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光》不盐

11、第 11 章

　　‘羊角锤’每年元旦都要被洗去记忆一次。
　　这事儿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知道的大多已经死了。
　　龙瑞云今年68岁，刘德清今年也是68岁……而‘老虎钳’62岁，‘羊角锤’更小，她只有53岁。
　　他们曾经是一个阵线上的战友，直到那代战士渐渐凋零殆尽，科研部门的龙瑞云和刘德清也复还正常世界到大学里教课做学术了。

　　事实上，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极其之……复杂，而且俗套。

　　特别俗套。

　　龙瑞云和刘德清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朋友与同学，还是邻居关系。而‘老虎钳’本名林震虎，曾经是个放羊娃。
　　在一场纸面记录不能更简单的灾难后，当时还只取了个贱名好养活的林震虎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生计，并因体内藏有深渊的寄生虫而被当时的特安局长带回了特安局。
　　在治疗期间，他的主治医师就是刘德清的父亲，而负责照护他的就是刘德清。

　　于是一场恩怨纠葛就此开始了，而实践证明了，骚包青梅竹马真的打得过天降小奶狗，即便后者在加入外勤部门后没过多久就进入了一拳能抬走十个青梅竹马的状态……

　　在这场恩怨中，纠葛的中心——刘德清，她其实从没喜欢过林震虎，也总是明确拒绝他，从不利用他的感情谋取什么。
　　因为她知道，林震虎对她只是一种微妙的雏鸟情节，毕竟他当初刚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刘德清。
　　德清是真的‘德清’，即便她外形上有些柔弱、看脸的话总有人觉得她是个拎不清的娇小姐。

　　而在林震虎单恋刘德清的同时，他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
　　‘五金’小队新成员，‘羊角锤’艾茹。
　　她来自上京本地，传武艾氏。据称祖上是几十年前被推翻的末代皇帝，但她对此只吐槽过一句“现代华夏人拉族谱算算，谁还不是个皇亲国戚了”。
　　艾茹一直喜欢林震虎，即便当时的队长‘铁扳手’一直劝她别剃头挑子一头热搞得这一堆感情问题像是在拉火车，她也还是继续快乐的一头热着。

　　——老虎钳、羊角锤、铁扳手、水泵钳、钢卷尺，这就是当时的‘五金’小队。
　　之所以说是‘当时’，是因为，现在，‘五金’只剩下两个了。

　　或者说……

　　“……其实也可以说，是只剩下我了。”‘老虎钳’说，“艾茹每年都在被‘刷新’，每一个新意识对于那个‘艾茹’的记忆都只能通过脑干上那个仪器查询。”

　　‘羊角锤’们仍是‘羊角锤’，但不是‘艾茹’，也不可能是她。
　　那个五金小队的强攻手、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终究还是遗失在了漫长岁月里。

　　“你后悔过吗？”龙瑞云问道，“后悔没选择在那个年代就多看看她。”

　　此刻，他们两人走在一起，准备按例重启防御系统。而‘羊角锤’则跟着刘德清走了，她们负责去检查另一边的一些情况。
　　‘老虎钳’收回看着那头的目光，平静的看了龙瑞云一眼。

　　龙瑞云笑了起来。

　　“你这眼神儿，和我一个学生真像！”他哈哈大笑着，声音在空旷走廊中回荡，像个弹球被机械臂抽来打去，响亮到几乎要震碎防弹玻璃。
　　好吧……好吧！这种人，是决计不会后悔的！
　　无论曾经的选择，是不是‘错’！

　　‘老虎钳’看着他，突然冷笑一声。
　　“铁九吗？”他咧了咧嘴，“那小伙子确实不错。”

　　龙瑞云的笑容突然消失。
　　他缓缓抬眼看了看‘老虎钳’……林震虎，这个家伙，从几十年前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和他相看两相厌，怎么会这么了解他的人际关系？
　　不，这家伙肯定不是调查的‘龙瑞云’，而是……
　　……
　　龙瑞云皱起眉头，沉声道：“铁九的研究领域仅限于正常外科术式，你调查他做什么？”
　　‘老虎钳’冷笑一声。
　　在远离刘德清视线的地方，两人都不那么‘无害’了——“还装呢？我可不知道你是这种蠢人。”
　　他冷声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洛邑铁意门那个遗孤？你出了这扇门去问问全特安局有人信吗？”

　　龙瑞云沉默了下去。
　　是的，是的。他一直都知道铁九到底是什么人……
　　在铁九刚来到他的视线中时，他还曾动用过自己的源能试探铁九能不能看到它。
　　毕竟，至少目前为止，只有共鸣过源能、并在泛意识海中见过‘原型’，得到属于自己的第一个符号的人才能看得到这一切。
　　特安局制服没有标识的原因也是这个：普通人不需要看到它，所以那些标识，都是用源能固化上去的。

　　不过，虽然龙瑞云曾测试过铁九，但在他意识到铁九并没有共鸣源能之后，他就放弃了试探，转将他当个正常的优秀学生对待。
　　一是因为，能测试未觉醒者天赋并将其精神引导至‘原型’的‘符号’实在太过危险，每一个都是一出问题就能崩解人类文明的力量，常人无法动用，他也没资格调动相关文档。
　　二是因为，再这么做的话，刘德清就要骂他了……

　　“……我试过他，他看不到。”龙瑞云说。
　　‘老虎钳’点了点头：“是的，至少昨晚，他的确看不到。”
　　“昨晚？他昨天出去聚会……你见到他了？”
　　“是‘我们’。”‘老虎钳’淡淡道，“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一头虚兽对峙。”

　　“……”
　　龙瑞云眉毛差点飞出来，开门的手都停在半空中了。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发出声音：
　　“……啊？”

　　“我说，我们，看到——铁九——的时候——”‘老虎钳’拉长了嗓音复述那段话：“他正在，和，一头虚兽——对峙——”
　　然后他又恢复了原本的语速，平淡道：“事实上，在我们抵达之前，他就已经揍过一顿那只虚兽了……而且，他不是不知道周围还有别的小玩意儿在靠近。”

　　在‘老虎钳’的注视下，龙瑞云成功将自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太极图。

　　“……不是，我说，”龙瑞云默默回头扫开了面前这扇门，看着它缓缓向两边打开，幽幽道，“传说中‘异化生物’和‘普通人’应该是云泥之别的？”
　　“没错，而且，像我们这样拥有源能的人类，本质上也是异化生物……但你也知道，武行那群人是不太一样的，就像隔壁的阴阳师、另一边隔壁的巫术师。”‘老虎钳’跟着他往前溜达着，习惯性从兜里摸出个烟盒，低头就要从里面弹根儿烟出来——

　　龙瑞云就像脑后长了眼一样，冷声道：“禁止抽烟。”

　　“……”
　　‘老虎钳’撇了撇嘴，有点儿没意思的把烟放回去，无聊的双手插兜，不说话了。
　　而龙瑞云也没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他皱着眉头哼笑一声：“真可惜，不然我就可以让你滚出去了。”

　　闻言，‘老虎钳’咧嘴笑了笑，放眼看向面前的总控室。

　　“顺带往上头举报我一套流程？”他说，“还有，先看看她们那儿的情况。”
　　龙瑞云没接话，快步走到电脑前，调出了‘羊角锤’和刘德清所在区域的监控。

　　……

　　此刻，两位女士正站在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里。

　　这里位于地下第四层，鉴于这片地下王国的挑顶高度与层数之间够宽的间隔，这儿距地面已有近两百米距离。

　　‘生命摇篮’研究所的地下四层在设计上是基本独立的，但功能性方面参考了特安局科研部门的部分地下空间。
　　从上到下，这四层分别属于：正常生物基因科学、异种生物基因科学、脑科学、心智与灵魂学。

　　在地下四层的‘心魂学研究室’里，有这么一个房间，躺着整整四十个植物人。他们每个人都享有一个看上去就很高科技的维生舱与一片宽阔的空间，而后者主要被用以放置他们的维生外设。

　　其中，正中央的一座维生舱及其相应的配置所在区域是被略微挑高的，挑高地板呈正圆形。

　　“……”‘羊角锤’低头看着这座维生舱里的年轻女孩儿，沉默不语。
　　那女孩儿长的和龙瑞云、刘德清有些相似，看起来大约双十年纪。她容貌精致漂亮、皮肤苍白娇嫩，一头长长黑发浮沉在营养液中，似乎从未出过这里。
　　她就像是个……
　　“……白雪公主？”‘羊角锤’突然说。

　　刘德清笑了一下。
　　“你每次来都会这么说，小茹。”她轻柔的叹息，“如果让梦梦听见，她一定会很高兴。”

　　“……”
　　‘羊角锤’没有接话，她低着头，专心的看着那女孩儿……说实话，冥冥中有种感觉告诉她：即便这姑娘听见了，她也不会‘高兴’。
　　“她在这儿多久了？”她问，“她是你的孩子？”

　　刘德清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是啊，”她说，“她叫龙山梦，今年二十八岁……从千禧年开始就在这儿了。”

　　“十二年了。我的女儿就在这里，躺了足足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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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刻铁哥还在冒雨赶来的路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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