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夭大陆覆灭记》徐梦夭

1、引子·归来·入梦

　　引子
　　梦中鬼影绰绰，尽是焦土，无有生机。天涯海角处，冥河畔，桃花一枝。木已枯、叶已没，夭夭复夭夭。待其离枝而去，漫天芳华，原来是并蒂双花，无根无着。生于空，复灭于空。来去皆乌有，唯香魂一缕。在时不觉，待回首——一地碎瓷盘，能成明月否？

　　梦夭：“这里是我的地界，毁天灭地、造树生花、妖来鬼往，任凭我意。但出了这界，就举步维艰了。”
　　影子：“人间……去，还是不去？”
　　“……还是要去的。”梦夭犹豫再三，忽而自嘲一笑：“不去，那可就太无聊了。”道出此言，便觉心中一松，生出几分快意。

　　#1 归来
　　下了班，城市的街道上，总是忙碌碌的，车挨着车，人挤着人。
　　“小孟，我先走了。”同事拎起精致的小包，翩翩而去。
　　“好的，再见！”她从窗边收回目光，对着同事的背影挥手。
　　“再见!”尖头皮鞋消失在门外，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哒哒声渐渐远去——那鞋跟真是又高又细。

　　2个小时后，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透过窗户，你能仍能看到她那发愣的眼神，不知魂游何处。可是你看过一眼，就不会在意了。因为这个女人，不过是大千世界里极平凡的一个，既没有出众的外貌，也没有特殊的气质。虽然经过了刻意的打扮，可是脸涂得太白，却忘了把脖子都涂上，仅这一点，就露了馅。
　　“孟，你把我叫出来，就是看你发呆的吗？”娇滴滴的声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她回头，端起酒杯，抱歉地笑了笑：“喝酒，喝酒。”
　　“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胡娇跟她碰了碰杯，啜了一小口。
　　她撇了撇嘴，嘿嘿一笑：“缺个暖床的。”
　　胡娇没接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被自己看得气短，只敢闷声喝酒，胡娇的心里也不好过了。她讨厌这种感觉。“这屋里你看上谁了？”她环顾四周，连条单身的狗没看见。“老板！老板！”她大声叫了起来。话音未落，立刻有个粉头油面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你看他怎么样？”胡娇一把抓住他的西装领子拽到跟前，挑剔地看了两眼，“人长得是轻浮了点，开个店也没什么生意，不过好在年轻，体力总还是有的。”
　　孟瑶扑哧一声笑了，连连摆手。
　　“娇娇，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男子紧紧握住胸前的纤纤手。
　　胡娇白了他一眼，冷声道：“滚。”

　　清吧门口，孟瑶笑着拒绝了胡娇送她回家的提议：“你回去跟他好好说。我之前……是开玩笑的。”胡娇叹息一声，再没说什么。
　　你从来都知道，可是除了让你担心，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想振作起来，可越是这么想，越觉得……好累……等到胡娇身影消失在门后，孟瑶才摊开手，看到她临走时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顿时啼笑皆非：真是贴心，怕我有贼心没贼胆吗？
　　于是，经过邻街的闹吧时，她驻足了好一会儿。震耳的音乐从门内倾泻而出，环绕在街道上空，也包围着她。她望着里头重重的影子，男男女女，看起来都很快活。他们扭动着，尽情地释放天性中的无拘无束，享受着身体的律动带来的快感。不过是消遣一下，放松一下，她也可以。这样想着，身体似乎松了些，自然地跟着音乐轻微地摆动起来。那然后呢？身体顿时僵住了。只是享受不好吗？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思考？孟瑶痛苦地摇摇头，感觉自己要把自己逼疯了。她猛了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慢慢地吐，慢慢地，去感受，不要着急，体会气息通过鼻孔的感觉。这是她自我疗愈的一种方式。现在她好点了。
　　音乐依然在流淌，快活的依旧快活，整个街道恢复了平静。远处的虫鸣蛙声竟也能够听见了。闹吧只是平常之所。想要疯狂、想要沉沦的，不过是自己那颗痛苦的、不知道在哪里的心。作茧自缚，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自嘲地笑笑，准备转身离开。
　　在街道的另一头，一群人拥着一个人，正快步朝这边走来。昏暗的路灯下，每一张脸看上去都显得朦胧、遥远。那被围在当中的人，就像天之骄子一般，笼罩着看不见的光环。孟瑶起初吃了一惊，但立刻后退一步，让自己全身都置于阴影之中，看着他走近、走近……然后从她眼前经过，离开。
　　苦涩，化不开，堵在胸口。她轻轻闭上眼，很久，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睁开眼，转过身。他在哪里？刚才就像一场梦，也许真的只是她的一个幻觉，一个想见又不想见的梦。

　　#2 入梦
　　“孟瑶，你还不起床可就要迟到啦！”李珊拍打着她的床，一边飞快地套上T恤，开始穿鞋。
　　“我还不想起……”她咕哝着，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道：“昨晚看《火影》到天亮，我刚睡下，别吵，帮我点名。”说完又钻回去了，像只鼹鼠似的。
　　等她睁开眼，已经是大中午了。吃过饭，她心情很好地和李珊一道去上《影视鉴赏》课。今天看的电影是黑泽明的《六个梦》。看不懂，但有些画面印象深刻，那个穿过彩虹去找狐狸的男孩后来怎么样了？孟瑶忍不住担心起来。李珊嘲笑她瞎操心：“电影而已，搞得跟真的似的！”孟瑶不服气，可也无从辩驳。想来想去憋出一句：“你没心没肺，所以不懂！”李珊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幸亏想起还有一百多人在边上，没下课呢。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傻瓜。”说完把头埋在胳膊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孟瑶推了推她，早习惯被她嘲笑，免疫了。李珊抬起头，看到她传了张纸条给自己。她抬头张望，待看清是谁，不由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李珊问：“你看过了？”孟瑶摇摇头，她怎么会做偷窥这么没品的事？李珊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就把它塞到书包里去了。
　　下课的时候，李珊问她去不去打羽毛球。孟瑶想想也没别的事，就答应了。

　　“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原来我们一样啊，那你该叫我学长的。”“你球打得很好，下星期我们和教育技术专业合办羽毛球比赛，你要不要参加？”那是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李珊在一旁笑得很灿烂。
　　孟瑶知道自己在做梦，她想说李珊，你都不知道，这个人他后来……谁知李珊突然笑骂道：“混蛋!”孟瑶一下子就醒了。她是不是真的知道，真的释然，所以才托梦给她，告诉她别在意，都过去了？孟瑶怀念那梦里的声音，三年了，她第一次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和从前一模一样。梦中，她还是那圆嘟嘟的模样，和第一次见她时一个样。后来的病痛、折磨、形销骨立，仿佛才是一场梦。你好吗？亲爱的。你好吗？
　　一旦生死永隔，我如何知道，是真的有灵魂在对我低语，还是我徒然妄想、心生幻境、自欺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