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真情》有鑫

35、第 35 章

　　真正的冬天来了，刺骨的寒冷充满了我的周围。生活沿着往日的轨迹在继续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那样的规律，那样的平静，只是这样的日子就像是没有了汤水的面条，咽到喉咙里总是粘成了一团，再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下班的时候坐在公交车里，眼望着窗外，外面的风很大，一阵风吹过后，路两旁的梧桐树摇晃着，摇下一片片落叶，落叶在空中飘舞着，终于沉到水泥路面上，被车轮碾过，被一个个脚步踏过。

　　这是树干抛弃了落叶，还是落叶逃离了树干？无论怎样落叶总算在空中潇洒的飞舞了一次，留下了漂亮的抹不去的轨迹。当落叶最后腐烂殆尽时，只有这轨迹留在人间的印象里，成为永恒的回忆。

　　晚上早早就上了床，睡眠是让所有的一切都能好好休息的最好办法，只要能睡得着。手机有声音，是杰克的短信，一刹那间，我似乎想不起来他的存在。

　　“小雅，接一下电话好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没有回，铃声响起来，不停地响着，不停地响着，我看着，看着，终于接了。

　　“小雅，你好吗？”是杰克温柔的声音。

　　突然间我明白过来，我不是忘记了他的存在，而是我害怕的抗拒他，我害怕我听到他的声音后会哭，我害怕我会渴望趴在他怀里寻找安慰，我很想这样，可我不愿意......

　　“小雅，小雅......”

　　“我在......”我拼命的忍住。

　　“我想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我放下手机，让自己平静下来。

　　“杰克，我已经睡了，对不起。”

　　“没关系，小雅，晚安，要好好的睡。”

　　“晚安。”我丢下手机。关掉灯，屋子里黑暗了，我睁着眼睛，让满屋的黑暗陪着我。

　　杰克放下手机，他看着那个窗口，灯灭了，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向小区外走去。

　　学生们奔跑着往校门外跑去，校门口有不少家长在等着。我拿着包走出校门。

　　“林老师，林老师！”

　　后面有人叫我，我回过头，是陶强的妈妈，穿着一件长长的棉夹克。

　　“哦，陶强妈妈，你好！”

　　“林老师，好久不见了，今天我正好轮休所以过来接下陶强，他还没出来。”

　　“可能在做值日吧，你再等等。”

　　“好的，林老师，今天正好碰见你，真巧，我也一直想见你和你说声谢谢，上次你给了陶强那么多复习书，他很开心，我感觉他现在认真多了。”

　　“陶强妈妈，不客气，这些书都是我以前上学时用的，放在家里也是不看的，陶强是个聪明的孩子，给他看对他会有帮助的。”

　　“真是谢谢你，林老师，你真是个好老师。”

　　“陶强妈妈你别客气，做老师的都希望自己学生能好。”

　　“林老师，这段时间没见你，感觉你好像瘦了点，工作很忙吧？”

　　“是吗？我自己倒没觉得，工作还好，那陶强妈妈，我先走了，再见啊！”

　　晚上又接到杰克的短信，他现在不打我电话，只是发短信，有时是短短的问候，有时是不知他哪里找来的滑稽短信，我会看他发来的所有的短信，有时我会回一句二句，有时就不回。

　　“小雅，今天很冷，记得多穿点，你说过你怕冷。”

　　我看着这条短信，开始回：我会的，杰克，你也是。

　　“今天是我们鉴证处处长的生日，我们在一起喝酒，我要喝醉了。”

　　“杰克不要喝醉，喝醉了很难受。”

　　“好的，你不让我喝醉，我就不喝醉，我只是想喝醉了我就像是能马上见到你了。”

　　我不动了，只是看着手机。

　　“杰克，不要喝醉。”

　　我又睁着眼睛，沉浸在满屋的黑暗中。

　　地球的转动，太阳的升起从来就不会因为弱小的人类而改变。

　　林凯走了已经一个月了，我去墓地看了他，他的照片笑得很灿烂，原来他也是可以笑得这样灿烂的。叔叔和婶婶终于离婚了，他们已经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而我想林凯也不会在乎了，他已经永远的停留在这个微笑里了。看着他的笑，我想我也该笑，这应该是他希望看到的，他不会希望留给我的是悲哀。

　　既然还活着，就好好的活吧。

　　晚上，我打了杰克电话，他在电话里的声音都似乎有点颤抖了。

　　“小雅，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打我电话了。”

　　“为什么这样想呢？杰克，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有谁会不需要朋友呢？”

　　“不管怎样，小雅，我现在很开心，你主动和我说话了。”

　　“杰克，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我心情不好，希望你别介意。”

　　“我不会怪你，我只是担心你伤心，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我从来都不会怪你不理我。”

　　“杰克，你真是一个好朋友。我想我还是有点幸运的。”

　　“小雅，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当然能了，只要你想。”

　　“我很想很想......”

　　“杰克，圣诞节快到了，你们放假吗？一定会放的吧？你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放假的，我感恩节也回去了，圣诞节还没想好，应该去的，小雅，如果我不回去的话，你能陪我过圣诞节吗？我想在中国也过一下圣诞节。”

　　“你能不回去吗？那么大的节日，如果你敢不回去，我也就敢陪你过。”

　　“太好了，小雅，说话算话，你要记得你自己刚才说的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圣诞节的热情，中国人简直要超过西方人了，离圣诞节还有几天呢，这个城市就已经开始在闹腾了。反而杰克倒是不和我说起圣诞节的打算了，我想毕竟这节日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他怎么可能不回去和家人团聚呢！

　　杰克在学校附近找了好久的停车位，停好车，他看看时间，下午四点钟，他不知道中国的学校什么时候放学。他想了好久的惊喜，不想因为时间而弄乱。他下车走到校门口的传达室，那里面的老头一看见他就惊讶的站起来，把头探出窗口来。

　　“喂，你找谁？”老头冲着杰克喊着，他不知道杰克听不听得懂，反正他也只会说这种话。

　　“你好，先生，请问林小雅老师在吗？”

　　“林老师，教英语的林老师？”这老外中国话说得还真是让人不相信的好。

　　“是的，就是她。”

　　“还没放学呢，我们是四点四十五分放学，你在一边等吧，对了，你是林老师谁啊？你找她什么事？”中国人一般都有种热情，受这种热情支配中国人总是很热衷关心一些问题，也毫无困难的拿这些问题去问他们见到的任何人，恨不得把对方身上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我是她朋友。”杰克停顿了几秒，终于回答了。

　　“是男朋友？”老头还是不屈不饶的问着。

　　杰克终于转身走了，刚走出一二步，听到后面传来的嘀咕声。

　　“林老师的男朋友不是北方的吗？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外国的？唉，这漂亮的女人就事多，事多......”

　　杰克远远地站在校门口，校门开了，一群群学生奔涌而出。

　　今天上课时，不少学生问我圣诞节怎么过，我只是笑笑对他们说，像平常一样过，他们很快一脸失望之色，难道他们以为教英语的老师就该学西方人吗？

　　“小雅！”

　　怎么听上去像是杰克的声音？

　　“小雅，是我！”

　　“杰克？怎么是你？你没回家吗？”我张着嘴合不拢，他走到我前面来了。

　　“我没有回家，你答应我会和我一起过圣诞节的，所以我就来了，我和家人已经一起过了28个圣诞节了，这个圣诞节不和他们过，他们不会介意的。”

　　我张张嘴想说，可马上注意到我们已经成了校门外最吸引人的风景了，我出来还算晚的，可还是有不少学生和老师在走出来。我想该马上离开这里了，我不想自己成为学校里的大新闻。

　　“杰克，我们先走吧。”

　　“好的，我的车停在那里。”

　　我和杰克保持着一段距离走着。我想不到他竟然会到学校来找我，他总是做这些出人意料的事。我们默默地一直走着，谁也没说话。直到进了车里。

　　“杰克，你怎么会想到到学校来找我！”

　　“小雅，你还在想他吗？”

　　杰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个问题。

　　“谁？杰克，你在说什么？”

　　“我在想你之前说你不想离开中国去美国，也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他吧，甚至你打他脸，也只是因为爱他太深，是吗？”

　　“杰克，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在说谁，你心里想的人你不知道吗？你的同事都知道你的男朋友，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的男朋友？你刚才在我的学校里听到什么了？那只是一段过去了！”

　　“过去？那为什么你还在你的同事面前造成一个你有男朋友的印象呢？是不是你还在幻想，还在幻想和他重新开始呢？”

　　“这是我的隐私，我的私生活，你应该尊重我，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质问我呢？”

　　“是的，我是没权利，对不起，小雅。”杰克转过头开始发动车，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沮丧，沮丧得让我有点心痛。

　　“我刚到这个学校上班的时候，我和我大学里的男朋友并没有真正分手，他是我的初恋，我曾经以为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可是最终敌不过现实，和他分手后，我并没有和同事们说，反而我还是让他们以为我是有男朋友的，这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我不想让别人来打扰我，或是来追求我，或是来给我做介绍，我不需要这些，我只想一个人平静的生活。”

　　“小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杰克又停下车，脸上是惊喜。

　　我点点头。

　　“杰克，你刚才不应该这样质问我 。”我回想起来又有点生气，再想到他突然的出现在学校门口，不知道在学校里又会成什么样的新闻了。

　　“对不起，小雅，我刚才有点恼羞成怒了。”

　　和我交谈杰克从不用英语，他自信地忘了自己终究不是个有深厚文化基础的中国人，当他情急之下他有限的中文词库就露底了，蹦出了这样一个让生气中的我控制不住笑起来的成语。

　　我马上又板住脸，可他早看见了，马上也笑起来。

　　“你说英语，我听得懂！”我瞪着他。

　　“我不说，我说中文就能让你笑，我要你笑。”

　　“真是吃不消你，现在去哪里？”

　　“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杰克看来是做了好多功课，他早就在计划这个圣诞节目了，他竟然在市里最好的餐厅里订了席位。一到了餐桌上，刚刚那个不开心的小插曲似乎远远离我们而去了。吃饱喝足，两人都有点晕晕地走出来，一到大街上，冰冷的寒风向我们扑过来，被酒精包围的我似乎没觉得冷，反而觉得寒风吹在烫烫的脸上很舒服。

　　“小雅，想听个故事吗？”

　　“好听吗？不好听我可不要听。”

　　“你听了就知道好不好听。”杰克竟然拉着我坐到了路边绿化带里的椅子上。

　　“纽约有个古董商，在他刚从事古董生意时，他曾经拿全部家当从一个顾客手里买了一颗特大的钻石，他一直当做宝贝供奉在店里。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让一个钻石鉴定商鉴定这颗钻石，之后，这个鉴定商告诉他只是颗完美的玻璃。古董商得知这个结果后，大病了一场，恢复过来后，他从此再也不碰钻石，又是很多年过去，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的那年，有个犹太人拿着一颗大钻石来找他，要把钻石卖给他，古董商看了一眼钻石很快拒绝了。这个犹太人转而又卖给了另外一个古董商，后来经鉴定这颗钻石是世间少有的珍品，还有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名字，海洋之心。原来的古董商得知这个消息后，身体受不了这个打击离开了人世，他留给儿子一句遗言：不要因为一颗玻璃而放弃真正的钻石。”

　　“好凄凉的故事，只是这和圣诞节有什么关系呢？”

　　“和圣诞节没关系，和我们有关系！”

　　“我们？”

　　“是的，小雅，你不该因为以前的爱情而放弃真正的爱情？”

　　我看着他，他的脸因为冷而变得更加白皙，在昏暗的路灯下还能看到光泽。

　　“爱情？什么爱情？”

　　“我们的爱情！”

　　“我们？杰克，你不是说把我当朋友的吗？我们只是朋友啊？”

　　“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朋友，我从来就是把你当□□人，那天用一分钟我认识了你，我就想我要用一世来爱你。今天是圣诞夜，是我人生中唯一没有和家人一起过的，我想也是我和你以后的人生中的第一个圣诞夜，所以我一定要说出我心里想的了，我不想再让我们这样傻傻地继续下去，明明爱着，却假装不是。”

　　“杰克......”我张开嘴，杰克就用手指压住我的嘴唇。

　　“小雅，让我把心里的话都说完。

　　“小雅，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时刻，你是把我当一个普通的朋友的吗？如果是，你会长久的靠在我怀里吗？你会让我进你的家吗？你会让我守着你睡觉吗？不是的，你也从没有把我当一个普通朋友，你生日那晚，你有点醉了，你趴在我怀里很久都不想离开，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内心里在渴望着我，就像我也在渴望着你一样，可是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为什么把这份渴望藏起来呢，还假装自己心里并没有，你不觉得自己是在骗自己吗？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

　　“我是很傻，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我以为只要我不说爱情，只要你不提爱情，我就可以一直这样的自我欺骗下去，一直和你这样可笑的交往下去，我真是傻透了。我是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从你的头发到你的脚趾，虽然我没看见过你的脚趾，可我百分百确定我喜欢它，可是如果以后有一天你不让我喜欢了怎么办？如果以后你看都不让我看到你怎么办？到那时你让我的喜欢怎么办？你让我的爱怎么办？你让我的痛苦怎么办？你不会知道，生病那几天，我很喜欢很喜欢靠着你的肩膀，我靠着你不是要依赖你，只是我喜欢我觉得舒服，我想能永远的靠着你，不是一天，一年，是我以后所有的日子，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到某一天我能靠着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何必呢？何必用一时的快乐去换长久的痛苦呢？杰克，人的一生中到底要痛几次才够呢？你能告诉我吗？”

　　“我不会再让你痛苦，我发誓，我要永远给你快乐！”

　　“我不相信！杰克，我不会相信！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小雅，你害怕什么？”

　　“我很害怕自己再去过那种日子，每分钟脑子里都在纠缠着无数个为什么，每个夜晚都是整晚睁着眼睛数着黑暗，我真的不想再去过这样的日子了，真的不想了！杰克，我不够坚强，我不能坚强得一次次去承受这种痛苦，也许别人可以，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想有过一次就够了。”

　　“小雅，你做得到的，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得到，只要我们一起想，我们就能永远快乐的爱着。”

　　“杰克，我的堂弟死了，他从7楼上跳下来了，他才17岁，他不开心，他想去美国，那么那么的想去美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去美国，可是如果我有非常的本事，我一定会大手一挥，林凯，你去吧，你去美国吧，只要你能开心就好，只要你能快乐的活着就好，可是他去不了，他去了天堂。我不是怪你们不让他去，那是你们的权力，我们决定不了，杰克，我只是想说，人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人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的，人不是想爱就能爱的，不是想爱多久就能爱多久的，不是想永远爱就能真的永远爱的。”

　　“小雅，能的，能的。”杰克抱住我颤抖着的身体。

　　“放了我，放了我吧！杰克，不要来找我了！放过我吧，让我平静的生活吧！求求你！”我说出这句话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小雅，我爱你，我希望以后每天都能看到你，能抱着你，能吻你，可是你流泪了，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是为了求我不来找你，小雅，我爱你，我不想你再流泪，所以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来找你，我向上帝发誓。只是，小雅，我求你，让我最后再吻你一次，这样，以后我的回忆会因为这个吻而变得甜密，好吗？小雅。”

　　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终于哭出来，我使劲挣脱开来，我跑向马路，我拦住一辆出租，坐在车里我无所顾忌的哭着。

　　“小雅！”杰克在后面大声喊着，他追上来，看着我上了出租，他停下来。

　　“杰克，我妹妹小时候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后来我父亲在她高三那年因病亡故了，她渐渐地就变得有点内向文静了，她很较真，她把感情看得很重，在大学时，她有了一次初恋，可是这次初恋让她感情上很受伤，她现在就像是惊弓之鸟，她不像你们西方的女孩，也不像现在我们中国一些很开放的女孩，她排斥感情，你现在很突然的和她说喜欢她，只会把她吓跑，你只有先和她淡淡地接触，让她心里慢慢地接受你，这样你们才会有希望。”

　　“谢谢林先生，告诉我这一切。”

　　杰克边开车边回忆着。

　　“杰克，我很希望我的妹妹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我的家人也都是这样想的，我相信你能使她得到快乐和幸福。”

　　“我相信自己会使小雅得到快乐和幸福的，她的快乐和幸福也就是我的。”

　　杰克回忆着，痛苦的紧抓住方向盘，仿佛要把它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