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狗记事簿》老阿姨爱吃芒果

6、柠檬味的甜甜圈02

　　我的试探其实并不高明。那个对话发生转折的下午里，我一点钟才出门，吃着食堂的面。在吃的时候我同他聊到天气。
　　他提醒我带伞。我看了眼窗外，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也确实不像要下雨的样子。我开玩笑:打个赌呗，不下雨怎么办？
　　他:我温州人的赌瘾上来了啊。
　　我不甘示弱:那我四川人的赌瘾也上来了啊。
　　他:那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我:下雨了我请你喝奶茶呗。没下怎么办？
　　他: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小歹说，那节英语课，他一直望着窗外，就等着看天到底会不会下雨。心头澎湃的厉害，隐隐的察觉到，我似乎在允许他的靠近。
　　于是他那怂怂的爪子，更大胆了。
　　说回星巴克。
　　去之前我也有忐忑，虽然我们之间的谈话都是些日常闲聊，偶尔涉及些深一点的话题，但是却很少有表现出明晃晃的暧昧。除去他一开始没头没脑说的“要用我微小的动作吸引你的注意力”，“你不来我来干嘛啊”这些似真似假又怪撩人的屁话以外，他其实没有明确地表示出对我的好感。
　　(虽然他说他是很明显了，但是本人一向秉持着他要没说“喜欢”两个字，那我就当朋友处。）
　　正是因为这种磨磨唧唧的奸情，让我这种急性子，索性坦荡了起来。坐在星巴克，灯光暖黄。我没好意思坐他对面，而是选择了他右手边的位置，一个小圆桌，不用对视，简直太轻松。
　　话题从天气聊到大学时光，他话他在天津的剪影，我聊我在长春的见闻。其实很无聊。
　　“我可能觉得，人和人之间，就是一个又一个小宇宙吧。有互相交织的部分，但也有自己的轨迹要转，所以能重合的时刻就很值得珍惜啦。”
　　总是，不经意间，我又说出来了自己的观点。
　　“我可能是比较冷漠的，很多时候也只是伪装人类，和他们交谈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照着惯性去‘表演’而已。”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我好像总是长不大，籽籽也说，我这人非主流，不止是青春期那几年，很大几率是一辈子。
　　又想到之前一次的聊天里，我们谈到“悲伤”这个话题。
　　他说，宇宙太大了，我们的悲欢在这浩瀚的时间和空间里，显得太渺小了。
　　我不赞同。我恶狠狠地说，才不是这样。我的世界里只有我承载着我的悲欢，如果连与它对视的我都要否认悲伤本身的价值，那也太低估了我们的生命。
　　我总是会把聊天对话变成自己的单方面“演讲”，我很讨厌却又不自觉地就把自己推向了那里，直到自己反应过来，好像又是自己一个人在说话，才隐隐地开始尴尬。脑子里在快速的寻找一个新的话题，不能再自说自话了！谈什么呢?人生太深沉，宇宙太深奥……
　　在我思考之间，他突然直直地看向我，目光死死地锁在了我脸上，我被迫与他直视。
　　好在我们已经讲了很多话，当下已经没有刚出来的时候那么尴尬了。
　　却不想，他说出的话居然是——
　　“你谈过恋爱吗？”
　　？
　　他是在问，我谈过恋爱吗？？？
　　我上一句还在谈哲学呢，下一句突然绕到了这里来，这让我的脑子一下子宕机了。我愣了好几秒，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当然了！
　　说话间莫名的底气不足。
　　我谈过恋爱，在五六年前吧……说起来是恋爱，但是回想起来，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触了。时间走过了我的过往，于是我变得沉重又轻飘飘。沉重是因为记忆始终不肯放弃我，轻飘飘是因为我也知道记忆只是扭曲的剪影。
　　我本着好奇心，问:你呢？谈过几次恋爱？
　　他:一次。
　　我:什么时候？
　　他:刚上大学的时候。
　　我:谈了多长时间？
　　他:半年吧。
　　我点了点头，又问:那为什么分手呢？
　　他:嗯……我觉得她人挺好的，主要是我的问题。就不想耽误她了。

　　“家里又没钱，长得又不帅，没人喜欢很正常啊。”他用很轻松的语气，回答我问他为什么没有早恋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和小歹的聊天总是让我感到很尴尬，因为他总是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他的不堪，如此坦荡，似乎不好的经历以及体验已经与他无关。
　　而他没有意识到，听到他自贬式语气的我，依然能感受到一点他过去某个时间段的难过。
　　又或者，是因为我无法面对我的贫穷，面对我复杂的家庭关系，更没办法像他这样不加掩饰地说出来。所以，当我看到如此坦荡的他时，我同时也看见了自己的伪装和遮掩。这一瞬间，羞耻感也爬上了我的胸膛。

　　他这天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谈到我送姜药药的书，他问为什么不送给他。我说你也没要啊，你要我给你，我还有很多。
　　他又突然傲娇起来，说不要了。
　　不知道怎么的，这人沉默间居然又开始吐槽起姜药药来。怎么说姜药药都是我的朋友，我难免会为他辩解几句。
　　他:先来后到有那么重要吗？
　　？
　　先什么来，后什么到？
　　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一个晚上，对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回去的时候我突然又感觉到了尴尬，那条路也昏暗，冬日的小雨不停，他撑着伞和我一起，又说了些没有意义的话。
　　路过那条小河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说，要不再说会儿话吧。我整个人还在刚刚对话的尴尬中没缓过来，这会儿脑袋也还缺根弦。于是就和他慢慢悠悠地散步。
　　他说下沙人太多了，他来的第一天就不喜欢。
　　我说我倒觉得还好，这样人又多又喧哗的地方反而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我走在其中，却不融入他们，而他们就像是一层安全的围墙，挡住了我对一个陌生地方的恐惧。
　　那天，我们还去了他心情不好时，会一个人待着的河边。他用伞帮我挡住风，我把袄子的帽子套在了头上，帽沿遮住眼睛，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了。
　　说的话已经忘了。
　　那天的天气很冷。我们的对话并不算一拍即合。流浪猫猪和流浪狗刚遇见的时候，互相试探，防备之中却又忍不住靠近。贪心地伸出爪爪，却又在要靠近的时候缩了回去。
　　他说，可能有时候，有人愿意倾听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如果问我，那时候小歹有什么东西吸引我，我只能想到“可怜”两个字。
　　他的世界里，似乎什么都是可以触碰到的，等到真的走近，又发现其实不是那样。
　　某次微信聊天，忘了谈论到了什么话题，不过猜想应该是关于家庭方面的。我情绪低落。
　　那头沉默了几秒，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至少在研究生这两年。
　　我心里却在想，为什么要陪着我。我也不需要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