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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姜迟抬腿就要往院子里走,钟灵川拉住了他的袖子。

      姜迟转头道:“怎么了?”

      “我走前面。”钟灵川道。

      姜迟奇怪道:“你不怕了?”

      钟灵川摇头,拉着他的袖子道:“里面不知是什么情况,我走前面吧。”

      姜迟笑了笑,忍不住伸手在钟灵川的头上薅了一把,“放心,有我在,没什么可怕的。”

      “你们俩不走能不能别挡着?”徐牧把他们俩扒开,看了一眼钟灵川,“门都踹开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钟灵川看起来还不太服气:“我什么时候怕了?”

      净安也跟上来安慰他:“喜怒哀惧乃人之常情,施主不必挂怀。”

      “不是,”钟灵川还想辩解,“我何时怕了?”

      “行了,”姜迟站在院子里喊,“我看了里面没什么好怕的,快进来!”

      钟灵川:“……”

      这座宅子空了很久,目所能及之处贴满了符纸,屋檐下挂着红线串成的铜钱,院子四角立了四座石雕神兽。

      徐牧环顾四周,道:“这院子里的阵法一看就是要镇住什么东西。”

      院子不大,屋外贴满了符纸和封条,姜迟上前看了看,道:“门上的符纸很新,几乎没有灰尘,应该是最近新贴的。”

      “说明最近有人来过。”徐牧伸手一推,木门大开,一阵巨风带着尖利的哭喊声从屋内冲出来。

      这团黑气正是屋内被困住的怨灵,一旦逃出去后患无穷!

      姜迟眼神一凛:“别让它出去!”

      但是院门碎了根本关不上,净安扶着半扇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钟灵川反应很快,将手里的佩剑掷出去,佩剑插在门口,剑柄上的绿松石泛起光晕,挡住了那怨灵的去处。

      院子里的怨灵出不去,只能四处打转,只是哭嚎,却也不伤人。

      徐牧接着提剑追赶怨灵,把它逼到墙角,又用符纸和红线困住,这刺耳的尖叫声才终于止住了。

      这拔剑的动作行云流水,姜迟意外地看向钟灵川,点点头:“不错。”

      钟灵川弯起眼睛,刚要开口,就听姜迟道:“能把剑拔出来,很不错了。”

      钟灵川欲言又止:“我……”

      “无妨,”姜迟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能拔剑就能用剑,慢慢来,不着急。”

      钟灵川:“……”

      徐牧翻了个白眼,他几步跨过门槛,打算进屋看看,后脚刚落地,马上退了出来,扶着门在外面干呕。

      姜迟问道:“怎么了?”

      “呕——”徐牧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钟灵川往里看了一眼,接着脸色一变,把要走进去的姜迟拉住,“别进去!”

      但是有些人就是你说东他偏要往西,姜迟心想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于是他往里一探,屋内窗户都被封死了,光线很暗,姜迟可在夜里视物,这倒难不倒他,只见屋内有一个深坑,里面是烧成灰的残骸,短暂而猛烈的异香过后,尸体腐烂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

      “呕——”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姜迟在乱葬岗待了那么多年,这味道仍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在这逼仄且不透风的屋子里,无数冤魂与自己惨死的尸身共存,想想都让人胆寒。

      净安进去看了一眼,他的反应倒是所有人中最平缓的,他出来以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盯着门上挂着的青铜小钟发呆,脸色惨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净安!”姜迟怕他吓出什么毛病来了,摁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你没事儿吧?!”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眼睛逐渐对上焦,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发哑:“我没事。”

      姜迟怀疑地看着他:“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的没事,”净安那圆脸上连惯有的笑容都显得勉强,“你们先出去吧,我把他们超度了。”

      徐牧少见的没有出言嘲讽,怕一会儿怨灵跑出来,钟灵川的剑还立在门口,形成了一个小法阵,因为大门走不了,徐牧便一个翻身,从墙内翻了出去。

      等钟灵川也翻出去了,姜迟一跃而起,刚从墙头跃过,便见钟灵川站在墙跟下,正伸出双手准备接住他。

      “我不用,你让开!”姜迟一个翻身根本刹不住车,本来打算直接落地,结果硬是让钟灵川接进了怀里。

      “满意了?砸到你怎么办?”姜迟跳下来,“你不知道我会翻墙?”

      钟灵川收回手,垂眼站在墙边,肩膀一抖一抖。

      骂哭了?不至于吧?

      姜迟把他拽过来,见他在憋笑,没好气道:“笑什么?再笑把你丢回去!”

      “不笑了,”钟灵川赶紧摇头站好,眼睛还盯着姜迟看,一眨一眨的,“你方才是不是脸红了?”

      “放屁,”姜迟否认,拿眼睛瞪他:“看什么看?你给我把眼睛闭上,一天到晚闪个不停,跟灯笼似的,晃眼睛。”

      钟灵川只是看着他笑,思忖片刻后,他微微蹙眉:“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姜迟抬了抬下巴:“你说。”

      钟灵川道:“京城有这么大一个锁魂阵,鸣钟寺作为国寺,真的毫不知情吗?”

      徐牧轻嗤一声,道:“你不如说大皇子作为皇室,他有这么大的问题,鸣钟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里面的和尚都是吃干饭的?”

      姜迟回忆起那日鸣钟寺的情景,推测道:“净安是背着鸣钟寺在查这件事,因此只能偷偷放我们进去,但查清此事又不是坏事,为何不能让人知道?”

      徐牧冷笑道:“他是鸣钟寺的首徒,他不能查,自然是有人不让他查。”

      三人在院子外一直坐到太阳下山,院子里的木鱼声才终于随着日落的到来而结束。

      过了没多久,净安出现在门口,脸色看起来依旧很差,满身疲惫,但神情总归是没那么恍惚了。

      “没事吗?”姜迟上前扶住他,“还能走的回去吗?”

      “无妨,”净安抹了把脸,“我们走吧。”

      钟灵川走上前把剑拔起来,拿出一块布,仔细擦净之后收回剑鞘中。

      一路上四人都没有谈大皇子的事,主要是净安一直没说话,其他三人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说鸣钟寺的坏话。

      好在走到半路,碰到一个拉牛车的小贩,对方也信佛,很愿意载他们一程。

      “我自己回去,”徐牧理了理自己素白的道袍,他不想和那几筐烂白菜坐在一起,“坐这个还不如走得快。”

      于是姜迟、钟灵川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净安上了牛车。

      牛车上很窄,姜迟最先上去坐下,钟灵川接着上来,非得跟他挤在同一边,净安依旧神情恹恹,坐在了他们对面。

      “饿了吗?”姜迟从怀里掏出几个核桃。

      钟灵川摇了摇头:“你吃罢,我还好。”

      “什么叫还好?中饭都没吃。”姜迟把核桃捏开一个,剥掉壳将核桃仁放到他手里,“吃。”

      钟灵川看了一会儿,把核桃仁吃了。

      他咀嚼地很慢,一边吃还一看向姜迟,满脸都是满足,似乎在吃什么玉盘珍馐。

      姜迟看向对面的净安,问道:“要不要吃核桃?”

      净安轻轻摇头,盯着手里的佛珠发呆。

      姜迟把剩下的核桃给钟灵川,钟灵川又不肯接,他道:“你吃。”

      姜迟道:“我不饿。”

      钟灵川不信:“你也没吃中饭,你怎么会不饿?”

      “我真的不饿,”姜迟不知道还怎么解释,只好随便找借口搪塞,“我方才吃过了。”

      钟灵川道:“什么时候?我没看见。”

      这会儿又不好骗了,姜迟确实不饿,但说了钟灵川也不信。

      姜迟索性把核桃都捏开,剥了放他手里,道:“你之前不是说只要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吃!”

      钟灵川看了他一眼,把核桃仁默默吃掉,那神情像是在吃毒药,委屈非常。

      看得姜迟十分窝火:“怕你饿让你吃东西,又不是让你去死,你那是什么表情?”

      每次对着钟灵川,他的火气就容易上来,脾气耐心全让给他磨没了。

      钟灵川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无言地咀嚼,腮帮子鼓起来,看起来像一只小松鼠。

      于是姜迟的火气很快又下去了。

      “得了,先垫一垫,要是路过馆子咱们先去吃饭。”姜迟一摸袖子,还有一个核桃,于是丢给钟灵川,“这个自己剥。”

      钟灵川捏着那枚核桃,收进了怀里,见姜迟看过来,解释道:“我一会儿再吃。”

      牛车到了鸣钟寺,三人下车表示了感谢,净安双手合十道:“感谢各位施主相送,贫僧告辞。”

      见他步履沉重地向寺院门口走,姜迟突然喊了一声:“净安。”

      净安回过头,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来,但满眼都是难掩的哀色。

      见他转头,姜迟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倒是身后的钟灵川道:“悲喜哀惧乃人之常情,想哭的时候就哭,不必勉强。”

      净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而后他沉默着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那背影看着比秋风还萧瑟,看不出是那个啰嗦爱笑、连讨饭都毫不脸红的净安了。

      回了寺里,净安跪在蒲团上,那枚挂在破屋门上的青铜小钟,此时正放在方丈禅房的桌案上。

      他没有去吃饭,他现在根本感觉不到饿,仿佛五感尽失,唯余胸中那一团郁结——那桩悬在他心头、十年未有结果的失踪。

      方丈坐在另外一边,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屋内的佛香一点一点燃尽,证明时间还在流动。

      “师父,”最后还是净安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这是鸣钟寺的青铜钟。”

      “是。”青铜钟是鸣钟寺特有的法器,上面刻着鸣钟寺特有的纹样,无可否认。

      净安的袖中的手攥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鸣钟寺知道那些孩子是怎么失踪的,不仅知道,甚至还帮忙遮掩……师父,您明明知道师兄为什么失踪,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可是您却置若罔闻!移魂之事天理难容,佛祖也不会原谅……”

      “净安,”方丈打断他,“你记得为师跟你说过什么吗?鸣钟寺是国寺。”

      净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记得,可是……”

      “大皇子信佛,继位后一定会继续扶持佛教,二皇子迷信南疆巫蛊之术,三皇子根本不信神佛,你觉得他们要是继了位,鸣钟寺国寺的地位还能保住吗?”

      净安直起身,急道:“师父,功名地位不过是过眼云烟,您从小教导我们,佛门中人应当……”

      “净安,人在局中,安能独善其身?鸣钟寺屹立百年不倒,历经数代不衰,就是因为看得清时局!”方丈抿了一口茶,语气和缓了一些,“我且问你,大皇子为人如何?”

      “宽和有礼,良善谦逊。”净安虽然痛恨移魂之术,但他不得不承认,大皇子为人处世的确挑不出错来。

      方丈继续问:“若是为君如何呢?”

      净安沉默良久,才垂眼道:“勤政爱民……也许会是个明君。”

      方丈问道:“除他之外,其他皇子谁有为君之能?”

      净安闭了闭眼,艰难地摇头。

      “若没有大皇子,谁来继位?这个国家的未来会如何,你想过没有?”

      净安捏紧手中佛珠。

      “净安,你从小生在京城,没有见过饥荒和洪涝,几千里饿殍遍野,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皇陵修了一年又一年,你看当今圣上,可曾管过他们的死活?”方丈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天地不仁,佛渡众生。”

      净安从方丈的禅房里出来,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站在廊下,抬头望向头顶的灯笼,看见火光跳动,忽明忽暗。

      “师兄,”净安的声音很轻,他嘴里含着糖,却感觉不到甜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座屹立百年的庙宇仍在火光和夜色之中,轮廓并不清晰,一如他记忆中的师兄,因为时间久远,无可避免的渐渐模糊。

      明暗之间,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迷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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