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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波 ...

  •   慕绯莲步轻移,在肖诚吐血的刹那,身子闪到一侧,白衣上未沾染一滴鲜血。

      她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向大夫,又看了了自己的手,轻声喃喃,“死了?死了。”

      此情此景,让她误以为自己先前的折叶飞花下手太重伤了人,不免有几分后悔自责。

      思索一番后,又暗觉出不对。

      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尸体口中往外冒出的污血发黑发臭,显然并非外力所伤。

      她稍微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一探究竟,便问向大夫要来了银针铺在桌上,又点了蜡烛。

      银针粗细不一,对应身体不同穴位,也有不同功效,一共七十二枚。最细的如牛毛,捏在手中,看不清粗细,若有若无。

      一目大师医术了得,针灸自是不在话下。慕绯深得师父真传,还有一手金针渡穴的绝技。

      她蹲下来,将肖诚胸前的衣服解开,露出上半身泛着青紫色的胸膛,还有许多伤口,黑色毛发也沾着血,有些恶心,令人作呕。

      强忍心头不适,她取出一枚银针,捏在手里轻轻一弹,银针韧性弹性极佳。

      先在烛火上烤了烤,随后三指一捻,银针刺入任脉中的膻中穴。而后一连七枚,皆打在周身大穴上,片刻后才拔出放鼻尖嗅了嗅,沉吟道,“果真如此。”

      肖诚全身多处经脉都有毒素残留,确系因中毒而死无疑,而且中毒后他自己毫无觉察,连日来运功如常,积聚到了一定时候,便突然毒发。

      然而却有一点却令人费解——他皮肤青黑嘴唇青紫,尤其是那双手,指缝颜色更深,可为何偏偏面色如常?

      向大夫也盯着那张脸左看右看,语气带着些许疑惑,“真是中毒?会不会毒有特殊之处?”

      慕绯当即矢口否认——若毒有特殊之处,那这人胸膛双手应与常人无异,不会变色。

      难道说……

      有问题的,其实是那张脸!

      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脸,她豁然开朗。

      伸手在肖诚脸部两侧不断按压,将其头偏向一侧,梳理着腮边的胡子,又在耳前鬓角处的肌肤处刮了刮。

      随后,肖诚耳边竟露出一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缝,她揉了揉,将整张脸皮连着胡子一起撕了下来。

      面皮之下是一张陌生却略显年轻的脸。

      向大夫和伙计露出惊讶害怕的神色,面面相觑,不知其中原因。

      慕绯向二人解释——并非是她生生揭下了肖诚脸皮,这脸皮本就是贴上去的。江湖中人常用的易容之术。她并未习得,只略有耳闻,眼下真见到了,也不免啧啧称奇。

      向大夫似懂非懂,心有余悸,小心翼翼追问,“他为什么换脸易容,怕我们认出来么?”

      慕绯摇头。易容是为了怕认识自己的人认出,或者冒充别人。这孤村乡野之人显然与其本就素不相识,是否易容根本无关紧要,显然另有原因,只是一时她也想不明白。

      不过,她想通了一点,下毒之人之所以杀“肖诚”,并非因为他真正的身份,或许是为了……

      或许是为了此物!她拿起灰色绸布包袱,里面是一份木制名帖,封面左侧纹着一朵青云图案,正中三个大字“英雄帖”,先在木板上雕刻,然后在凹处鎏金形成凸起,显得精致贵重。

      云中山庄、鲛珠、谢荣华……她念完后,只觉一点很奇怪——这请柬只有落款并无受邀之人,实在有悖常理。

      这份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名帖,也值得以命相搏么?

      她未涉足武林,对云中山庄之事一概不知,而唯一的线索又随着“肖诚”的死亡而中断。思来想去,便打算带上山拿给师父。师父见多识广,兴许能知晓一二。

      刚走两步,一个小东西忽然从包袱里滚了出来,滚到桌角被绊着停住。

      是一颗珍珠,鲜红如血,光泽熠熠,不似凡间所有。

      她心中有异,难道方才想错了,这才是以命相搏之物?

      小伙计也看到了,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忙,还没有弯腰,却被人扯住了衣摆。

      慕绯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丝帕叠成三折,亲自将珍珠包好。

      小伙计不明就里。殊不知,他方才可能差点因为自己的冒失而丧命。

      看着地上肖诚中毒的惨状——手指青黑指缝往外渗血,慕绯猜测到他极有可能是接触到了这珍珠才中毒的。

      她要这身外之物是无用的,便将包好的珍珠塞在“肖诚”的衣服里,向小伙计嘱咐道,“这人流落到此无依无靠,你们便把他安葬在此地吧。”说完便告辞了。

      虽说很多人讲求叶落归根,但是客死异乡的人多了去了。

      小伙计恋恋不舍,恨不得将两个眼珠子扣下来贴在慕绯身上。

      目送着人离开,身影即将消失在竹林间,他才想起要收拾,一回头,看到桌上的竹篮。

      他双眼放光,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赶忙提着一口气追了上去,“慕姑娘,鱼……这……你的……”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大喘气,突然间,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慕绯低头,篮中荷叶上的水珠已经干了,鱼奄奄一息濒死之际还在挣扎着。她眼中一阵哀伤,却被隐了下去。

      鱼是先前小摊的阿婆相赠,若是勉强推脱怕阿婆伤心,只得收了。

      她莞尔一笑,“到山上还有些一个时辰的路程,不新鲜了,就留给你们吧。”

      话虽这么说,其实和新鲜不新鲜没关系。她从来不吃鱼,方才打算放生的,被这事耽搁了。

      这点禁忌之处,从未暴露人前。

      真是天上掉馅饼!!小伙计在心里不由感叹,慕姑娘人美心善,对我也真好,要是攒点银子……会有那么一天么?也许会吧?万一呢?

      他做起了白日梦,提着竹篮,呆若木鸡神情恍惚,三魂七魄仿佛也随着那远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竹林深处,再也瞧不见。

      待人走了许久,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慢慢往回走,不停叹息,“唉,也不知谁有福分,能娶慕姑娘为妻。”

      “无论是谁,也轮不上你小子!”向大夫看不下去,赏了一个咯嘣脆的脑瓜崩,让这个色迷心窍的人清醒清醒。

      小伙计揉了揉头,他又岂会不知?别说这山野之间,就是外面,配得上慕姑娘的,怕也一只手数的过来。怎么轮得到自己呢?

      向大夫踢了一脚死沉死沉的肖诚,兀自抱怨催促,“哎,你小子还不过来帮忙,把这人赶紧埋了。”

      终于,小伙计不再想入非非,进门去做正事。

      ——

      一目大师听慕绯念过英雄贴便不置一词,深思许久,才问她跟着自己多少年了。

      这问题问得突然且奇怪,既不是关于英雄帖的内容,也不是在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问了一个如此寻常的问题。本来寻常的问题,此时发问,却不再寻常了。

      慕绯藏起心中疑惑,想了想,“从我有记忆以来,便跟着师父在此处,算起来,差不多十多年了。”

      “十年了……十年了……”一目大师喃喃着,“世人都传鲛珠有起死回生的神效,若真治得了你的病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提到“病症”二字,慕绯眸光黯淡,不知在想什么,咬着嘴唇,她狐疑地问,“鲛珠,到底是何物?”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忽然想起方才见到的那颗红珍珠。那小玩意儿值得以命相搏之物,难道便是鲛珠?

      可也不对,鲛珠应该在云中山庄谢荣华的手里,难不成这世上有很多个?

      她想不通。

      “不知。”一目大师有些恍惚。很多尘封的往事,在徒儿提起“鲛珠”的时候,如决堤江水喷涌而出。

      她抬头,双目循着暖意,试图寻找日光洒落的方向,却只能感觉到一片虚无。

      真想再次看见那些山川草木,鸟兽虫鱼……

      尽管稀松平常,对此时的她,俨然成了一种奢望。

      慕绯收拾完细软,还特意留了一封书信,放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面,用石头压好。随后起身,还朝着东方拜了又拜。

      【为治旧疾,不日奔赴洛城,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时回还,若寻我不到,勿要牵挂。】

      ————

      蜿蜒曲折的崎岖小路边上,有个茶水铺子,三三两两个客人正在里面吃茶。

      “驾——!!驾——!!”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壮汉骑着马,向茶水铺子冲过来,手里甩着一柄长剑,嘴里大声吼道,“让开让开,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说罢受惊的马一跃而起,马蹄踏在桌子上,正吃茶的江湖人叫着骂着,早做鸟兽散去。

      这时,一道破开的竹子从后面飞来,马儿后腿被划上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皮开肉绽。

      “咿咿——”马儿仰面长嘶一声,显然受了疼,继续狂奔起来,颠簸中侧了一下身子,便将背上的人甩出了数丈远,落在了层层枯枝败叶上。

      随后跟上来一男一女。

      凌千放呲牙咧嘴,一张脸拧巴着,顾不得身上疼痛,翻个身,提了剑,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向竹林深处。

      青萍与冷含光相视一眼,抬脚便追了过去。

      被前后夹击,凌千放眼看无退路,只得握紧了剑,恶狠狠盯着两人,“我和你们雪宫无怨无仇,又与二位素不相识,为什么要穷追不舍苦苦相逼?东西你们不是早就拿到了?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当真要赶尽杀绝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暗自提了内力,准备殊死一搏。

      青萍还没开口,一旁的冷含光发话了,“他已受了重伤,这个功劳,就让给小的吧,也不枉跟着您过来这一趟。”说罢便上前一步,手中剑刃寒光闪闪。

      “慢——!”青萍制止了他,她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也算让这人死得明白。

      看着那凌千放,她轻蔑一笑,“什么东西?我们可不稀罕什么东西。我只想要你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妨想想平生可有错事。”

      凌千放此时也明白了,眼前这对男女和先前那人并不是一伙,而且另有图谋。

      自知逃脱无望,他索性也不再求饶了,言语便更加放肆起来,“哈哈,老子可是武林盟主,若按照官府的律法来说,平生做的错事可多了,不知你们说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我不妨提醒你一下,兰亭山庄……”青萍加重了语气,似乎再极力忍耐。

      凌千放愣了许久,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眼,脸上带着一抹笑,“你是那女娃?你不应该早就死了?现在这模样可比当年差远了!啧啧,那蚀骨销魂的滋味多年来我都念念不忘,也不知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们来啊。”

      当打不过一个女人的时候,就说些污言秽语,用些下三路的手段。和小男孩打架时,处于下风就脱裤子是一个道理。

      不过这番话丝毫影响不了青萍,更无法乱她心智,她并非不是亲历之人,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愤怒。她后退半步,冲身旁人使了眼色下了命令。

      冷含光闻言,脚下一蹬,身子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凌千放也不是一般人,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两人缠斗许久。

      冷含光虽取胜,也不免受了轻伤,半跪着,以剑撑地,额间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感叹道真不容易。

      青萍并不意外,这个糟老头子毕竟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靠着一套游龙剑法独步武林。若不是受了重伤没了内力,二人还真要费一番功夫,说不定还会死在他手上。

      她上前探了探鼻息,见人已经了无声息魂归黄泉,便在尸体旁丢下一个玉牌。又借了冷含光的剑,在一旁的竹子上,刻下几行小字。

      这是江湖里一些组织的规矩,杀人后留下表明身份的物件,让寻仇之人不至于找错了对象,但也能看出杀人者的肆无忌惮。

      做完这一切,她又掏出一枚药丸,送到冷含光口中,为其疗伤。

      冷含光道声多谢,看着地上那具尸体,颇为厌恶,愤恨道,“真不应说那么多废话,早就应该结果了他。”

      青萍摇摇头,她当然不愿同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只是,主上并不知那些人的名姓,只依稀记得他们身体部位的不寻常之处,防止错杀,所以嘱咐她务必询问清楚。

      想到此,她用手中的剑尖挑开凌千放胸前的破损衣物。
      一团团黑色汗毛蜷曲着,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道陈年旧疤,如同一条蜈蚣,蜿蜒曲折丑陋可怖。

      看到这,她心头更加愤恨,又用剑在其身上脸上划了几十道口子,嘴里嘟囔道,“你这样的人,也配!!!真是便宜你了,应该用毒,让你痛不欲生几日后再死。”

      待二人走远了,慕绯才从密密层层的竹子外走过来。她多年未曾出山,对于方才发生的那一切有些好奇。

      之前,她在路边铺子里,添了茶水,包了糕点,起身离开时,突然听到了马蹄之声,便跟着过来。

      她走近那死人旁边,正欲辨认竹子上的两行小字,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刚转身,一柄剑已横了上来。

      青萍冷笑道,“姑娘这爱听墙角的毛病可不太好,有时候,可是会送命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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