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光》不盐

3、第 3 章

　　“怎么？我是个医生，随身带把解剖刀不过分吧？”龙山越一脸理直气壮，“在座各位不都是医生？建议大家都学学……”

　　“学你被安检按着捶吗？！”江上雪一脸震撼，“而且你是牙科的吧！！”

　　龙山越扬起下巴，不予置评，并缓缓把解剖刀那锋利的刃片重新包好收了回去。

　　“这是我这周的幸运物。”他解释道，“星相告诉我，我这周一摸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所有人都震撼了：“你周一摸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解剖刀？！”

　　“……”

　　龙山越被哽了一下。

　　眼看着他越抹越黑形象飞速变异，一直埋头狂吃的应泰却抬头解释了一句：“我知道，他当时在解剖室熬夜呢。”

　　龙山越大力点头。

　　旁边的江上雪闻言却愣了一下：“周日到周一？”

　　“是，怎么了？”龙山越慢悠悠的问，顺便往旁边挪椅子给刚拿东西回来的同学们让了个位。

　　“巧了这不是，我那时候也在解剖楼里熬夜呢！”江上雪左右手一捶，“我当时在11号解剖室，你呢？”

　　“我？”龙山越回忆了一下，却慢慢皱起眉头：“……我也不太确定，可能有点记错了……”

　　江上雪大声嘲笑了他的破记性。

　　等铁九端着自己的餐盘回来时，听到的就是一片欢声笑语，还有何文锋“应泰你就是比我手气好啊！！”的欢呼声。

　　好吧，可能在座各位手气都比他好……

　　而十六个人里，十五个都已经到齐了，剩下一个就是他。

　　见状，铁九也笑了笑，走去坐在同学们为他留的位置上，看着附近这四人一组坐了四张桌子的老同学们，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细嚼慢咽，有助于消化健康。

　　-

　　快乐时光总过得那么快。

　　晚间十点，不夜的京城正要开始新的喧嚣时，一群医学生已经从KTV里走了出来。

　　没人碰了酒，毕竟一个个都是要在人身上操刀的手，每喝一口酒、抽一口烟，都是对患者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

　　而这之中不少人在校外租了房子，就各自散去了。何文锋和江上雪感觉又有点饿，就拉着应泰一起去了附近小吃街……最后，只有文艺委员龙山越还在铁九旁边，两人面面相觑。

　　好吧，大概也确实没人想和随身带着解剖刀的家伙一起走……

　　“……呃，班长。”面对那双眼睛，仰着头的龙山越下意识用了他更习惯的称呼，“你不打车吗？”

　　“我准备散散步。”铁九说。

　　他没撒谎，他确实是准备去附近河岸公园里散散步，顺便放松一下精神。

　　闻言，龙山越表情却纠结了一下。

　　看他这样子，铁九突然想到了一个传闻：从本科一年级起，就有不少人传说龙山越其实是龙瑞云教授的本家子侄，只不过对开膛破腹的工作没兴趣，才放弃龙教授擅长的心内科与外科，学了牙科专业。

　　而龙山越也没否认过这个传闻，以至于这说法尘嚣日上，甚至传到了铁九耳朵里。

　　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早没了那么多人去继续‘传言’。龙山越却还是龙山越，自顾自保持着他清奇的脑回路和总被人吐槽是不是有点迷信的玄妙作风直到今天。

　　想起这些，铁九沉吟两秒，突然问：“龙山越，你知道龙瑞云教授最近情况怎么样吗？”

　　龙山越正滑开手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问我这个？”他头都没抬，“我大伯不是你导师吗？”

　　好家伙，还真是本家子侄啊！！

　　铁九没对这当面发生的传闻解谜加以追问，只是道：“我今天和他通话，看他精神不是很好，有些担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你大伯和大伯母的身体是否还健康，但如果涉及保密问题，那就不要告诉我。”

　　“……”

　　龙山越古怪的沉默了下去。

　　半晌之后，他突然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你相信‘占卜’吗？”

　　“……嗯？？”

　　铁九懵了一下。实话说，他确实不太信这个……

　　正当此刻，龙山越突然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数秒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果然，我还是看不清。”

　　“嗯？”

　　“你的想法。”他说，“班长，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微表情到星灵体感应，我从没看清过你这个人……”

　　他转头看向整条街，边走边示意那往来人群。

　　“就像现在，我看着那些人，看到的是‘人’，是‘因果’，是‘启示’与‘征兆’……噢，还有‘你这样吃东西牙会坏掉的’！”

　　“但我看着你，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块铁、一座山、一道雷霆或……一潭水。一潭不知道死没死、如果死了，又能不能再活的静水。”

　　铁九平静的跟在他旁边，沉默不语。

　　‘星灵体感应’？那是什么东西？

　　龙山越对他的无反应毫不意外。山岳是不会回应你的，你从空山里听到的，总不会是山本身的声音。

　　人对山说话是抒发情怀，山对人说话是人该去心身科转转了。

　　“我大伯在忙什么，我确实不知道。”龙山越说，“但是班长，我今天出门前拿牌给我们这帮人的未来算了一次。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空山回响了，是他想听到的声音。

　　而人也悲哀的微笑起来。

　　“黑暗。”他说，“一片黑暗。”

　　“我算人生，抽到了正位‘The Tower（塔）’，我看前程，抽到了正位‘The Devil（恶魔）’。好家伙，那真是一个震撼我妈一百年啊！所以我又改想算别的，完球，牌阵直接烧了！”

　　龙山越一脸崩溃，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来，举高了给铁九看。而铁九也定睛一看，惊愕的发现那是一片印着‘星’的塔罗牌边角，还残留着细微焦黑火痕。

　　而这还不够，龙山越一搓手指，从那后头又搓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残片来。

　　“……‘The Chariot（战车）’，以及‘The World（世界）’，这是我想到‘如果是班长，他会怎么做’时，那个牌阵给我留下的残余。”

　　他顺手就把这两片硬纸残骸塞进了铁九手里，也不管他接不接就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反正我是不敢留它们了……这不是给我的启示。你扔不扔无所谓，我先走了。”龙山越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跳起来就跑，“再见！不，再也不见！”

　　铁九这会儿的表情是真的茫然。他捏着那两张卡牌边角，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毕竟他很少关注这些……是真不知道这两张牌有什么用。

　　而且，‘牌阵直接烧了’？龙山越的意思是指，他摆的塔罗牌阵自燃了？

　　……这可真是一点儿也不科学。

　　铁九盯着那两张卡牌边角，沉默半晌，把它们揣进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度娘。

　　五分钟后，他目光涣散的揣好手机，决定离这些一时半会儿搞不太清楚的玄学知识远点儿。毕竟他的时间也不算多，还是要更注重学习专业知识……

　　但不知为何，即便是走在这繁华都市里，‘塔’、‘恶魔’、‘战车’与‘世界’的寓意，也仍在他脑中不断盘旋。

　　直到站定在河边公园门口，他才收回思绪，看着面前偶透亮光的黑暗。

　　半晌之后，他一步踏了进去。

　　-

　　夜里十点多的河边公园，依然有人在夜跑。

　　事实上，随着科技越发发达、经济增长速率越来越高，各类心脑血管疾病多发年龄也开始飞速下沉。

　　很多人都意识到了不熬不造作的重要性，但当代年轻人白天一般抽不出时间用以锻炼身体，夜跑、尤其跟着人群的夜跑，已经是不得已的情况下相对还算不错的选择了。

　　当然，即便如此，铁九其实也不赞同夜跑。

　　一是不够安全，二是……好吧，不够安全。

　　这种‘不安全’是不分性别、年龄、种族民族与文化层次的。因为没人知道，在缺乏监控的夜晚中，到底潜伏着多少犯罪人员。

　　至少铁九这八年每周都有那么一天晚上在学校附近各大公园里闲逛散步，而他的收入来源里还真就有那么一份来源于偶尔报警提交嫌犯后收到的奖金……

　　别问，问就是老赏金猎人了。好几个区的派出所全员都认识他。

　　铁九进了公园后简直就像回了家一样，熟练的转进树林、穿过林间小径，最终抵达了一片略高的坡上。

　　这坡上有几个位置分散高低不同的老树桩，是他经常来的地方。

　　他有时会在这里一坐就是几小时，于风声鸟声中发呆、放空自己的大脑，让思维悄然沉寂，不再全方位无死角的繁忙。

　　而现在，他就是这么做的。

　　坐在树桩上闭着眼，感受毕业季这清风朗月的问候，抚平他今天有些焦虑的情绪。这一刻，世界显得如此安定……

　　……直到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属于女性的尖叫与呼救声。

　　铁九猛地睁眼，一蹬树桩根，立时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