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94、危险前夕

　　黄钰四天前就杀青了，杀青时她许下豪言要好好地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还是带着那股子少年意气，让李信缇看向她的时候都不自觉地遮住眼睛，生怕光芒太盛刺痛了自己。
　　而黎穗子则带着整个剧组为了她特地组织了一场盛大且热闹的杀青宴，美其名曰给她壮胆加油。
　　一顿狂欢之后便又开始投入了紧张的拍摄工作。
　　黄钰刚走，剧组便又发生了意外，男二程硕在拍戏时意外磕到了后脑，缝了七针，换角是来不及了，但他的状态大大影响了拍摄的进度，为了迁就他的状态，剧组临时调整了拍摄计划，打乱整个拍摄安排，给他留足恢复时间，等他那边恢复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剧组的拍摄进度相较之前提速明显，对于幕后工作人员的要求也近乎苛刻，他们必须夜以继日地去准备每个拍摄细节来配合幕前人员。
　　黎穗子已经两天没回过酒店了，这两天还要拍一场重头戏，何沾、丁岫、程倦三方对峙的大戏，也是电影第一个小高潮，何沾提出离婚，丁岫拒绝离婚，而程倦临场退缩，丁岫父母来砸场子，场面极其混乱。
　　所以黎穗子一方面在调整演员台词，不让每个人物打架，另一方面还要协调每个部门间的配合，所以她现在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索性就不来回折腾了，困了就在剧组里躺一会儿，跟她一起的还有剧组各部门的几个主要负责人。
　　钟洄本来提出来要陪她的，可是黎穗子让演员们除了演戏之外不要参与过多的幕后事情，只考虑如何演绎人物就好，所以坚持让她回酒店好好休息，保持最佳状态。
　　她提着一箱早饭到剧组的时候，一排人正盖着大衣在摄影棚内歪歪斜斜地睡着，由于棚内空间并不是很大，还比较简陋，所以每个人都挨得很近。
　　黎穗子睡在靠里的位置，枕着剧本，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她自从进组后，对讲、剧本、笔就没离过身，这些天更是连睡觉的时候都离不开了。
　　睡在她旁边的是李信缇，衣服蒙在头上，只露出一头凌乱的长发，腿搭在黎穗子的身上，虽然地方又小又不舒服，但能看得出睡得香甜。
　　其他人更是姿势怪异了，要么就是你的胳膊搭在我的身上，要么是你的腿搭在我的腿上，这群人一看就是工作到了深夜，困倦极了才会如此。
　　钟洄把早饭放在门外，掀开帘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黎穗子身边，给她把衣服往上盖了盖。
　　黎穗子在这轻微的响动中睁开了眼睛，看到钟洄的时候，下意识就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多了啊……”
　　“再睡会儿吧。”
　　“不了。”
　　黎穗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上的关节都随着她的活动咔咔作响，钟洄轻轻地走到后面给她捏着肩膀放松。
　　“我说腿怎么这么麻。”黎穗子俯身轻轻地把李信缇的腿拿到一边，屈起那条已经被压麻的腿捶打按摩，缓了两分钟后便拉着钟洄的手又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出去之后，黎穗子从行李箱里拿了洗漱用具直接走到了水管前，钟洄在她拧开水管前拿着一个热水瓶和脸盆跑过来。
　　“用温水吧，太冷了。”
　　“不用，我醒醒神。”
　　黎穗子摆手间已经打开了水管，捧了一把水就直接拍在了脸上，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凉水能够让她快速清醒过来，至于其他的都不是她考虑范围之内的事情。
　　黎穗子蹲着洗脸的间隙，李信缇也在后面排队了，她看着等在旁边的钟洄，好心提醒道:“钟洄，不用拿热水的，冰水激一下今儿上午就精神了。”
　　“天太冷了，用冰水对身体不太好。”
　　黎穗子从钟洄手里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笑着在李信缇的胸口捶了一下:“今天早上一醒，你的腿就搭在我身上，都给我压麻了。”
　　李信缇捂着胸口又拍了她一下:“睡迷糊了啊，下这么重手！”
　　拍摄已过半，黎穗子和李信缇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钟洄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她接过黎穗子手里的毛巾，把牙刷水杯递给她。
　　“你们洗漱完来化妆室这边吧，我买了早餐。”
　　“好。”
　　冰水一激，她们果然就有了精神，两个人在水管前打打闹闹的场面落在钟洄眼里也有点刺眼，眼不见心不乱，索性走进了化妆间里开始准备今天要拍的戏。
　　黎穗子带着那几个跟她一起睡摄影棚的工作人员进来的时候，直奔了那个保温箱拿出今天的早餐，包子和豆浆，又嘻嘻哈哈地坐到了钟洄的身边。
　　钟洄从包里拿出单独给她带的小菜和牛奶放在桌上:“拌了两个小菜，尝尝怎么样。”
　　黎穗子把那半个包子放在桌边，拿着筷子尝了一口，靠在了钟洄的肩上:“老婆真好，好久没吃到了。”
　　“哇还开小灶。”
　　王瑶拿着筷子晃悠过来，黎穗子笑着把那两盘小菜推到中间，又招呼其他人过来:“要真是小灶的话，我肯定不让你看见。”
　　被怼的王瑶毫不在乎地晃晃头，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穗子姐，我快被你累成孙子了，吃你点小菜还心疼了，你可真是黎扒皮。”
　　那两盘小菜被围过来的人三两筷子就吃净了，姗姗来迟的李信缇拿着一份小面失望地指责他们:“太不够意思了，一点儿没给我留。”
　　“让你每天都这么慢。”黎穗子环顾四周，也没什么吃的，就顺手把钟洄准备的牛奶扔给她，“明天再这么晚，连牛奶都没了。”
　　“来得最晚，吃得最好，李信缇，成心的吧。”王瑶靠在沙发上揶揄她。
　　“没办法啊，命好，嫉妒不来。”李信缇拿着那瓶牛奶靠坐在王瑶身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颈，“累死了，黎大导演，忙完这几天请客吧，我再大吃一顿，就快歇菜了。”
　　钟洄看了一眼她手边的牛奶，没说话，转过了头继续看剧本。
　　“行，等忙完我们就去搓一顿。”黎穗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又揉了揉自己的腰，转过头问钟洄，“这两天戏份重，还吃得消吗？”
　　钟洄点点头:“没问题的。”
　　“好，那我先出去准备准备，一会儿等他们都来了，我再跟你们对对戏。”
　　黎穗子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便出去了，屋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跟着走了，独留下一个心情不佳的钟洄。
　　当初请李信缇是自己让去的，现在请过来了，两人合作的亲密无间，对项目来说是好事，可她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情。
　　李信缇优秀的太耀眼了，而黎穗子又总觉得她喜欢自己，虽然面上不说，但很多时候能感觉到她的醋意，因此很多话不能直说，只能闷在心里。
　　“钟洄，今天这场戏啊……”黎穗子火急火燎地低着头走进化妆间，进来之后才发现她没在，小声嘟囔着，“去哪了啊？”
　　她站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不经意间瞥到了放在化妆间桌面上的戒指，走过去摇摇头放进了自己的兜里:“这个粗心鬼，也不怕丢了。”
　　黎穗子回到现场后，钟洄隔了好长时间才从化妆室里出来，她没意识到钟洄的心神不宁，只是用最快的时间说明白了这场戏的调度安排，便投入了拍摄。
　　钟洄的状态很不好，所以黎穗子一遍一遍地CUT，一遍遍地跟她讲这场戏的情绪，可毫无起色。
　　“丁岫，我一定要跟你离婚……”
　　“CUT！”黎穗子忍着怒火从摄像机后面出来，拿着剧本走到她面前，“钟洄，你的情绪太淡了，要稍微放一放，不然后面几场你没法演了。”
　　“我知道了。”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状态这么差？”她看着打不起精神的钟洄紧蹙着眉头。
　　“我没事，我再去准备一下。”
　　黎穗子看着钟洄的背影有些担心，可剧组里太多的事情需要她操心，她刚跟钟洄说完，就又要去找李信缇协商摄影细节。
　　“何沾，我不跟你离婚，各打五十大板，这事就算了！”丁岫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按照设计，何沾是应该有所表示的，可她直接转过了身，往门口走去，还没等说台词，黎穗子就又喊了停。
　　“钟洄，跟我来一下！”
　　黎穗子站在角落里等着垂头丧气走过来的钟洄，还未走到跟前就拥她入怀:“怎么了？”
　　钟洄的安全感在这一刻回归，抱着她又悲伤又害怕:“我的戒指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这才明白钟洄的反常是为了什么，也暗暗责备自己的粗心，她拍着钟洄的后背，从兜里拿出戒指放到她手上。
　　“老婆，对不起啊，是我拿的。”
　　“怎么在你那里？”钟洄看着失而复得的戒指稍稍开心了一点，可还是忍不住抽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我都快把化妆间翻过去来了……”
　　“对不起嘛，当时我看戒指就放在桌子上了，以为是你忘记拿了，就顺手放兜里了，出来之后就忘记跟你说了。”
　　钟洄在她身上蹭掉眼泪，吸吸鼻子放开她:“找回来就好了，幸好没丢。”
　　“我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老是忘事……”
　　“没事儿，找回来就好了，赶紧回去吧，我已经耽误剧组好多事了。”
　　钟洄拽着黎穗子往棚里走，黎穗子再度把她拽回来拥在怀里:“就两分钟，我好累啊。”
　　她伸手抱住黎穗子，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想了一会儿还是酸溜溜地说:“牛奶是我特意热好给你带过来的，你给李信缇了，我很不开心。”
　　“我知道了，以后不给她了。”她在钟洄的脸上亲吻着，“我还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啊？”
　　“我想让你用温水洗漱，三九天里的水实在是太凉了，对关节不好。”
　　“嗯，那我不用冷水了。”
　　“我明天给你带提神的清凉油。”
　　“嗯。”
　　“两分钟了，我们过去吧。”
　　黎穗子恋恋不舍地从钟洄身上起来，又在她嘴上轻吻一下才往摄影棚里走去。
　　李信缇轻碰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件破旧军大衣上被眼泪浸湿的一小片:“又哭了啊？”
　　黎穗子低头看了一眼，解开大衣扣子，扯过左侧的衣襟遮住了右侧的泪痕。
　　“我把她戒指揣自己兜里了，她以为丢了。”
　　李信缇并不关心钟洄为什么哭，就只是个话茬而已。
　　“我怎么没见过你哭啊？”
　　黎穗子斜眼瞧着她笑:“我也没见过你哭啊，都被我逼成这样了，瑶瑶都哭两轮了，你还不哭。”
　　“原来你心里什么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扒皮而不自知呢。”
　　黎穗子听着李信缇的揶揄低着头微笑，最后抬起头来看着她，无比真诚:“幕后多做一分，幕前便精彩一分，信缇，谢谢你。”
　　“我没选错你。”李信缇欣赏的目光中也有一丝落寞，“可你要老是谢来谢去这么见外的话，这就是咱们最后一次合作。”
　　“不是见外，是真的想谢谢你。”
　　不过黎穗子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为了这部戏不止李信缇，所有的人都在倾尽全力地付出，她欠的这份情是无论如何也还不上的。
　　钟洄的戒指找回来过后，拍戏状态也回来了，拍摄的过程相当顺利，剧组的氛围也跟着阴转晴了。
　　“CUT！这遍过了，先吃饭，下午继续！”
　　黎穗子喊完停之后便挂在王瑶的肩膀上揉着脖子哀嚎:“肩颈、腰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你上次去按摩的那家店管用吗？”
　　“还行吧，也就管那么一两天。”王瑶几乎是拖着黎穗子来到盒饭箱前，她俯身拿了两盒便走到钟洄那一群人坐着吃饭的地方。
　　钟洄看着挂在王瑶身上的黎穗子，赶紧走过去把她架了过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
　　“我可真得谢谢你。”王瑶活动了一下肩膀，盘腿坐下，“再多走两步穗子姐就把我压死了，这么瘦还这么沉。”
　　“没事儿，就是累。”黎穗子挨着钟洄坐下，皱眉看着她碗里挑出来的五花肉，还有只动了一点点的米饭，火气立马就蹿升了上来，“钟洄，你是小孩吗？我是不是每天都得拿着饭盒追着你喂饭啊？”
　　她的语气很重，周围的人不禁屏息凝神，钟洄的筷子也顿在饭盒里，她最近压力太大，一到吃饭时就发愁，最近更是看到肉就腻得反胃，而黎穗子则几乎每天都盯着她吃饭这点小事，所以她每顿饭都是强吃。
　　这次又被她看到了。
　　“姐姐，米饭我会全部吃掉的，肉太腻了，我吃不下去，我一会儿再去吃点水果，不会饿的。”
　　黎穗子看了一眼钟洄的匀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瘦的体型，又看了看围在一起的其他演员，基本上都是节食或者轻食状态，只有幕后的这几个才狼吞虎咽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她叹了口气，又为刚才的莽撞自责，弄得钟洄这么下不来台。
　　“天仔，以后演员组的盒饭单独定，按照他们的饮食习惯来，别那么腻，也别跟着咱们一块吃了。”
　　“成，黎导我晚上订饭的时候分开准备。”
　　钟洄看她不再执着这些事了，把碗里剩下的那些肉夹到黎穗子的碗里:“你多吃点，最近太累了。”
　　“对不起。”
　　钟洄摸摸她的脸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快吃吧啊。”
　　两个相视而笑，又低下头开始吃饭。
　　后勤负责人天仔吃饱后把盒饭箱里剩下的一盒放到黎穗子面前:“黎导，幸好演员组的人普遍吃的少，不然你就得每顿都抢饭吃了。”
　　“以后我的饭按照两个人的分量来订……”黎穗子把他递过来的那份盒饭打开，碰碰王瑶的胳膊，“咱俩一人一半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了，我这两天胃不舒服。”
　　“我跟你分。”
　　“救星，我要再吃一整盒，非得给我撑吐了。”
　　李信缇拿着刚吃出来的空饭盒走过来，黎穗子感激地拆了双新筷子分了一半的盒饭给她，而钟洄低头看着自己餐盒里的所剩无几若有所思。
　　“别谦虚了，昨天你就吃了两盒半。”
　　“少提当年勇啊。”黎穗子从旁边坐坐，给李信缇腾出一个位置，看着狼吞虎咽的她开玩笑道，“你刚进组时，可不这么吃饭，细嚼慢咽，优雅极了。”
　　“我要是再那么优雅啊，早饿死了。”李信缇嘴里满满当当的，她喝口水往下顺了一下，继续说，“说实话，特别想让我妈来探班看看我现在吃饭的样子，从小到大，她最烦的就是我吃饭的时候，又慢又挑食。”
　　王瑶吃完靠坐在椅背上望呆，她听到这句话立即坐直了身体:“信缇，你别这么捧场，不然穗子姐会更加把我们当牲口用的。”
　　“这我同意啊，黎导最懂如何不声不响地压榨人了。”
　　“黎导那天私下里跟我说，这部戏完了，争取让咱们都蜕一层皮。”
　　“咦……这也太狠了……”
　　黎穗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她们的控诉，笑而不语，她去的每个剧组基本上到了中后期都会爆发一轮一轮的控诉，她早就习惯了，原则就是诚心接受，坚决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