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星球》伏寒

1、第 1 章

　　# 001

　　重逢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在路晓星回国第一天。

　　确切地说，是飞机降落五十分钟后。路晓星随着人群挤出到达口，只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那个招摇的身影。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领带扯松了些，衬衫褶皱折成优雅的线条，一笔一笔，仿若精心勾勒。

　　因为身材太过优越，即便只是静静站在那处，神色疏离，却叫周遭人群都察觉他强大的气场，不自觉让出一圈空缺，越发凸显出衬衣耀眼的白。

　　着实太出挑了。出挑的让人生气。

　　哪怕距离不近，哪怕分别多年，路晓星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宁晞。

　　更何况，他那条领带看着眼熟，好像是路晓星挑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宁晞财大气粗，不至于还用从前的旧物件吧，

　　谁知道呢。

　　宁晞有那么多领带，只在住所之一就放了满满一抽屉，每条都崭新发亮。也许就是今天凑巧，偏拿了这条。

　　路晓星扯扯嘴角，趁宁晞没留意这边，果断拉上卫衣兜帽，猫腰挤进了前面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人。

　　满头发卷的阿姨突然被路晓星超过，与其他家人隔开了距离，顿时不大高兴，嘴里嘟囔着：“急的什么呀，又不是有人追命……”

　　路晓星不敢接茬，硬着头皮装没听见。

　　只敢在心里默默回嘴，怎么没有？

　　宁晞便是索命的小鬼。

　　是经年沉疴，是她的心结，是笼罩在心头最大的那片乌云，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从分手那天起，至今未变。

　　……

　　路晓星随着人流走了一段，脸始终生硬地对着墙面，扭得脖子有些酸痛。

　　其实宁晞不太可能靠一个背影认出她，理性告诉她。

　　毕竟路晓星的身高体态都比较标准，属于年轻女孩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类。衣着和发型却换了个风格，与从前他们交往时大不相同。

　　知道归知道，她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前方有洗手间，路晓星像遇到了救星，一头扎进去，躲进最深处的隔间。

　　这才拿出手机，发现李念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服了，堵死我了。】

　　【我看你航班已经抵达了？别急，我马上到。】

　　【我去，别闹啊！前面两辆车撞了！！在这儿调头是有什么大病啊？！】

　　【那什么，一时半会清不了路，要不你先吃点东西，找地歇会儿？】

　　最后一条消息大概十分钟前发出，李念现在应该还堵在路上。

　　左右路晓星也不急着出去。宁晞就在外面，女厕所是全世界最令她安心的地方。

　　路晓星喘匀了气，给李念拨了电话。

　　“喂——小星星呀——”熟悉的拖长的京腔，“你出来啦？别着急啊，我这且堵着呢。你先找点吃的，我记得航站楼里新开了一家——”

　　路晓星急忙打断好友：“别聊吃的。我在厕所里。”

　　她握握微凉的手心，“……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就刚才，我看见宁晞了。对，是宁晞。他好像在机场等人，怎么会那么巧……”

　　“啊……啊？”

　　李念的声音停顿片刻，随即用拔高的声调爆了粗口：“艹！你说谁？宁晞？！择日不如撞日，我早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你让他等着，别动哈，谁动谁孙子！”

　　“我……”

　　“哎哎哎，”李念像打了鸡血嗷嗷叫唤，“怎么堵这么长时间！我说，你想办法拖住那渣男，等我过去，我非给他骂的想不起他自己姓什么来！听我的，别怂！”

　　路晓星无奈按了按太阳穴：“念念……抱歉没给你发挥的舞台。宁晞根本没看见我，我直接闪进厕所了。”

　　李念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别告诉我你进厕所就为了躲宁晞？不是吧，要躲也该是他躲你啊！机场又不是他们家开的！”

　　停了一下，她又小声问：“机场……应该不是宁晞家开的吧？没听说宁氏资本还涉足了航空业……”

　　路晓星忍不住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唉……”李念恨恨地说，“你个怂炮！”

　　“嗯是是是，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怂吗？”路晓星敷衍道。

　　她死猪不怕开水烫，李念反而没话说。

　　隔着手机，两人都安静了。李念那边传来隐约喇叭声。

　　等喇叭声暂停，像要说服谁似的，路晓星说：“其实真要面对面，我可能也骂不出花来，只会觉得难堪。就不没事找事了，避开最简单。”

　　“我跟宁晞也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分手。两个人谈恋爱，谁都有提出分手的自由。我也不是没有分手的想法……”

　　李念啧了一声。

　　她不信。

　　路晓星自己也不太信，话一出口就知是逞强。

　　即使在今天，她早该心如止水了，可是一想到当初分手的情境，心里还像有钝刀子在割，疼痛丝丝蔓延。

　　就算是她先喜欢上，就算是她一个人投入，宁晞只是不拒绝的配合她，至少也应该正式说一句分手吧。

　　而不是在那天之后突然冷掉，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从所有社交软件上消失，玩起了人间蒸发。

　　无异于晴天霹雳。

　　路晓星前一刻还沉浸在初恋的甜蜜当中，下一刻就陷入了惶恐，忐忑，委屈，不敢置信，和漫长的自我怀疑。

　　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方式可以结束一段恋情，宁晞偏偏用了最伤人的一种。

　　为什么？

　　路晓星不懂。

　　更让她难堪的是，即便如此，她当时想要的也不是追究或报复，而是……不分手。

　　回头想想，路晓星觉得自己当初傻透了，甚至脑补了很多理由，想象宁晞有不得已的苦衷。

　　家里破产？得了绝症？被外星人抓走？某国公主非他不嫁？那就很好理解了，电视剧都是那么演的。

　　只是现实更离奇。

　　五年后，他们各自安好。

　　路晓星依然不知道宁晞为何那样做，也早已放弃追寻。

　　成年人的世界也许就是这样吧。缘聚缘散都是平常，只有小孩子和傻瓜才苦苦追问理由。

　　李念突然开口：“我这边动了。你乖乖等着，别跑丢了哦。”

　　贱兮兮的语气，十分做作。

　　路晓星翻了个李念看不见的白眼：“专心开你的车吧！”

　　**

　　京城的道路比路晓星记忆中更拥堵。

　　飞机落地时阳光正盛，等两人终于折腾到李念的小窝，已经是晚饭时间。

　　吃着外卖，话题又聊回大学时代。

　　说到系里，李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浮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李念挠了挠脸，“我也不能确定……可能是我看错了，所以一直没敢跟你讲……”

　　路晓星：“你反正要说，还铺垫个毛线啊。”

　　“也是。”李念尬笑两声，却问，“你今天看到的宁晞……他现在长什么了？跟以前有什么变化没有？”

　　路晓星瞪她一眼：“他能有什么变化？不就挺高一男的，对不熟的人总冷着脸，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要说变化，可能和上大学那会儿比，衣服更高级了，人更拉风了？”

　　李念：“那就好……你那前男友别的不说，长相还是挺招眼，挺让人过目不忘的。而且那份生人勿近的气质，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李念脸上难得有几分正经：“所以我觉得我没认错。大三下学期，那会儿你都出国一年了吧，有天我好像在系里看见宁晞了。”

　　路晓星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好像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和我的教室分别在走廊两头。中间隔着很多人嘛，我只看到一个身影晃过去，但那应该就是宁晞。”

　　“宁晞也不是咱们系的，再说早毕业了，他找咱们系主任干嘛？我猜他是来打听你的，但后来旁敲侧击问你，你又说和他没联系……”

　　李念若有所思：“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刚分手那会儿，宁晞没去找你，是被他家里那些事耽误了。我记得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说他爸涉嫌内部交易，后来他爸又病了还是怎么的。宁晞自己也突然被扒出特别多黑历史，说他赌博，酗酒，醉驾撞人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路晓星默默放下了筷子。

　　那时她刚到国外，突然从网上看到宁氏创始人宁少华被控操纵内部交易，没几天又说宁少华中风进了ICU。

　　宁氏资产几千亿，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酿成轩然大波，连路晓星常年在国外的爸妈也议论了几句。

　　宁少华最后是抢救回来了，后来也声明不存在内部交易，但宁少华还是退出一线，儿子宁晞临危受命。紧接着又爆发了宁氏股权争端，几个元老联合起来逼宫，闹得沸沸扬扬。

　　宁晞本人也没能幸免，□□多到就快住在热搜上了。即使路晓星没特意去找，也很难错过。

　　想起那些，她皱起眉：“经过那件事，我算明白什么叫三人成虎了。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实际呢，我和宁晞一个高中的，宁晞完全不是那样的嘛。”

　　李念笑：“你还为渣男抱不平啊。”

　　路晓星：“渣不渣的……也不能诬陷吧。”

　　李念耸耸肩：“宁晞也是个狠角色，当时情况那么糟，后来还真让他逆风翻盘，把局面稳住了。不过……扯远了。认真的啊，这些年他一次也没找过你吗？”

　　“真没有。”

　　路晓星摇头，“不过也无所谓了。以宁晞的能力，找我不要太容易。之所以没找，只能是因为不想。”

　　“在这点上，我倒是和他有共识。时过境迁，我早不是当初想要刨根问底的心情了，就算见面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尴不尬不见面，这样最好。”

　　李念嗯了一声，勉强赞同。

　　她们接着聊起了别的话题，说到将路晓星带回国的实习，说起李念辞掉的工作和对未来的想法，直到深夜才睡去。

　　这次严格来讲甚至不算偶遇的偶遇，并未在路晓星心里掀起太大波动。

　　少年时的路晓星会把每一次邂逅都当成命运的奇迹，小心珍藏在心底，时常回味咀嚼。

　　如今的路晓星认为那不过是个随机事件。

　　宁晞经常出差，在机场遇到并不稀奇，没有任何深层含义。

　　可是她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