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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鲛珠 ...

  •   【偶得鲛珠,不敢秘而不宣,愿公诸同好。望各位武林人士,于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齐聚寒舍云中山庄,共赏奇珍。届时将举行英雄会,选出一武功卓绝之人,尊为武林盟主,愿将鲛珠拱手奉送。——谢荣华】

      云中山庄少庄主广发英雄帖,邀请各大名门正派观赏鲛珠一事,眼下正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

      而这一张英雄帖,不知如何辗转几经人手,竟到了这个山野村落的无名山头。

      手捧帖子的慕绯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声低沉地叹息。她敛眉,目光所及之处,竹屋中的木椅上,有位精神矍铄的妇人,正不苟言笑端坐着。

      一声似有若无地叹息之后,妇人将英雄帖从徒儿手里接过去抚了抚,颠在手中片刻后,随意放到手边的青玉桌案上。

      她盘着花白发髻,穿着青袍素衣,胸前还垂着一串漆黑光亮的檀木佛珠。手中握着的漆黑色鹿头拐杖,经年累月之后已被磨得光滑细腻,透过窗子的阳光一照,竟熠熠生辉闪着光泽。

      这一身的打扮朴素平常,与山脚下云月庵里的女尼别无二致。不过,双目处却有些特殊——蒙着一层白纱。

      只有身为爱徒的慕绯知道,在这白纱覆盖之下,是怎样可怖骇人的景象——左侧是结着厚痂的长年老疤,右侧则是失明多年布满白斑的眼白,让人不寒而栗。

      妇人年轻时赫赫有名。

      常言“拳出少林,剑归华山”。天下武林的剑法同根同源,当今的九大门派中,剑法以华山的“七绝”最为精妙绝伦,而她便是昔日的华山掌门。

      但她无名无姓,年轻时的经历更无人知晓。即使以买卖秘闻为生的江湖组织“惜墨阁”,对她也知之甚少。阁主亲自花了几年也只搜集到了只言片语。令人不由得感叹,奇哉怪也,难道她是凭空出现的么?

      江湖人只知她天资聪颖,破格被华山西岳老祖收为关门弟子,倾尽毕生所学。后来更是以一敌七,力挫臭名昭著的“鬼岛七煞”。

      这一战成名,武林尽人皆知。

      可惜,她惩恶扬善时被暗器伤了左眼,为了不影响完好的右眼,便如三国夏侯将军一样生生摘下了眼球。这残疾的身体,使她终生遗憾。若说唯一的慰藉,可能是她有了这个称号——一目大师。

      西岳老祖临终之前,不出意外地,将信物青霜剑传授于她,一起传授的,还有毕生的功力。

      自此,她便成了华山掌门。不仅仅是百年以来最年轻的,还是唯一的女子,单论武功来,绝不输须眉男儿,在武林各派中难逢敌手。

      甚至她还成了衡量剑法高低的标准——能在她手上过个十招而不败的,方可称为高手。至于能真正打败她的,好似从未有过。自然,耍阴谋诡计的暂且不论。

      可有的人偏偏不信邪。

      没办法,这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武痴。一些人练武多年,不求名利富贵,不爱行侠仗义,只是单纯希望武功境界能更上一层。
      他们热衷于比武,即使明知不敌,也要殊死一搏。若是不能和人比武,他们就抓耳挠腮,比挨了两刀还难受。
      因此一目大师继任掌门以来,挑战者不断慕名而来和她比剑。

      最初,她凭借古剑棠溪,未曾落入下风;后来她只用普通的青锋剑,仍难逢敌手;到最后那场,索性连剑也不用了,只随意从柳树上折了一段三尺多长的树枝,仅凭三招就大败了大漠狂刀。

      这世上最厉害并非某种兵器,而是习武之人本身,过于依赖外力的人往往功夫不深。

      真正的高手不需要兵器,折叶飞花便可伤人,像她这样能够折柳为剑的人,剑法早已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已臻化境。

      可惜,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也有败走麦城之时,而且打败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其同门师兄陆无涯。

      那一次的比试很奇怪,华山弟子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只比了三招两式。她明明占据上风,却甘心掷剑认输。

      而这一输,也令她失去了掌门之位。

      她倒也干脆,当即交出掌门信物青霜剑,甘愿归隐山林,再不过问华山之事。

      多年来,纵然丐帮与惜墨阁耳目遍地消息灵通,竟也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

      此处的山籍籍无名,不险不高也不奇,与华山相隔百里,地处中原。倘若真算起来,倒与中岳嵩山和少林有些渊源。

      山脚下,沃土良田千顷,十几个小山村零星分布,生活着数千口人。
      没有外人打扰和苛捐杂税,便渐渐兴旺起来,颇似世外桃源。
      到如今,酒肆茶馆,驿站药铺,庵堂寺庙,应有尽有。

      一目大师在此处隐居多年,虽不常与人沟通,却有湖光山色相伴,有鸟啼虫鸣相闻,生活倒也怡然自乐。

      她医术高明心肠慈悲,每每下山,必与爱徒慕绯一起,来山脚下的小医馆为村民诊治,还分文不取,因此附近的村民对二人都非常尊敬。

      这日正午,小医馆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头发蓬松,胡须凌乱。

      后背三道显眼的伤口,从衣服中渗透出来的血已凝固多时,成了黑黑的一片,右边小腿处也挨了一刀

      手中拿着一柄长剑,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

      他以长剑为拐杖,撑着,一瘸一拐爬上医馆前面的青石阶。

      此时的小医馆里,一年迈老妪正倚着柜台,黄纸药方铺在台上,浓墨未干,伙计正按药方抽出抽屉配着草药。

      男人进来,一把推开妇人,手扶着柜台,直接提剑横在了伙计的脖子上。

      “谁会治伤的?给老子滚出来!”

      要人看病,哪个不是低声下气?像这般将兵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伙计还是头一遭见。

      他身处山野之地,何曾见过这场面?只一瞬间便软了双腿,寸步难移,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冲着后院大喊,“向大夫,向大夫……有人找,快些出来……快……”声音也不自觉颤抖。

      正在晾晒草药的向大夫听到后,应了一声,笑着摇摇头,心说,有病人找是多大点事,顶多算是稀罕事?至于吓成这样?出息!

      然而,当他掀开布帘走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笑容却僵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他打眼一瞧,便知这男人是从外面来的江湖人,脑门上刻着三个字:惹不起。

      只是,须臾之间,境况又发生了变化。

      一看不清的“黑影”从门外飞进来,瞄准薄薄的剑刃。

      男人躲闪不及,威猛高大的身子竟如死狗一般飞了出去,正撞在窗户上,呕出一口血。

      什么情况?他长剑早已脱手,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本能甩甩被震得发麻的手掌,定睛细看,右手指甲缝有些青紫,竟开始往外渗血。

      他不禁大吃一惊,面目骇然。
      再抬眼看那“黑影”之时,更是冷汗直流。
      ——那弹开自己手中长剑的,不是什么特别锻造的神兵利器,只是一枚翠绿的竹叶。

      竹叶被剑身反弹之后,改了角度偏了方向,直直地射进木制柜台,埋进去一半之深。

      折叶飞花是武林中人常用的招数,以内力注入树叶花瓣之中,便可使其如飞镖一般伤人。
      这本并不罕见,只是,树叶本身薄如蝉翼又软绵绵,即使注入内力,也终究与兵刃不同,只能划伤人的皮肤。
      像这样,以软嫰竹叶弹开长剑的,混迹江湖十几年,名声在外的他也闻所未闻。

      他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人究竟有何等充沛的内力,才能做到如此?而这不知名的山野,怎会有如此高人?
      莫非有什么隐居在此的绝世高手,那算起来怕是得有上百岁了吧?
      即使自己没有受伤,也万万不是这人的对手。
      果真应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句俗话,自己是离殇阁追魂榜前十的人物,竟完全不是这人对手。

      带着好奇惊讶,他强忍伤痛站起身来,扶着墙向外探去。

      医馆门外,竹林掩映之间,站着的,却不是白须白眉的老翁,而是一白衣少女,手中提着一个竹篮,衣袂翩翩不染纤尘。

      慕绯收了内力,进了医馆,扶起摔在地上的老妪,随手将竹篮放在桌上。

      篮中铺着层层荷叶,上面缀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一尾鱼正翻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难受至极,正拼命呼吸。

      小伙计看后,先惊又喜,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到“大救星”面前,抹着眼泪鼻涕,又哭又笑,“慕姑娘……您……”绝处逢生的他此时比见了亲娘还要欢喜。

      向大夫也拱手作揖,对她很是尊敬。

      他二人似有千言万语,慕绯却抬手止住,凌厉的目光盯着那位鲁莽猖狂的来客,暗暗提气。

      她不仅武功卓绝花容绝色,因着一目大师的悉心教导,她还有一副古道热肠。

      上山时,无意间瞥见沿路的血迹,便根本过来看看发生何事,还未进门就看到这般场景,自然要出手相助。

      方才的受伤男人强忍着喘了两口,瞧出这姑娘步履轻盈,必是内功卓绝之人,而方才那一幕已然冒犯了她,要想活命,为今之计只有……

      想到此,他立马跪地求饶连连赔罪,忙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高人在此,请求姑娘饶他一命。

      江湖中的练武之人,有宁死不屈者,有能屈能伸者,显然这人属于后者。

      这……?听闻此言,慕绯震惊不已,她未曾料到堂堂七尺男儿有此举动,不免尴尬异常,却不动声色淡淡开口,“你是何人?”

      男人未曾停顿,忙不迭地回答,“肖……肖诚。”说完,他心里嘀咕个不停,这算是撒谎么?也不完全是,至少这张脸,的确是“肖诚”无疑。

      “何必求饶?我从未想要取你性命。”慕绯敛眉。
      她说得不错,若是想取这人性命,方才那枚翠绿竹叶瞄准的,应是这人的脖颈处,而不是剑身。
      她刚刚只是想救人罢了。

      肖诚一听,如释重负,再次赔罪后,捡了宝剑,转身便要离开。医馆里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唯独慕绯偏偏慧眼如炬,在人从身边经过时,往其腰间不经意扫了一眼,瞧见了怀里露出来的灰色绸布。

      她开口呵止,“慢着——”

      肖诚一脚已经踏上门外台阶上,他心里一沉,如打鼓一般咚咚响个不停,面上却强装镇定,回过头脸上赔着笑,毕恭毕敬,“姑娘还有何事?”

      慕绯微微一笑,指了指身后的小伙计,“方才你凶神恶煞,把他吓得不轻,命都丢了半条。还推了老妇,走之前,不应先向他们赔礼道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姑娘说话岂有不听之理?肖诚只好忍着伤痛回头再次向伙计作揖赔罪。

      谁知,他刚弯下腰,就感觉怀中一空,反应过来之时,绸布包袱已经到了慕绯的手中。

      “……”他心中又气又恼,可算是明白了,这姑娘让自己赔礼道歉是假,抢夺包袱是真。
      这也太……他不由咬牙切齿,心中暗说,这姑娘声东击西,可真是可恶。

      他盘算了一番,自知若上前去夺,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毫无胜算可言,便假装不在意,清了清嗓子,道,“长途跋涉,备着的行囊罢了,不值几两银子,若姑娘真心喜欢,便尽管拿去。”

      他欲擒故纵,慕绯却顺水推舟,“既是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托着方形包袱估算了分量,慢慢解着,还不忘偷瞄一眼肖诚,果真发现他脸色阴鸷,极为难看。

      不过在取下外层的绸布之前,她却停手了,将包袱扔了回去,“明人不说暗话,你身受重伤,是缘于此物吧。”本该疑问的语气,却是在陈述一句不争的事实。

      这女子……也太……。肖诚惊讶错愕,却没有反驳。

      淡然孤傲的慕绯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想的确实没错,肖诚遭到追杀便是因为这绸布包袱。

      她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争抢,她也不想知。
      长年寄情山水修身养性的她,几乎不愿离外界纷纷扰扰的事物。更没有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的癖好,她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罢了。

      肖诚松了口气,刚接到包袱,身体却一阵痉挛,口中喷出鲜血,仰面倒了下去,身子抽搐两下后便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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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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