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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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蒂亚娜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和一个匆匆从里面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正着，这个人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的大腿上插着一把水果刀，冲天的酒气把塔蒂亚娜撞翻在地，那金发的酒鬼扭过头怒骂了一句，横冲直撞、踉踉跄跄地离去了。
塔蒂亚娜从门口望进去，一下抽回身来。一发魔咒仿佛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她眼前飞过。
小心翼翼再看一眼，才知这魔咒不是专冲她来的。埃弗里家的客厅里一片大乱，到处是破碎的碗碟。塔蒂亚娜侧过身，躲过一把猛扔过来的凳子，凳子一下飞到墙上，摔了个粉碎。随后她弯着腰冲进客厅里，大叫：
“停手！莫顿！停！”
对方一抬头，几乎是无意识地，把一面四处崩裂的碎镜子扔了过来。塔蒂亚娜迅速低头闪过，只听对方一声尖叫，丢下了手里即将成为武器的相框，急切地扑了上来。“天哪，我的小姐，小主人！您没事吧？”
这只雄性家养小精灵有着一头羊毛般卷曲的头发，他衣衫褴褛，个子矮小但不瘦弱，脑袋奇大，两只耳朵尖尖往外翻折，一双外凸的大眼睛红肿泛泪，充满伤心。
莫顿拉住塔蒂亚娜的衣角，指着厨房发出痛苦的哽咽声，“莫顿不该攻击小姐，但那条疯豺狼伤害了女主人，莫顿总是忍不住，莫顿老是会搞砸一切！”
塔蒂亚娜深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大人说理的口吻，“安静，莫顿。”她跨过狼藉的地板，伸手拉开紧闭的厨房门，看见了一个消瘦苍白的乌发女人。这个女人现在悬在半空中，在一个星光闪闪的透明球体中虚弱地拍着内壁。“莫顿，放我出去！”
莫顿瞅了瞅塔蒂亚娜的脸色，忙打了个响指，解除了魔法保护空间，他飞快地躲到了塔蒂亚娜身后，怯弱地探出头打量他的女主人。
年轻女人从闪光的牢笼中钻出来，塔蒂亚娜才看清她形容狼狈，血从她的额头和乌绺间流出来，她全身都在颤抖，仿佛额头隐隐作痛，但刚抬手就摸到一片血污。
“让我来，莱安娜。”塔蒂亚娜说。她拨开涸结成绺的发丝，轻轻捧起女人的头，用手帕擦拭干净凝固的血块。“伤得不严重，别害怕。你为什么不还手？”
莱安娜抬起头。她有一张柔和的脸，和一双濡湿的黑眼睛。她的视线刚刚接触到塔蒂亚娜，随即就如受惊的动物般转开，“我……对不起，”塔蒂亚娜给她上药，莱安娜被按在木椅上坐下，就这么抱着塔蒂亚娜的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也想，真的，可我……我就是做不到。”
“……”猝不及防受到一个亲密的拥抱，塔蒂亚娜一下子两眼瞪得老大，仿佛怀疑埋在她胸口的不是的脑袋，而是一颗即将爆发的高布石，她惊恐的面部表情在莱安娜抬头的瞬间扭曲了一下——就好像她原本就难过地望着对方那样。
她急促地抽了口气，仿佛突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字眼，满腹思量却徒劳无功，最终干巴巴地道：“你要喝点茶吗？别哭脱水了。”
莫顿急急忙忙取了一只杯子，斟了满满一杯薄荷茶，讨好地递到女主人手边，但莱安娜仍止不住的抽噎啜泣，于是塔蒂亚娜只好一下一下顺着莱安娜的背，她的动作僵硬生疏，却出奇温柔，“明天陪我去对角巷买开学用品吧。”她轻缓地为莱安娜整理鬓发，“出门散散心，莱安娜。”
她本以为这样的提议能让莱安娜打起精神，想不到她却用红肿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哭得更厉害。这位继母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她颇感困惑地想。
…………
绿火在塔蒂亚娜周围晕眩地旋转，踏出壁炉，商店内是一片羽衣、长袍和丝绸织锦的海洋。小巫师和小女巫们群聚于此，围着矮矮胖胖的老板娘和她的女助手叽叽喳喳，仿佛市集里堆挤的小白菜。
空中都是飞舞的卷尺，孩子们有的测量衣长，有的试穿袍子，有的惊叹于橱窗里悬挂的布料多么柔软美丽，小客人们的笑声奏出轻快的乐章，但塔蒂亚娜只觉得吵闹。她没去打扰摩金夫人，拉住莱安娜，飞快地钻出人群，融入街上的人潮中。
塔蒂亚娜对这里并不陌生，在一巷之隔的地方就是红水蛭炼金工房，她很喜欢翻倒巷，那里的事物、声音和气味都充满着让她舒心的气息。她时常整个早上泡在工坊里，吃吃小番茄、苹果饼和戈迪根茶，听听店主们激昂的对骂，张大嘴巴看着来自艾斯特立的马戏团从门前经过，他们的银笼子里关着客迈拉兽、巨大无比的雪人、以及浑身绿油油的卡巴。
对于塔蒂亚娜而言，翻倒巷是一个充满自在的地方，形形色色的巫师压低斗篷穿梭来去，虽然他们面色阴郁令人害怕，但除了串巷推销的老巫婆，没有人会与你寒暄伦敦的天气如何糟糕，令塔蒂亚娜惬意的正是这份人心冷漠带来的好处。
但对角巷不一样，这里喧闹、混乱。
她闻见了女士们甜腻得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水味，她看见学生们抱着厚厚的书本和十数种颜色的羊皮纸。高大的半巨人从她身边挤过去，在七月天里身披厚厚的黑外衣，蓄着乱蓬蓬的头发胡须。一群小巫师站在福斯科的店铺门前，眼巴巴地等待冰激凌，七嘴八舌地请求店主先生多放些坚果碎。在他们隔壁，一个红发的小男孩紧紧抱着猫头鹰商店的门，他身边站了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叉着腰皱眉怒视。街道对面，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巫正在和一个药店店员争论某种褐色羽毛的价钱，他不停摇头，尖顶软帽上的毛球也跟着前后甩动。
“我以前最不喜欢来对角巷，”塔蒂亚娜拉着莱安娜穿梭在摊位间的浓荫街道，一边对她说，“这里太吵了，到处都是人，又叫又笑，尤其是霍格沃茨将要开学时候，那些新生……虽然今年我也是其中一个……嗯，不过我也没有那么激动……你当年入学是什么心情呢，我记得你属于赫奇帕奇对吗？”
“开学典礼上的香肠和蜂蜜很美味。”莱安娜回忆了一会儿，怯怯地微笑。“洋葱烤香肠，那是我在学校时最喜欢的菜。我们学院的休息室就在厨房边，每次错过晚餐，金琪都会为我留一盘烤香肠。”
莱安娜笑起来好美好棒，仿佛又成了小女孩。塔蒂亚娜心里想着，假装好奇地问：“金琪？”
“她是为霍格沃茨厨房工作的家养小精灵……啊，你看，”她惊喜地对塔蒂亚娜说，“我说的就是这种香肠。”莱安娜指指一个摊贩，那是一位推着小车沿街叫卖的佝偻的矮小女巫，面前滚烫的火石上烤着肉和洋葱。
“还加了大蒜和辣椒！”惊喜于自己的发现，莱安娜坚持塔蒂亚娜也一起尝尝，她咯咯笑着大口吃完，塔蒂亚娜却满腹狐疑地嗅了嗅。
“吃起来……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塔蒂亚娜吃了几口后，委婉评说。
“噢。”莱安娜觉得有些失望，但架不住香气诱惑，决定再来一根，又来一根，她吃得打了个嗝，捂着嘴巴害羞地笑了起来。
她们晃了大半个下午，几乎买齐了塔蒂亚娜开学所需要的所有用品。宠物店的养鸟人教一只蓝绿相间的鹦鹉说塔蒂亚娜的名字，但她没有买下它，想必有她那粗暴的父亲在，一只会说话的鸟儿在埃弗里家的命运不会太美好。她倒是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两罐长势糟糕的白鲜，准备收集一些草籽供实验使用。她见莱安娜以恋恋不舍的目光回头看着一只蒲绒绒，就买下来送给她，莱安娜将它抱在怀里，一路上亲了又亲。
“还有什么没买，塔妮娅？”
塔蒂亚娜愣了一下，从未有人用这样亲密的称呼叫她，小埃弗里总是硬梆梆地喊她的全名。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自己说：“已经十分齐全了……除了魔杖。”
“那就去买魔杖，”莱安娜转了个弯往魔杖商店去，“奥利凡德总是说，‘魔杖选择巫师’，我觉得很有道理，我的第一支魔杖是山毛榉木……但你的第一支魔杖，我猜是……是松木！”
塔蒂亚娜没有提问，莱安娜自顾自地点着头，“据说松木魔杖与长寿者有着奇妙的呼应，而且总是会选择独立的、神秘的、有个性的、耐人寻味的主人。”
“我不知道‘孤僻’还有这么多种说法。”
莱安娜捧腹大笑起来。
…………
将莱安娜留在台阶外，塔蒂亚娜松了一口气，推开了奥利凡德魔杖商店的小门。
对塔蒂亚娜来说，与莱安娜聊天是一件令人疲惫的事。她需得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回应莱安娜，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措出连珠妙语才不会显得自己极其乏味，她觉得自己脑海中仿佛有条水蛭，稍一松懈就会吸走她一切有趣的知识和话头，就像浓雾散去，只剩下幽灵般稀薄的灰气。
幸好幸好，面对奥利凡德她并不需要这些累人的小花招，她总觉得在那对柔和的银白色的眼睛注视下，任何念头都无所遁形。
这是一个又小又破的房间，陈列着许多尘封的书架，无数狭长纸盒堆积其上，散发着尘埃与肃穆的气息。她进门时正好碰见奥利凡德在专心致志地工作——他坐在操作台后斫刻着一根方正的木条，没有为铃铛的轻响惊动。
塔蒂亚娜轻手轻脚地靠过去看，没有出声打扰。奥利凡德凑得离木料很近，在昏昏的烛火下佝偻着背，鼻子都几乎要贴到木料上去，握着刻刀的手很稳——一双天生的匠人的手，行云流水般一刀接着一刀，木屑片花般洒落下来，待到奥利凡德吹出一口气，在细碎纷扬的粉尘里，一支魔杖终于显露出光滑与细腻的雏形。
“啊，塔蒂亚娜，”看来奥利凡德终于发现了她，露出恍然的表情，“噢，是的，是的。瞧我这记性，连你也要去上学啦，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这是个嗓音轻柔的老头，塔蒂亚娜总疑心在此处放声喧哗会震垮这满屋的纸盒，因此她小声回答：“我来买魔杖，先生。”
“这不成问题。”奥利凡德放下手中木杖，用那对苍白色眼睛注视着她，感慨地笑了一声，“当年你的父亲来这里买下他的第一根魔杖，我记得很清楚——用云杉木和龙心弦做的，十一英寸长，不太柔韧。非常强大的魔杖，匹配非常强大的巫师……”
“至于迪芙娜，她的第一支魔杖不是出自我的手。啊，没错，我记得，那是一支黑刺李木，以雷鸟的尾羽为杖芯，长度同样为十一英寸的魔杖，产自美国。迪芙娜的魔杖更加强大，但对于她而言不太合适，你母亲和我抱怨过一回，但她还没来得及拿到她的新魔杖……唉，抱歉，我今天已经太多地缅怀过去了。”
塔蒂亚娜沉默地听着，她隐约感受到对方情绪的激荡，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或许曾眼睁睁地见到母亲死在面前，却毫无印象，更从未掉过一滴泪。因为她就是那个杀人犯，在胚胎里夺取了母亲生命的小偷。
“好了，小姑娘，让我来看看……右利手，对吧？”
一条印有银色刻度的卷尺飞舞在半空中，仔细地为塔蒂亚娜量尺寸，奥利凡德则在货架间挑选纸盒。片刻之后，他抽出其中一根递给她——“试试。”
塔蒂亚娜接过来挥了挥，它咻的一声上窜，竟脱手而出，掉落时敲了她的脑门一下。
“啊，一支顽皮的山茱萸木魔杖。”奥利凡德摇了摇头，将它捡起来，“看来不是这根。你再试试这个。”
店里安静下来，四下寂然之中，她可以听见它的声音，距离虽远，却在迅速逼近……一刹那，塔蒂亚娜挥动它。幽魂般的水冲出杖尖，白雾激荡，开始它们腾涌环绕的旅程，闪亮的银河在她身侧由珍珠般的色泽变成浓绿深邃，在那么细微的心跳瞬间里，亿万年的光阴来了又去，无数光辉仿佛千只包裹银焰的萤火虫，逐渐散溢开去。
塔蒂亚娜眨眨眼。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