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攻略》反甲

14、忐忑

　　张声扬拎着水管头往面包车里冲，把陈书礼吐到的地方尽量冲刷干净。

　　正是软弱无力时，哪管得上他人的白眼，陈书礼混不在意地插着腰走来走去，以期让自己缓过来。

　　没过多久，不想家的喧闹声从里面传到外面，他们黑暗中的小剧场渐渐收尾，雷睿难得是严肃而不是愤怒地将几人召回车上。

　　“今天的事不准搞砸知道吗？”雷睿双手撑在膝上，上身向陈书礼探去。
　　陈书礼也算知道傻乎乎反问得不到什么好脸色，掌握了吊人胃口立于上风的秘诀，他只听不说，保持一副了然的模样。
　　雷睿接着又说：“217房间，进去后交给一个穿白西装的人，路上不要和别人说话，有人问你就说来找人的，老实点一般不会被问，机灵点知道吗？”
　　在叫我做事？
　　“大雷我现在把东西给他吗？”三人中最安静的王勤问。
　　雷睿点头。
　　只见王勤伸手进裤腰，好像是在掏裆内的什么东西，动作看起来很是猥琐，陈书礼条件反射地歪身子，与王勤拉开距离。
　　这时，雷睿一把钳住陈书礼手臂，将他的手掌翻到正面。
　　很快，一小袋沾着王勤体温的东西落到陈书礼手上。
　　车里的几人眼神瞬间全集中到那东西上，他觉得烫手，呼吸不由得加快了。
　　直觉告诉他，这袋像蓝色糖果东西是那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雷睿，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将烫手山芋还回去，他毫无章法地随手一抛，东西砸到了雷睿额头，继而滚落到胸前，最后停在了□□口。

　　雷睿呼吸一滞，吼道：“臭傻逼你是不是想死！！”
　　他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拿起，又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把东西收好，就像平时那样，像个傻逼一样进去，没人会问的。”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陈书礼问。
　　“我他妈……”
　　陈书礼确定这东西的危险，当即反驳：“不可以，收收保护费打打架已经是极限了，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碰！”
　　雷睿一把拽住陈书礼领口，大吼：“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去，你们也不准去，这……”

　　“大雷。”张声扬打断他的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像车外。
　　没关严实的车门缝外，一个穿着黑围裙的中年男人正朝他们看，手里捏着塑料软管，是川菜馆的员工。
　　“你们，你们用完了吧，我来，收水管。”男人怯生生地蹦出一句不成型的话。
　　雷睿放开陈书礼，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同时不着痕迹地将陈书礼扔回的东西揣进兜里。
　　唰——
　　王勤拉开半掩的车门，暴露男人全部的形象，接着，他手伸向座椅底下，铛铛铛摸东西，然后迅速跃下车去。
　　铛——半米长的钢管直冲头砸去，男人本能抬手挡住，啊的一声哀嚎，安静的黑巷应声响起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男人丢下软管，抱着胳膊逃跑。
　　王勤快速追过去，并没花多长时间，凶狠的身影站在男人身后，双手紧握着钢管，如同拿着一把沾满血腥的刀，他在疯狂挥动，金属与皮肉相接的声音毫无章法的传出。
　　男人哭嚎求救，从直立抱头到被迫蹲下，再到趴在地上，他不间断地哭诉丝毫没有减轻施暴者的任何同情，像是一摊被人任意拿捏的破抹布，更像是一只被恶人逮住发泄的野狗。

　　陈书礼完全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车外的混乱，他从没见过这样赤裸裸的暴力，一个中年人被少年达到趴下，打到发出不属于似人类的凄惨哀嚎声，要不是惊慌中的本能僵硬，他甚至不敢再看。
　　不行，他会被打死的。
　　陈书礼伸腿下车，张声扬扣住他的脚腕带回，将门关上。
　　那些哭喊小了一些。
　　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陈书礼双眼充血，对着张声扬急忙忙说道：“他会把人打死的，你们劝劝他，住手，不能再打了，会出事的……”

　　雷睿正要开口，张声扬打了个禁声手势，他柔和地看向陈书礼，甚至带着笑，语气像是在安抚：“不难的，你就按大雷之前说的做，还记得吗？217，白西装，东西给了就回来，没有人会注意到你，苟哥会奖励你的。”

　　陈书礼呼吸急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不，是一件事，他们在威胁他。
　　“你们叫他别打了，会出事的。”陈书礼已经语带哭腔。
　　张声扬拍着陈书礼的肩，“那你能做到吗？我们在这等你，干完事就送你回去，很简单的。”
　　“别打了……”陈书礼不敢再看外面，逐渐弱下去的哭声让他寒毛直竖。
　　张声扬拉开车门，冲不远处喊道：“阿勤，回来吧。”

　　黑暗中的恶魔回头，看不清脸，但浑身的戾气与恶毒让陈书礼有来自深处的战栗。
　　王勤逐渐走近，轻轻地看了陈书礼一眼，恢复他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形象，安静地坐上车，将棍子塞回椅子底下。

　　不想家霓虹招牌下，铺着红毯的阶梯犹如火山，陈书礼抬头，看着门口手持检测仪的保安，一路的恐惧又攀登到新的极值。
　　他知道不远处有几双眼睛正盯着他，对那些人原本的猜测在刚才完全推翻。有些东西只有亲眼所见，才知道可怕得难以接受，那不像电视上演的，凄楚的喊痛从皮肉的绽裂处发出，深深地震慑着他。

　　保安的腊色脸皮扮着凶样，与检测仪一起，将陈书礼从头扫到尾，好几次，陈书礼想，快去报警吧，就在我的衣兜里，你好好搜一下，去报警吧。
　　他被放进去了。
　　一楼的大厅已经塞满了跟着音乐摇晃的人。
　　头很晕，身体也似乎像是没着落的浮萍，莫名感觉到自己在同这些人一起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旋转楼梯，上了二楼的。
　　他的耳中似乎还响着那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有意不去看房间号，闷头乱走，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顾东东。”

　　顾东东，是，我现在是顾东东，不，我不是，我从来不是什么顾东东。
　　陈书礼猛地抬头，二楼的走廊里，有人正朝他走来，是徐成。
　　他咽了口唾沫，身子僵直，手指不受控地蜷握，他在紧张，他告诫自己不要关注内裤里的端倪。
　　徐成几步走近，手搭在他肩上，搂着要带他走，他僵硬愣着，听到徐成小声却严肃地说：“过来。”
　　他努力劝自己淡定，脑中的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

　　“你在这干什么。”徐成将他带到一处角落，看着他问道。
　　“同学过生日，来庆生。”陈书礼说着苟岐教的台词。
　　徐成打量着他，似乎在怀疑，不时拉远身子看他。

　　平板那头，唐盛将陈书礼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一直不出声，徐成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带顾东东出去。”
　　电流音突然传进耳朵，徐成在算得上熟人的顾东东面前没什么防备，头轻轻歪了歪，又深深看了眼顾东东，发出轻微的应答声。

　　高度的紧张让陈书礼从见到徐成的第一刻就警惕心暴增，对方此刻微小的动作，在他眼中，已透过眼前人的种种迹象，看到丝线那头操纵者的一双手。
　　当机立断，陈书礼转身就跑。
　　“追。”一个冷冷的单音节顺着电流传来。
　　徐成莫名其妙，听着指令猛跑跟去。
　　陈书礼想到了之前的中毒乌龙，此刻他所有的心理活动与那次一样，得出的答案也一样。
　　如果把东西交给警方，单凭他一张嘴到底能不能说服他人并成功抽身？或者供出雷睿他们后会不会惨遭报复？现在的举动是错误的，他应该回头，应该求救，但是恐惧已经压倒一切。

　　二楼的房间紧锁着，里头传来跑调的歌声，偶有侍应生走动，还没来得及问，陈书礼已经跑过。
　　能跑去哪呢，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体力渐渐消耗，眼看徐成马上就要追上他。
　　这时，他转身冲进前面的厕所，进到一处隔间，在徐成手伸过来的瞬间，用劲全力将门关上，上锁。

　　“顾东东你干嘛！出来，开门。”

　　陈书礼喘着粗气，他不敢有任何犹豫，手抖得不像话，将东西从内裤里掏出，撕开透明包装袋，将东西全部倒进厕所。
　　徐成情绪激动，用身体狠撞门，陈书礼的后背将门死死抵住，脚掌卡在马桶底座撑着。
　　徐成并不敢动作声音太大，怕引来其他人，他急躁地转向隔壁间，啪一声将马桶盖放下，踩了上去。
　　陈书礼急得虚汗直冒，这个马桶的抽水不行，微小的水流中，东西下去了又会翻回来，蓝幽幽的小丸子就像幽灵一样不肯消失。
　　听着徐成的动静，陈书礼双手抬起按压陶瓷盖，手伸进泵口，用力按压，再按，再压，他一拳头垂进水箱，哗——激烈的水声传来，蓝幽灵连同透明真空袋一起，消失了。
　　心跳到了嗓子眼。
　　陈书礼这才敢抬头看隔间上空探出的那张脸。

　　“顾东东你搞什么鬼？”

　　对啊我在搞什么鬼？连个敷衍的笑都扯不出来，陈书礼站在原地：“哥，我有点犯恶心，刚吐了。”
　　徐成又快速看了一眼下方，严肃道：“开门出去。”
　　“好的哥。”
　　他在徐成的注视下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带他出去。”唐盛冷冷说道。
　　从徐成裤兜里的摄像头传过去的，是一张煞白僵硬的脸。
　　明明这才是顾东东惯常的神情，却因为顾东东最近的欢脱而感到不习惯。
　　陈书礼跟着徐成走近黑巷，这是与那辆五菱相隔不远的地方。
　　柳爷站在车旁，与徐成点点头，罕见地没开口打招呼，加重空气中的焦灼。
　　走到车前，驾驶座上坐着唐盛，他侧身将副驾驶车门打开。

　　徐成看向陈书礼，说：“你先上去，唐所可能有话要问你。”

　　车门刚关上，唐盛油门已经踩下，转动方向盘，带着陈书礼驶出黑巷。

　　柳爷和徐成盯着离去的车屁股，互看了一眼，徐成说：“唐所看起来不太高兴。”
　　“不是看起来。”柳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