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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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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意坐在亭中长椅上,瞧得认真,冷不丁的,突然见傅琮抬起了头。
她有些尴尬地用团扇遮住脸,但又想到,这大老远的,傅琮哪儿能瞧见自个儿,她又放下扇子,淡然自若地挑眉远望。
一身红衣的傅琮格外打眼,沈如意不自觉地就追随着那道火红色的身影。
苹儿在一旁候着,见自家小姐一言不发地发着呆,小声提醒道:“小姐,咱们离席挺久了,该回去了吧?”
沈如意猛地回神,“也是,咱们走吧。”
今年秋天不知怎的,格外炎热。
往年这个时候都该满城金桂飘香了,可今年却依旧无比闷热,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挂在头顶,沈如意顶着满头珠翠,身上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没走两步她就热得不行。
“咱们从花厅穿过去吧。”沈如意指了指前头宽敞的花厅。
下了凉亭,往左拐是花园,穿过花园入席最近,但这天委实热得不行,顶着烈日走过去,满头大汗脸上的胭脂都得花了。
往右拐是花厅,花厅建在湖心,一路走过去游廊遮日,湖面上徐徐清风吹过,倒是能凉爽不少。
沈如意带着苹儿拐进了花厅,厅内摆放着几个大花盆,花盆上载着松树,翠绿盈盈,想来这花厅是柳如婳用心打理过的,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珐琅花瓶,花瓶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牡丹芍药。
“小姐您瞧,那边的海棠花竟然是玉雕的!”苹儿小声惊呼。
沈如意顺着苹儿的目光望过去,果然,就见花厅的博古架最顶层上拜访了好几个小盆栽,远远瞧去只觉得那盆栽颜色分外鲜艳,可仔细瞧,就能发现原来那盆栽底座通体翠玉,盆栽上的粉色海棠花骨朵竟然都是用粉色的芙蓉石雕刻而成,通体晶莹的芙蓉石被雕刻成了海棠花的形状,娇艳欲滴,栩栩如生。
沈如意带着苹儿看得认真,主仆两人连连惊叹,这太子府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就连小小的花厅都如此奢侈。
“沈小姐!”
就在沈如意看得出神之时,一位眼生的小丫鬟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跟前,就见那丫鬟穿着太子府下人的衣裳,毕恭毕敬地向沈如意行了个礼,“小姐,花厅前头的路有些不好走,奴婢领您往另外一条路走吧。”
沈如意慢悠悠地扇着团扇,“不急,外头热,本小姐想纳会凉再走。”
那丫鬟低着头,沈如意眼睛尖,见她转了转眼珠子,随机巴巴笑道:“那奴婢陪您一块,晚些时候给小姐您带路。”
沈如意打量了那丫鬟许久,突然问道:“你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
“正是呢。”
“沈小姐是贵人,只怕没见过奴婢。”
沈如意问过这句话后,便再问发一言,她对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鬟似乎毫不在意,依旧沉醉在花厅的花儿草儿中。
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感叹。
眼见那丫鬟的神色愈现着急,沈如意终于优哉游哉地开口了,“咱们走吧。”
“哎,小姐这边请。”
丫鬟带着沈如意出了花厅,边走边赔笑道:“知晓小姐怕热,本该领着小姐往花厅后头的游廊走,可这几日后头游廊的柱子有些旧了,太子妃便找了几个工匠前来雕花,因而后头游廊乱糟糟的,小姐往后头走怕是会脏了衣裙。”
沈如意笑道:“你们太子妃可真贴心,这是一路派你候着我呢?”
这话说的好听,可也实在讽刺。
沈如意才离席没多久呢,就有丫鬟凑上来了,这待客之道委实‘贴心’了些。
丫鬟装作没听懂话里的意思,只是道:“天气热,太子妃担心各位小姐席面上不舒心,奴婢们只得耳听八路眼观四方,机灵伺候着各位贵人了。”
“难为你们了,天儿这么热,还要四处伺候。”沈如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丫鬟带路,她和苹儿跟在后头,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沈如意装作不耐烦地问道:“这是往哪儿走呢?太子妃开的席面在东边吧?”
小丫鬟赔笑,“从桃林这边走,近。”
太子府的这片桃林,沈如意来过。
每年春三月,柳如婳都会在这片林子中开春日宴,这片桃林在太子府后花园的小山上,沈如意可是知道的,这片林子离今日搭的戏台有段距离。
“哎呀!”小丫鬟领路领了一半,突然捂着肚子哀嚎。
“这又是怎么了呢?”沈如意一脸关怀。
“奴婢突然闹肚子了……烦小姐在这儿坐会,奴婢立马就回来!”
沈如意气笑了,她用团扇挡着头顶的太阳,看了苹儿一眼,站在一侧的苹儿点了点头,掐着腰走上前问道:“你这合着是蒙我家小姐吧,大热天的带这条路,你若是想偷偷溜了,我家小姐不认识路,若是误闯了府中什么地方,太子妃怪罪下来难不成你担罪!”
小丫鬟连忙道:“沈小姐息怒,您在这儿稍作片刻,奴婢一会就过来。”
许是苹儿那句‘不识路’让这小丫鬟稍稍放松了些许,她的神情都变得松快了。
沈如意眼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寒意,她倒是要看看,今儿这出戏,到底要怎么唱!
她安抚道:“人有三急,我岂会怪你,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便是。”
小丫鬟跑远了,苹儿急声道:“小姐,我瞧那小丫鬟实在是古怪……”
“怕什么?这是太子府,难不成我还会被吃了不成!”沈如意冷哼了一声,她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看看谁会来找茬!”
烈日当空,苹儿在一旁给沈如意扇着风,桃林中闷热无比,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头顶,但在那道人影出现在沈如意眼前时,她的心底却涌现出了一片寒意。
苹儿双眸放大,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如意。
“小姐,这……”
沈如意朝苹儿招了招手,轻声道:“你站远些。”
有些话,只怕傅常霁不愿让人听到。
傅常霁缓缓从桃林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今日他是主,穿着一身低调却不显华丽的青灰色曳撒,腰上佩戴者香囊玉坠,宴席过半,男子大帽皆已卸下,傅常霁头戴网巾,上置玉冠,青白玉冠在日光下折射着盈盈光辉,彰显着傅常霁的高贵地位。
沈如意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傅常霁。
这其实很没规矩。
傅常霁走到了沈如意身边,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无礼。
“民女沈如意见过太子殿下,问殿下金安。”
傅常霁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规矩。”
沈如意行完礼,她站在台阶之上,勉强与傅常霁平视,她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傅常霁,终于,傅常霁先受不了了。
他开口道:“席上人来人往,总是找不着合适的机会同你说话。”
沈如意笑而不语,在心里默默骂道:我与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在此地偶遇太子已是不合礼数了,如意先行告退,还请太子自便。”
“如意!”
果然,沈如意一说离开,傅常霁便将她喊住了。
沈如意背对着傅常霁,翻了个白眼。
“近来定都有不少流言,如意……你……”
沈如意把玩着腰上的流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傅常霁口中的废话。
“当年,当年是我……在先,可我那也是……”
“太子殿下!”沈如意打断了傅常霁,她抬头,漠然地望着傅常霁,眼前这个男子,眉清目秀,是她岭南十几载从未见过的模样。
当年沈如意初来乍到的,认识的第一个男子便是傅常霁,彼时他被封为太子没几年,见谁都是一副克制有礼的斯文模样,沈如意又初来定都,见谁都觉得新奇,且行为做派又是那些贵女口中的‘野丫头’,在没有学规矩之前,沈如意和傅常霁,也是有过一段挺快活的时光。
她带着傅常霁去郊外骑马,去市集上闲逛,去田间摘果子。
沈如意在定都最肆意的时光,都是和傅常霁一起厮混过去的。
再后来,沈如意闭门一年未出过沈府,然后她就成众人口中重规矩、守礼数的沈家大小姐,提起沈如意,没有人是不夸赞她的。
沈如意本以为,她与傅常霁,当是有一段情谊的。
虽说不是两小无猜,但好歹也是一起摘果果子、郊外跑过马,他们本不该生疏到,要用兵权、站队来衡量彼此关系。
当年,傅常霁在隆冬时节带着沈如意去梅岭赏雪,她穿着厚重的襦裙,鞋袜尽湿,傅常霁放下太子的架子,一步一步地背着沈如意下了山。
那天,傅常霁将沈如意送回了沈府,在沈如意回府的时候,他突然将腰间的玉坠塞到了沈如意掌心,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道:“如意,你放心,我……”
后来的话,傅常霁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那天沈如意倚着门框笑得合不拢嘴。
放心什么呢?
傅常霁到底没有说清楚。
那天他没说完的话,最终全都消散在了定都从北而来的寒风中,寒风刮过,便什么誓言都不作数了。
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没有什么誓言。
不过是情窦还没来得及开,就被现实上了一课。
爱美人不爱江山,那是话本上才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