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光》不盐

1、第 1 章

　　京医大学生研究生宿舍区“柳叶刀”，六号楼，四楼，410寝室。

　　这是一个单人寝。
　　它位于整个四楼回廊的东南角。
　　符合它良好位置与开阔视野的温暖阳光从微凉的风中洒来光线，透过洁净窗棂后的窗帘缝隙，打在窗前木桌上。

　　几本书和一个插了几支笔的笔筒分别放在左右上角。而一个泡着茶包的白瓷杯、一个关了电的烧水壶，还有一对哑铃以及一台合起放在旁边的办公用笔记本电脑，它们装饰了整个桌面。

　　当然，无论什么，都没能夺去一张硬纸的存在感。
　　毕竟那上头还用楷体字印刷着“硕士毕业证书”，实乃本桌上看起来最有文化的东西没有之一。

　　而放眼整个房间，也只有一些归属同一个人的物件：
　　论箱装的书籍、放在上铺的临床外科参考资料、厚厚一摞打印的论文和资料、一双帆布鞋和一双运动鞋，还有折叠置物架里的几件衣服。

　　角落里还放着两个亚克力收纳箱，让这一切显得更加简单而干净，入目不见一丝杂物。

　　京医大研究生宿舍的整体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有独立卫浴。而在他优秀的成绩单与愿意花给居住环境的奖学金面前，这间寝室也成了单人寝。
　　这让本就生性安静的铁九过得更自在了点儿……当然，该多给的住宿费一点儿也没少。
　　至少读研的这两三年里，他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都不会有人对着他的身材惊叹“铁哥你到现在都没对象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啊！！”之类让人半懂不懂的话了。

　　实话说，一开始这么安静他还有点儿不太习惯。但想想那几个家伙依然在群里每天“老铁，在吗？你知道xxxxx在哪本书里吗？你那里有那本书吗？”“铁哥帮帮忙呜呜——”“大铁！我屋里有个东西安不上去了！”
　　……然后他就要过几栋宿舍楼的距离去给这帮兔崽子送东西。

　　还是安静点儿好。

　　而且，虽然这帮家伙也没想让他吃亏，甚至会试图在不同方面尽量补偿给他紧缺的物质，但过度依赖总是不好的。
　　二十六岁，他们需要学会独立了。

　　短发很容易被擦干。
　　所以没过一会儿，铁九就放下毛巾，拿了个晾衣撑搭上去，用夹子夹好，把它挂在了窗台上。
　　晾毛巾时他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于是四楼之上的清风打外头园林与人工湖上而来，使得他整个人为之精神一振。
　　他放眼望去，那明朗的蓝嵌于林中，如镜如翠。上架大红的古式廊桥，实乃网红打卡好去处。

　　好吧，那上头确实有几个网红在结伴打卡……
　　铁九看了他们一眼，收身回去，一手按在那张硕士毕业证上，沉默了一会儿。

　　很好，按那帮人的说法……
　　……现在，他也是个“Master”了？

　　……

　　铁九默默把它收进一个文件夹里。
　　可以看得出，这个文件夹里有十几二十个不同模样的硬壳本，还有厚厚的一沓硬纸。硕士毕业证塞进去简直如泥牛入海，迅速融入画风并消失不见。

　　铁九对此并不意外。

　　八年来，他拿的证可真是太多了。

　　从营养师资格证到普通话等级评定，单只是校奖学金证明文档他这里就有十几份，字里行间都是教授们对他浓浓的期待。
　　进大学之前他兜里还剩三百块，现在研究生毕业，支O宝存款四万。
　　谢谢成绩单，虽然它并不能真正证明什么，但在这种时候，它真的很有用。

　　只可惜，他毕业典礼上，授业恩师龙瑞云和另一个导师刘德清都告了病。
　　他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但两人不允许任何学生探望，迄今为止已有近两周没有出现在校园里，实为他心中遗憾。

　　打理好自己后，铁九关窗拉帘出了门。他锁好门，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楼梯口，轻盈无声的快步下了楼。
　　与此同时，隔壁401寝室门里也出来了两个男学生。那是新搬来的研究生，其中一个抱着几本书书、另一个拿着手机打着什么字。

　　“……哎，哥，你认得这帅哥吗？”抱着书的抬肘碰了碰抠手机的，“你比我在这儿多待了两年，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吧？”
　　抠手机的家伙脸色一时扭曲，上去对着亲弟弟的玉臀就踹空了一脚：“兔崽子你阴阳谁三战呢！！”
　　抱书的年轻人一个熟能生巧的闪避：“别闹，三十秒内告诉我他电话号码！”

　　抠手机的冷笑一声。
　　“那是铁哥，你不知道？”他呲了呲牙，“他照片还挂在礼堂里呢，你来我们这儿读研入校参观的时候还跟我说这人好帅，现在就忘了？臭弟弟，菜了吧？”

　　抱书的小兔崽子眼角一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脸盲……等等，他就是那个‘铁会长’？”他瞳孔地震，“按时间算，他今年该毕业了吧？！”
　　而他那只大兔子哥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抽过弟弟怀里的几本书往下走去。
　　“人家从来不谈恋爱，什么性别有多漂亮都没用！所以，不毕业你也没机会，兔崽子。”

　　不抱书了的小兔崽子站在原地，回忆着BBS上的《盘点本校靠谱人》，沉吟两秒。
　　“……真是浪费那个优先择偶权。”他吐槽道。

　　-

　　严重浪费优先择偶权的铁九，此时已经走到了“柳叶刀”宿舍区外。
　　他身量很高，足有一米九，但在京畿地区也不算特别少见。
　　但实话说，那外貌条件实在不错，又肉眼可见的锻炼良好，只是走在小路两旁的乔木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毕竟生物的眼睛总喜欢瞟向更养眼一点的东西，这是个本能。
　　以上冷笑话来自前室友之一，一度被另两个家伙当作两眼乱瞟的理由。
　　哦，说这话的人出自一个艺术家庭，在学医之前一直看的都是艺用解剖。

　　铁九在宿舍区外扫了辆共享单车。
　　鉴于他扫码手法实在太熟练，旁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下意识看了过来，眼睛一亮：“小铁？”
　　铁九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转头过去，然后立正点头：“教授下午好！”
　　“快快快别寒暄了我正发愁呢，”身高不到他胸口的刘德清窜过来拽着他的衣袖，而铁九也就这么踉跄着跟过去了，“你们这年轻人的玩意儿我真整不明白，我把手机给你，你替我扫个车呗？”
　　“……？”
　　铁九有点儿茫然，但还是接过了刘德清教授的手机，边打开扫码摄像头边疑惑的问：“刘教授，您不是有专车接送的吗？”

　　闻言，刘德清教授顿了一下。
　　她看着铁九弯腰帮她做事的样子，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是哀沉的，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司机有点事儿，来不了。”她说。
　　说完之后两秒，她好像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儿过于……干巴巴的了。
　　“哦，就是，反正我现在有事要出去……”她下意识补充道，“正好你在旁边，帮我一下呗？”

　　“……”铁九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刘德清教授，尤其是那清瘦矮小的体型……然后他想了想，回忆着自己的时间安排。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我这辆送您出去。”他说，“您一向身体不好，自己骑车的话，龙教授想必也不会放心。”

　　刘德清教授是他混迹了好几年的联合实验室副主管，而主管就是他的研究生导师龙瑞云教授。这两位德才兼备的老教授还是一对夫妻，在京医大传诵四十年的神仙眷侣。
　　而前者的确身体不好，听说早年是有心脏病的，还因此病危过几次。
　　后来龙瑞云教授为此专攻心内科、并在两人三十一岁时亲自主刀解决了这个问题后，才回到了他更喜爱的外科手术室。

　　正常来说，刘德清教授是不会独自出行的，除非她和龙教授闹了别扭。
　　可这次明明没收到龙教授托他找人的短信啊？
　　不管怎样，人最好送到位……
　　“……这不太好，小铁。”刘德清叹了口气，避开铁九的视线，让自己难看的脸色不会被夫妻俩这位优秀门生发现。
　　而拒绝的太干脆，让她自己也不太好受。
　　“你出来是有事吗？你先走吧。”她又补了一句，“我没事的，就是想骑车转转。”

　　铁九皱起了眉头。
　　实话说，刘教授的表现不太正常这件事真是让人很难不发现……
　　但想想，如果他自作主张掺和进来，更有可能得到的结果是他和刘教授都不好受。

　　“……好吧，但麻烦请等一下。”他说。
　　然后，他侧过身去，飞快用自己的手机给龙瑞云教授发了条信息。

　　没两秒，龙教授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铁！”他开门见山道，“德清现在在你旁边吗？”
　　铁九几乎被他的样子震撼了一下：一向把自己打理得整齐干净甚至略有骚包的龙瑞云教授此刻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胡茬看起来得有六七天没刮，堪称一个不修边幅。

　　铁九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旁边的刘德清教授。

　　这是……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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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书了！
这书一章3k。
隔壁《泉水》除榜单外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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