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8》宋昭

4、第 4 章

　　挂断电话，钟离回头看向背后的消防大队。

　　消防队门口挂着两块牌匾，一面写着「容城消防特勤大队」几个字，一面挂着「消防救援119」，字迹醒目而又突出，令人灵魂一颤。

　　而大门正对着的那栋四层楼高的建筑顶端，用红漆描了更醒目的十六个字——

　　「对党忠诚，纪律严明，赴汤蹈火，竭诚为民」

　　每一个字钟离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她却觉得那样陌生，陌生到她不能清晰地理解这几个字。

　　消防车整整齐齐停放在车库，每辆车的车头都写着「救援」二字，而那群根正苗红的人不见踪影。

　　这个点，或许在训练吧？

　　钟离之前很少关注与她无关的东西，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她的世界与沈怀的世界遥远到不可能融合，甚至没有交集。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落入西山，天边的云还残留着几丝昏黄，街边路灯纷纷照亮，为这寂静小城添了几分独特韵味。

　　钟离低头看了眼拖鞋，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在原地站了一会，钟离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往容城最大的商城走。

　　距离消防大队两公里，步行大约要十几分钟。

　　夜幕降临，闷热渐渐散去，凉风袭来，裹挟着不可多得的凉爽。

　　钟离没打车，选择步行，打算熟悉熟悉路况。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八年，曾经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熟悉，这次回来却像是突然闯入异地的外来者，找不到一点存在感。

　　导航每发出一声指令，钟离就抬头看一眼周围的环境。

　　她试图通过一些老建筑将记忆中的容城与现在的容城联系起来，可这条街像是被人连根拔起过一般，完全翻了个新。

　　钟离找不到任何相似处。

　　那种对人、对环境的陌生感，差点将她活活吞噬。

　　导航弯弯绕绕，一条街走到头又拐进另一条巷子，折腾半天后，终于找到荣安广场在哪儿。

　　钟离切断导航，收好手机，人站在两百来平的广场，四处溜达一圈。

　　广场聚集着中老年人，打牌的、跳广场舞的，带小孩的，下棋的……挤满了整个场地。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耳朵，嘈杂得令人头疼。

　　广场西南角立着一座雕塑，是某个名人的等身雕塑，也是钟离唯一熟悉的一处地标。

　　许多年前，她曾与沈怀站在这座雕塑下，共同等待过一个姑娘。

　　四周的老楼被政府推翻重建，一二楼开满店面，钟离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挪步走向广场最高建筑。

　　建筑看起来全新，估计是这两年新建，两栋楼连接在一起，外形很像望远镜，钟离走进A馆，扑面而来的凉气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

　　这是仿照大城市建的商城，一楼是常规的化妆品区，二三楼是生活区、服装区，四五楼是饮食区。

　　钟离直接去了二楼，找到宜家线下店，跟挑土豆似地挑了大堆必需品。

　　出租屋的床不舒服，她直接换了新床，换了全新的四件套，买了成套的锅碗瓢盆、洗漱用品，以及一盏浅绿色金属漆面复古台灯。

　　这台灯是她今天购物的最大惊喜。

　　她爱不释手。

　　购置的物件太多，钟离索性麻烦店家亲自送上门，跟店员留下地址，钟离又去四楼电器店看空调、冰箱。

　　最终选了一台挂机空调、一台双开门冰箱，也留下地址、联系方式，麻烦商家送货上门。

　　购置完毕，钟离这才想起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

　　懒得再去外面挑选，她直接上四楼，溜达一圈，挑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火锅店准备吃火锅。

　　这个点人不多，不用排队，进去就可以用餐，钟离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服务生有眼力见地递上菜单，并留下充足的时间、空间供钟离点菜。

　　钟离点了几个涮火锅的常吃菜，又加了份酸梅汁。

　　菜单刚交给服务生，外面便传来一阵吵闹声以及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嚷嚷起火了。

　　火锅店的食客一听，立马着急忙慌收拾东西往外跑，钟离不明所以，见现场乱成一团，也顾不上其他，跟着人群往火锅店外走。

　　隔壁的烤肉店着火，导致油烟管道里的火一直燃烧，导致火势控制不住，很快蔓延到五六楼。

　　这个点客流量大，逛商城的人四面逃窜，全都惊慌失措，没了主意。

　　浓烟遍布，钟离意识到情况不妙，下意识往楼梯口跑，见有人还在等电梯，钟离逃跑途中用力拽了把对方，顾不上对方是谁，钟离转头往楼梯口跑。

　　商场自备的灭火器被好心人取出扑火，奈何火势太大，很快用尽。

　　弹尽粮绝，火势却如猛禽，不要命地反扑过来。

　　钟离被人群挤得无法自由行动，只能裹挟其中，捂住口鼻，努力不让烟雾钻进鼻子。

　　好不容易下到楼梯口，结果人堵着人，绝望跟着绝望，怎么努力也不能让拥挤的人群疏散一点。

　　滚烫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到处都是哀嚎声，被困在五六楼的只剩惨烈的哭声、尖叫声。

　　众人心态慌乱，一会儿嚷嚷着不想死，一会儿打电话跟家人告别，

　　慌乱中，一道刺破空气的叫声吸引人们的注意：“不要闹了，消防员来了！”

　　“他们来救我们了！”

　　只见浓雾中，一群穿着火焰蓝的灭火战斗服的人迅速走进火场。

　　他们个个迎头直上，抱着水枪扫出一条通道。

　　群众一个一个被接送出去，钟离也混在其中。

　　现场的混乱被慢慢摆平，在消防员的指挥下，大家有秩序地离开，钟离紧紧跟在前一个人身后。

　　浓烟呛得她喉咙痛，即便捂着口鼻依旧熏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有所松动，前面一个人突然发狂，横冲直撞往前面跑。

　　钟离猝不及防，被对方推搡一下，人往前一跌，险些从楼梯滚下去。

　　眼见控制不住，一双手牢牢接住她，将她捞了回去。

　　那双手结实有力，钟离只穿了吊带裙，隔着一层布料，勒得她肚子生疼。

　　此刻她却没了计较的机会，等回过神，男人穿着火焰蓝的防护服，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也不回地往火里走。

　　发狂的男人已经被周围人制服，他刚刚心态崩塌，以为今天要死在这里，所以才有刚刚那举动。

　　因着男人的捣乱，又耽误了几分钟时间。

　　消防人员不自觉地分成两对，一波救人，一波灭火，救人那波一边安抚群众情绪，一边紧急转移。

　　索性一二楼的火被成功控制住，钟离下到一楼，走出商场，撤到安全地带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身上满是黑灰。

　　刚被男人推搡那一把，手臂撞到栏杆，被磨破了一大块皮，这会儿火辣辣的疼。

　　消防人员还在抢救火灾，警察在外围维持秩序，群众熙熙攘攘挤在安全地带讨论起火原因。

　　钟离自动屏蔽周围的声音，不顾身上的狼狈，不由自主关注着火情，关注着那些闯进火场里的火焰蓝身影。

　　他们都穿着相同的衣服，身形也差不多，钟离分不出谁是谁，却清楚地知道，沈怀也在里面。

　　商场内部结构复杂，建筑体量大，再加上上面几层全是餐饮店，危险物品太多，火灾抢救格外困难。

　　伤亡人员一趟又一趟地被带出来，出来的消防员交接完人立马返回现场。

　　明明危险重重，却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

　　钟离摸着手背上的伤，眼神直勾勾盯着起火的地方，心里不由默念。

　　「保佑沈怀平安无事。」

　　这场火足足抢救了三个小时，消防员奋力抢救，警察维持秩序，群众自觉接力帮忙打水救火。

　　偶有闹事的，很快被警察制服。

　　到最后，火彻底被扑灭。

　　消防员接二连三走出商城，一个个脱掉头盔，汗水将那张被烟熏得黢黑的脸更是染得斑驳。

　　折腾到大半夜，群众也累得够呛，纷纷散去，各自回家。

　　钟离站在原地，眼睛默默注视着商场正门，直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看到他提着头盔，满头大汗、满身狼狈却安然无恙走出来，她才勾了勾嘴角，转头扎进人群。

　　累得精疲力尽，钟离没功夫再逛，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友爱小区的地址。

　　今天这场火灾于她好像新生，死亡降临那刻，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绝望。

　　可即便她有遗言交代，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回去路上，钟离坐在出租车后排，无视身上的狼狈，闭着眼睛休息。

　　司机见她一身狼狈，询问她刚刚是不是也被困在商场了。

　　钟离抬了抬眼皮，没回答。

　　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才发现刚洗的头发被油烟再次弄脏，钟离伸手摸了把发尾，黏糊的触感令她难受不已。

　　到底友爱小区门口，钟离付了钱，没着急回出租车，而是在周围转了圈，在消防大队对面的街道找到一家理发店。

　　这里地理位置好，对面就是消防大队，可以清楚地知道对面消防大队一天出了多少警。

　　理发店名字叫莉莉理发店，店面最多三十平，地上摆了几张椅子，墙面贴了几块廉价玻璃，顶上贴着一些老式画报。

　　店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打扮得很奇怪，全身装扮可以用一个「花」字形容，钟离推门进去对方正在打电话。

　　见钟离进来，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等一会儿，接着又跟电话里的人聊：“你们救完火了？人真的没事儿？”

　　“商城怎么会起火啊？你待会训练完来我这呗。”

　　“哎呀，沈哥上次来我这洗头也没说不让你出来跟我睡。”

　　钟离已经不止一次从旁人耳朵里听到沈这个姓，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低头静静盯着脚尖。

　　心里却在想，这个洗发店老板娘跟沈怀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