我便配不上她……”影一迅速更换弹夹，对一个三米外的国防兵脑门便是一枪，扬声道：“费伊也要来，他父亲没同意。”
　　“是我，我也不同意。”盖克兰知道这辆采用最坚固材料制作的最高指挥官座驾，一定是费伊从他父亲那里要来的。

　　“影主，你不叫上我们，一个人冲过来，我真的、真的很失望——”
　　“失望总比丢了命好。”盖克兰轻笑了一声，杀完这一批敌人后，影一体力消耗严重，有一些喘不过气了，毕竟他已经四十岁了。

　　盖克兰将影一推到影三的身边，嘱咐道：“休息一会，敌人是杀不完的。”
　　两人仰头看着盖克兰，为什么他好像不会累一样，依旧精神奕奕。

　　盖克兰从腰间掏出一把寒光凛凛的腰刀，放在唇间一吻：“靠你了。”

　　话音刚落，盖克兰踏着地面上几米高的飞车残骸，直接跃上了一辆国防军的飞车，手上的腰刀直插飞车金属门，发出了刺耳的“噔！”

　　有了着力点后，盖克兰另一只手拿起一把轻抢，对着飞车门的角落连开十几枪，直到一个手臂粗细的小洞出现。盖克兰将手伸进去，用力一拽，直接把飞车门给彻底拉开了！

　　里面的士兵吓得脸色惨白，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怪物，纷纷往后退去。等到门开后，他们定睛一看。

　　——这是盖克兰将军，是西古的每个士兵都曾仰慕过的赫塔之神。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车内的好几百人被盖克兰如魔鬼一般的气势，吓得一动不敢动。

　　盖克兰绕过他们走到车头，抢过操控器，沉声冷笑道：“想活命，现在跳下去还有可能。”
　　有些人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僵在原地瑟瑟发抖。但也有反应迅速的，直接往十米高空跳了下去，一声声惨叫传来。

　　盖克兰冷哼一声，瞬间将飞车启动了高速运转，二话不说，直接往周围的其它飞车上撞去。
　　还留在飞车内的士兵们，骤然紧缩的瞳孔里仿佛出现了死神降临的画面。

　　不到一分钟，空中出现了无数团火光和蘑菇云，数十辆飞车，上千个士兵瞬间化成了火焰下的鬼魂。

　　影三的心揪在了一起，这几乎属于自杀式袭击，但他坚信盖克兰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很快，他看见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从灰色蘑菇云内，拉着一根即将断裂的钢绳，从天而降，稳稳地立在了一根铁柱的顶端，俨然是一个桀骜不驯、屹立不倒的战神。

　　“战神”目光深沉犀利，他望向两百米远，烽火连天、血流成河的政府大楼，心头不由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