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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   阵法启动那一瞬,姜迟几乎没站住,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抽取自己的力量。

      “小师叔!”钟灵川冲上来,奈何阵法外有结界,尽管心里急得要命,也只能沉下心想办法破掉结界。

      姜迟半跪在地上,他抬眼向旁边看,钟青身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冰霜,即使面无表情,但脸色发白,估计更不好受。

      雪狼的寒冰之力很凶猛,一般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因此他只能用阳鱼的阳气压制,但寒冰之力和阴气毕竟不用,他此举不过是饮鸩止渴,因为长期处在冰火两重天之中,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无论用了哪一方的力量,都会导致另一方失去控制,从而造成反噬,因此他才蛰伏多年,不得不和堂庭派合作。

      阵法将钟青身上的阳气慢慢抽去,但冰原狼的妖丹仍在,此时寒气就占了上风。

      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再耗费大量的精力去控制姜迟了。

      姜迟暗暗和自己体内的禁锢较劲,他屏息凝神,此时阵法不知为何,运转骤然停止,姜迟借助这短短一瞬,趁钟青稍松懈,他聚力冲破控制,隔空一掌击向钟青。

      结界之外的钟灵川也找准间隙,破开一个小口,东隅剑径直飞入阵内,在阵法重新运转之前,将那个黑石雕成的三头犬击碎。

      钟青后退了几步,气息不稳,浑身都是冰霜,他稳住了身形,此时阵法却不再转动了。

      钟青握着血玉站起来,眼神冰冷地望向姜迟,道:“你的命都在我手上,看来是真不怕死。”

      姜迟还未开口,便觉胸前如被利刃刺入,血气翻涌,他闷哼一声,不得不微微躬身。

      “小师叔!”

      此时钟灵川终于破了结界,冲上来扶住姜迟,见姜迟唇边溢出一点刺目的红,心里一阵刺痛,他抬头怒视钟青,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动他!”

      “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钟青冷冷道,“你再如此不听话,我就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就算我们不动手,你这阵也成不了,”姜迟按住钟灵川的衣袖,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无碍,“你没看出这阵法有问题?”

      钟青并不相信他的话,微微眯起眼:“你见过还魂阵?”

      “没见过,”姜迟站直身,坦然道:“但我知道起死回生是逆天而行,绝非易事,你布的这个阵里外就三圈,比我晚上睡觉用来挡蚊子的阵法还少一圈,你觉得这个能还魂?”

      钟青盯着那阵看了一会儿,道:“有理。”

      说完他小心地把阵中央的棺材抬起来,又把姜迟和钟灵川领进了一个山洞里。

      离开之前,他稍一挥手,一段铁链就将姜迟牢牢地缚住。

      “劳烦卓道友在寒舍小住,”钟青语气又恢复往日平和,他看了一眼钟灵川,道:“就让犬子招待一二吧。”

      钟灵川冷冷地看过去,直到钟青转身走了,他才收回视线。

      铁链很长,姜迟虽被缚住,还有一段活动的空间,于是他就地坐下来,呼出一口气,胸前还有一点点隐痛,不过尚可忍受。

      他转头看向钟灵川手上那个银镯子,问道:“是他逼你戴上去的吧?”

      钟灵川垂眸,点了点头。

      姜迟闻言一急:“他打你了吗?”

      钟灵川摇头:“没有。”

      若是钟青以暴力相逼,那他就是打死钟灵川,钟灵川也不会屈服的。

      “他怎么逼你的?”姜迟见他神色不明,心中担忧更甚:“伤到哪里了没有?怎么不跟我说呢?”

      钟灵川没说话,只是摇头,无论姜迟怎么问,他都垂眸不语。

      “你……你真是,越大我越拿你没办法!”姜迟心里着急,他拉过钟灵川的手腕,仔细研究那只银镯子,只能看出确实像牵连之类的秘术,但对于解除却毫无头绪。

      “那晚在破庙的时候,他是不是来了?”这镯子是在破庙的时候才出现的,那时姜迟就感觉树林中有个奇怪的人,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钟青。

      “嗯,”钟灵川抬头,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勉强,见姜迟微微蹙眉,自己也跟着悬起心,他还记着姜迟方才吐血的事,“小师叔,你现在还难受吗?”

      姜迟看他一眼,道:“你这个镯子戴得我难受死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钟灵川收回手腕,掩进袖中。

      “只要他不作妖,我就没什么感觉,”姜迟并不在意这点隐痛,反而因疼痛让他思虑更清晰,“我发现他若要完全控制我,就不能分神去做别的事,这说明控制者和被控制者,或许是一对一的,如果当年围攻鹿门观的不是鬼,而是鬼傀儡……”

      钟灵川很快反应过来:“这说明当年有很多人参与了鹿门观灭门一事。”

      “没错,他们不直接露面,却要舍近求远去使用鬼傀儡,可能是怕死,也可能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姜迟说到这里,面色一沉:“我怀疑是道门中人。”

      钟灵川道:“是某个道观吗?”

      姜迟摇头:“应该不止一个道观,傀儡令并非人人都能用,道行浅的反而容易被上面的阴气反噬,当年来围攻鹿门观的鬼数量不少,就算是堂庭派也没有那么多精锐弟子。”

      钟灵川垂眸沉思,“钟青不会无缘无故替人卖命,而且他二十年前已经把各个道门都得罪了个遍,他一定是要得到什么回报,才会和道士合作……会不会是为了还魂阵?”

      “有可能,他明显不善阵法,连阵法不全都看不出来,他能布这个阵,说明有人给了他阵图。”姜迟一层一层地往下分析,“如果当年他们围攻鹿门观是为了用金玉匕首杀我,将我做成傀儡,那控制我之后,为何第一件事就是在陆浑山杀死上百的道士?”

      “可能……”钟灵川顿了顿,突然冒出一个猜测:“可能是灭口?”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姜迟觉得从前的迷雾突然散去了一些,露出其中真相的轮廓,“难怪这些年一点风声都没有……”

      “什么风声?”

      这声音未落,钟灵川已经转身抽剑,东隅剑直指来人,山洞里光线很暗,姜迟已经看清了是谁,他道:“徐牧?”

      “我该叫你姜迟、卓云山,”徐牧看了一眼姜迟,“还是鬼王?”

      “随你怎么叫,”姜迟无所谓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徐牧说话依旧很冲,只是他看起来面色很不好,眼圈发青,瘦了一大圈,“陆浑山火真的与你无关?”

      姜迟道:“确实是我的力量造成了这一惨祸,但绝非我本意。”

      徐牧看着姜迟,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突然眼中一痛,接着问道:“你没有叛出师门?”

      姜迟一字一顿道:“我绝不可能叛出师门。”

      “他说的都是真的,果然都是真的……”徐牧猛地后退了几步,以剑拄地,勉强撑住身,“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徐牧似乎受了巨大的冲击,他以手遮面,双肩颤抖,哽咽着,喃喃自语。

      姜迟和钟灵川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意外,不过短短数月,京城那个倨傲、自信的年轻道士,如今形容消瘦憔悴,眼中都是沉郁之色。

      良久之后,徐牧抬头,他双眼通红,眼中似有动摇,漫长的沉默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但你到底还是鬼王。”

      道士与鬼宿怨已深,姜迟既然已经成了众鬼之王,徐牧便无法再向从前那样把他当朋友。

      虽然姜迟也并不觉得徐牧有把他当过朋友。

      “你能安然站在这里,还能自由出入,说明不是受他胁迫,”姜迟拍了拍钟灵川,示意他收回东隅剑,自己则拖着铁链站起来,“你知道钟青是什么人吗?为何要与他同流合污?”

      徐牧神情淡然:“他是什么人我管不着,只能他能复活阿莹就行。”

      即使已经猜到了,真正听到时姜迟还是怔了一下:“阿莹真的不在了?”

      钟灵川问道:“阿莹是谁?”

      “就是之前那只小黄雀,”姜迟见自己提起钟青的时候,徐牧竟然没有半分恨意,不免觉得奇怪,他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了阿莹吗?”

      “我早知道师父想要鲛人泪,可……”徐牧顿了顿,掩去眼中苦楚,生硬道:“与你何干?”

      “我离开鸟鸣涧之前,怕你师叔卷土重来,专门设了个结界,结果当晚就被人打破了,”姜迟正色道,“极阴之力设下的结界,你觉得这个世上有谁能立即破掉?”

      徐牧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他脸色发白:“你什么意思?”

      “小师叔的极阴之力来自阴鱼,能克阴的只有阳,而阳鱼正好在钟青身上,”钟灵川补充道,“照月观有个阴阳仪,那天晚上感应到阳气,指针顺时针转动了。”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姜迟一字一句道,“害死阿莹的人就是钟青。”

      “可是,”徐牧面色一僵,“鲛人泪明明在堂庭派……”

      “鲛人泪在堂庭派?”钟灵川奇怪地问,“钟青为何要把鲛人泪给堂庭派?”

      姜迟问道:“堂庭派要鲛人泪做什么?”

      徐牧眼中神色复杂,久久不语,似在出神,竟少见的犹豫起来。

      “徐牧?”姜迟喊了他一声。

      “罢了,事已至此,”徐牧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索性把知道的都全盘托出,“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堂庭派是为了找五年前落入湖底的东西,一枚血色的玉牌。”

      “血玉牌五年前在堂庭派手里?”姜迟问眸光一动,接着问道:“徐牧,五年前陆浑山的论道会是谁组织的?”

      “是堂庭派,”徐牧声音发颤,“是堂庭派,是我师父控制你,杀了陆浑山道士。”

      钟灵川道:“你如何知道的?”

      徐牧道:“钟青告诉我的。”

      姜迟问道:“他没诓你?”

      徐牧摇头,道:“对得上的,陆浑山的论道会是堂庭派组织的,参与的道士都是当年清正盟会的成员,我那时还小,但隐约记得师父和师叔建这个盟会,是为了找寻阴阳鱼的下落。”

      姜迟问道:“他们找到了吗?”

      “不知道,但之后开了一场庆功宴,我那时年幼,好奇各门各派赴会带来的赠礼,等宴会结束之后,曾偷偷地打开过放礼的木箱,发现里面堆满了血色的玉牌,阴气极重,我当时道行很浅,却也能看出那是极邪之物,只是从未深思,竟还天真的以为,师父此举是为了集中除邪……”徐牧忆起往事种种,惊觉原来早有征兆,只是他并未深思,他总是深陷对师父师叔的崇拜之中,从未想过他们也许和自己的想象不同,这才被蒙蔽了双眼。

      他曾见过傀儡令的模样,尽管那些远不及鬼王令,但他心里有个大概,因此才能如此之快地在李霁风房中找到鬼王令。

      “如今想来,师父大概是觉得清正盟会已经没用了,不想和他们平分成果,又怕他们日后泄露此事,因此以陆浑山轮道的名义将他们集中起来,当年王长老与师父一向不和,师父让他去主持论道会,也是想一并除去,”徐牧握着剑的手发抖,他眼中尽是失望和不解,“都是同门,同出一脉,又是道友,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冷血残忍……”

      徐牧心如死灰,他难以置信——自己一直敬爱的师父、一向引以为豪的师门,内里却如此不堪,他所以为的正道,是斩妖除鬼,驱邪去恶,然而师门这一切,却让他觉得,什么大道清源都只是笑话。

      他想起阿莹,初见时那只小黄雀在枝头跳来跳去,他拿了一些粟米喂它,它就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与他终日相伴、形影不离,后来它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眉眼弯弯的姑娘。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师父对他要求颇严,他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勤勤恳恳地修习剑法符咒,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从不敢有一刻懈怠。

      但是突然有一日,有人拉着他的手说,今日我们去山坡上晒晒太阳吧。

      什么都不做,只晒太阳,只听风声。

      那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山坡上春光明媚,身旁人伏在他肩头笑个不停,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乐的事,但她如此快乐,如此纯粹。

      她问,你开心吗?

      徐牧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但他发自内心地说,开心,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于是他们顺着山坡往下走,踏过一条清澈的山间清溪。

      她问:“你能给我抓一条鱼吗?”

      于是徐牧挽起衣袖,第一次下水捉鱼,清凉的溪水漫过他的小腿,寻常握剑时的灵巧的双手,此刻捉鱼却毫无用处。

      忙活了一下午,他一无所获,懊恼地上了岸,不敢看她的眼睛,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我没能抓到鱼。”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她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无论你能不能抓到鱼,我还是一样喜欢你呀,谢谢你给我抓鱼。”

      徐牧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满心欢喜,胸口发涨,心跳个不停。

      他突然明白,他不用去做什么、达成什么目标来获得赞许和喜爱,爱是没有条件的,爱一个人,不是因为这个人做过什么事,而是因为这个人是谁。

      如果一个人真的被认真地爱着,他一定能感觉到爱,因此不会诚惶诚恐。

      他记得见阿莹最后一面时,他曾握着她的手道:“我若是个山野村夫就好了,一辈子与你闲云野鹤,也好过趟这浑水,累你……”

      阿莹伸出一指,轻轻按在他唇上,止住他的话头,“你就是这样才好,这样的你才是你,你若是个山野村夫,兴许我就不喜欢你了。”

      那时在鸟鸣涧,他们都不知道,这会是此生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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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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