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Par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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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2000年·北京
到了大三需要修二外，迟帆最后还是选了日语。不是因为喜欢又或者将来就业上的考虑，只不过是因为法语的老师太让迟帆讨厌，一个看起来就满是腐朽味道的法国老头，那老头看他的眼神就和他看金城武画报的眼神一样猥琐。他可以YY人,可绝不想被人用眼神□□地舔遍全身。反正洋鬼子和小鬼子都是鬼子没什么差异，没一个好人，学日语就学日语呗。
他们的日语老师据说是长在日本的华裔,迟帆就不明白怎么日本还会有华裔的。日语老师有个很正经的中国名字，林海云。很有点言情小说男主角的调调，人也长得很斯文，眉眼端正，眼睛细长更显得有不尽的韵味,嘴脚永远微翘给人感觉就是一直在笑。迟帆心里微微扑通了两下，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五官好看，书生习气。
林海云的中文水平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表露无遗，漂亮的中文粉笔字，说话也没有奇怪的遣词造句，只是发音有些奇怪，和电视上说中文的老外一样。
迟帆总是逃课，逃的全是早上第一大节的课，他天生低血压早起不能。北京冬天冷得早，寝室里比外面天寒地冻地舒服太多，更让坚定了他翘课的决心。好死不死，这学期日文课全在第一大节，所以一学习下来，迟帆去上日语课的次数大概一个手都用不完。但因为天资聪慧考试在他看来也难，所以在知道分数的时候他整个人怒了。TMD假鬼子给我玩阴的，竟然只有50分。明明抄袭他答案的人都有及格，怎么自己反而只有50分?摆明是对自己逃课秋后算账。熬到晚上8点多，估计小鬼子已经回到教工宿舍，他这才颇有番气势的找上门去。
咚咚。
“哪一位？”门后传来的声音很隐约，字正腔圆，但就因为过于吐字清晰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做作。
迟帆心里说了句，老子是国军精锐部队专门来打你伪军的，口中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林老师我是外语98级英二班的迟帆。”
打开门，林海云微微昂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好几公分的学生。英二班的迟帆，英文系最出名的男生，绝顶聪明，体育全能，面容英俊。缺勤率一般的课在30%，而自己的课却被他缺了70%。
“什么事？”林海云的视力到了夜晚会自然变差,楼道里灯光昏暗，他为了看清楚面前的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细长的眼睛更露出一种像猫咪撒娇时的表情。似乎等着你去抚平它的眼角。
迟帆看看林，又看看自己手上那瓶酒，忽然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傻。这个人喝不喝酒他根本不清楚，就算他喝，那么一个日本长大的连中文也不算顶好的华裔，大概只会喝电视上日剧里演得清酒吧。
“我……”清了清喉咙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海云笑了，错开身示意迟帆进来说话。
外籍老师的待遇看来确实比中国老师要好，夏天窝去系上辅导员的宿舍通宵看欧洲杯的时候，对方的房间只不过是一个寒酸的大开间，林的宿舍却是两房一厅，设施齐全。竟然还铺了木地板。心里暗暗骂着学校厚此薄彼，太厚待鬼子。哪怕这还只是个假鬼子。
林海云把迟帆领进了其中一间当作书房用的房间。桌上摊开的是钱穆的《灵魂与心》。
吓……钱穆……
“你看得懂吗？”问出口迟帆就有点后悔了，怎么听怎么像嘲笑，自己来的目的是来求情的啊，这样的态度太是问题了。
林海云顿了一下才明白迟帆意思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点点头又接了句：“努力看懂！”
点点头，迟帆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把那瓶茅台往书桌上。他对上林海云疑惑的眼，豁出去似的说道，“老师你家有酒杯吗？你喝酒吗？我们把它喝了吧。”
你想让一个在努力读钱穆的人给自己改分数，怎么想怎么也不具有操作心，这点觉悟迟帆还是有的。那还不如就把这瓶酒喝了，一想到是用了自己很多的零用钱买的，又想想后面一个月的贫寒日子，他就舍不得让林海云一个人喝，又或者林海云根本不懂得国粹的美好，那还不如两个人一起喝好了。这想法是很奇怪，有点冒犯老师，可都已经有门专业课不及格了，那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呢？
林海云露出困扰又或者是疑惑的表情，最后还是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是个侧着头思考的小动作却让迟帆看得有点心动。
林海云，32岁未婚，日籍华裔，一桥大学经济学科荣誉毕业却没有去做政经强人又进修了教育学，跑来中国学习中文教授日文。迟帆怀疑这样的人是不是间谍，来打着教育的伪装刺探我国经济情报。
两个人盘膝在书房地板上坐下，林海云拿来的是两个陶烧的杯子，底部黝黑，往上颜色逐渐变淡。握在手里有着粗燥的存在感，看起来质朴可爱。嗯，和这个人感觉很像。迟帆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也无所畏惧。他一天当中至少会觉得20个人可爱。
看得出来林海云很高兴，他找来据说是他母亲刚刚从日本寄来的烤鱼干和不知名的烤豆子。配着国粹茅台很是美味。因为酒精的缘故吧，林圆润的眼角微微泛红，一直延续到耳后，继续往下……迟帆赶紧抓了几颗豆子塞进嘴里，狠狠鄙视自己，不是所有假鬼子都是金城武！
“老师你平常都做什么呢？”
受不了，你又把头往那边歪干吗啊，还要露出这样的困惑表情。迟帆不停的吃豆子。
“吃饭，你很喜欢我妈妈做的豆子哦~”
啊？迟帆低头一看，一碟豆子都被自己消灭光了。“不好意思！”
“不会啊。”林海云站起身，往厨房走。“有人来我很高兴。”
“老师，我叫迟帆，不是吃饭，你发音不准啊！”迟帆对着林的背影呼喊。任谁被吃饭吃饭的叫都会抓狂吧！
林拿了新装满的豆子，从上往下看着迟帆，努力地竭尽所能的重新发音：吃……饭……
迟帆瘫倒在一旁，难道音调对这个再怎么来说也是中国人的假鬼子就那么难？那大山是怎么能上春晚说相声的！
后来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慨叹国酒茅台的醇香和林妈妈寄来的豆子是多么好吃。林海云很自豪自己的母亲做得一手好菜，听得迟帆很羡慕，自己的老妈连用电饭煲做饭也不会。
大概是喝多了吧，迟帆告诉了林海云，自己现在是和母亲还有母亲再婚的对象生活在一起。他们对自己很好，只是他宁愿思念不知所踪的父亲。迟帆告诉林他一直想告诉父亲，过穷日子也没有关系他应该把自己带走的，但事实是在10岁父母分开后他就再也没有父亲的消息了。那时候的林已经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不知道是因为困还是因为酒精。白皙的皮肤配上酒醉的潮红分外诱人，很想摸上去那张无防备的脸庞，但是迟帆在最后收回了即将探上林眼睛的手指。
另一个人的温度灼热到烫手，还差一点点才碰触得到，可是温度却已经灼伤了他的手指。这是太可怕的情绪。
老师，32岁。每一个词都让现实显得寸步难行。
林倚靠着墙已经进入梦乡，他并没有听到迟帆刚刚所诉说的秘密，也没有感受到那就在眼前的来自别人的体温。
“啊，对不起我睡着了，茅台果然很厉害啊。”林猛然醒了过来，坐直身子道歉。
“没有睡多久啦，只有几分钟。老师你爱喝酒吗？”
“我吗？我很喜欢高粱酒哦，不过我大概只要喝一点点就会昏睡过去吧。哈哈……”说到这里林有些害羞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迟帆坏心地说：“那么下次我就带高粱酒来拜访老师吧。老师，我们系上男生也很爱打篮球，下次我来叫你吧。”
听到迟帆的邀请，林瞪大了眼睛，然后低声说：“我以为你们不喜欢我！”
肯定不喜欢你啊，谁让你是假鬼子！可是如果不拿你当日本人也就没关系了吧！你本来就是中国人！
“我很喜欢打篮球哦，在我的中学时代我可是我们学校的主将呢！”
这大概是林对自己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可是就算这样听到他说自己是主将的时候，迟帆还是很不礼貌的嘲笑起来。“啊？哈哈哈……”果然日本人个子比较矮，于是看起来不到180公分的人就可以在他们那边做篮球主将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的，老师！只是你真的看不出来啊……哈哈……”
“我们中国人不是说人不可貌相吗？你不知道吗？！”林昂着头毫不退让的看着比自己高大很多的英俊学生。长得高就了不起吗？自己只差2公分也就180公分了。
迟帆憋住笑，没礼貌的拍拍林的肩膀，可眼睛里还是笑意。不仅是因为篮球主将的事情，他忽然觉得很快乐。日语不及格的事情就让他去吧，没有不及格过的大学生活是多么的不完整。
“老师我先走啦，谢谢你好吃的豆子。”迟帆弯腰去收拾碗碟，被林制止了。
“我来就好，你早些回去吧。”林海云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11点了。“寝室快关门了，快回去吧！”
迟帆也看看时间，点了点头，他也不想被宿管老头念叨，什么呀不要和女朋友玩到这么晚啊之类的。他从初三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任何女生暧昧过，哪里来的女朋友。
“我很高兴你没有同我说分数的事情。”
正在弯腰穿鞋的迟帆脊背僵硬了。他宁愿林海云没有用听起来有些兴奋地语调说出这句话，现在的他一点也不高兴了。有些觉得羞耻，他很在意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留下的印象。他的初衷确实是来找林海云，希望林海云为他修改期末分数的，林海云并没有说错，但自己这样的小动作被拆穿后迟帆所感受到的羞耻却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刺激。
他穿好鞋，面容深沉，林海云被他的改变弄糊涂了。明明刚刚还很高兴不是吗？
迟帆愤怒地瞪了林一眼，转身出门。
啪的一声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迟帆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让他想起在小学6年级的时候模仿记忆里父亲的笔迹签名，却被老师揭穿时的不甘心，恼羞成怒吗？林海云其实一点错也没有，相反他还是个很好的人，同自己喝酒，听自己说话，招待自己吃好吃的食物，对自己说出他的真实想法的认真男人。
在往学生宿舍区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但还是飞快地跑回了教师楼，敲响了林海云家的门。
林海云这一次并没有问是谁，也很迅速的打开了门，他大概也一直站在门后未曾走开吧。
“你缺席就不给及格，至少开学的时候要说一声吧！”迟帆气鼓鼓的说了出来。
林笑了，他眨眨眼睛，在黑夜里也璀璨闪亮的眼眸透出笑意，道：“学生上课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迟帆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认命地叹口气说：“就当我为以后的人谋求福利好了，可以请你以后在开学的时候告诉你的学生，如果缺勤会不及格好吗？”
“好，我尽量，我答应你。”林海云慎重的点点头。
迟帆满足的笑了，牙齿上有豆子皮的残渣，林海云看见了却不打算告诉他。在林海云看来牙齿上有残渣的迟帆，头发有点乱蓬蓬的迟帆，看起来更易于接近，在他触手可及的眼前。
“那么谢谢老师了。晚安。”迟帆笑了，有点腼腆，很是兴奋。
“晚安。”
这一次门是被林海云轻轻关上的，在他注视着黑暗中的背影逐渐消失以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Part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