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175、回家过年

　　“都儿，姑姑回来了。”
　　黎穗子刚进家门，把行李箱往家门口一杵，就立刻跑到了客厅里，把在地上爬着玩的小孩抱到自己的怀里，全心全意地逗着话都不清楚的小侄儿。
　　“都儿，你想没想姑姑，姑姑可是做梦的时候都能梦见你。”
　　“哼！是，做梦能梦见你侄子，对你妈就视而不见。”
　　“对你嫂嫂也视而不见！”
　　黎母白了她一眼，拍了她一下，和汪栀儿一起去接推着两个行李箱拎着七八个礼盒艰难往客厅走的钟洄。
　　“妈，嫂嫂。”
　　“回来了？怎么又拿那么多东西啊？”黎母嗔怪地说道。
　　“妈，我跟钟洄大老远不辞辛苦地从全国各地给你们买礼物，我一回来你就挑我的理。”黎穗子抱着都儿转着圈地飞过来，举着都儿的小脚丫就往钟洄身上踢了一下，“大力金刚脚第一式！”
　　被踢了一下的钟洄憋着笑看着她，自从知道该怎么写“何一”的故事后，她就时常做一些反智行为。
　　“你脑子有毛病啊？”汪栀儿怪异地看着她。
　　“大力金刚脚第二式！”她又举着都儿的脚往汪栀儿身上踢了一下，转过身又往黎母身上踢了一下，“大力金刚脚第三式！”
　　踢完这三个人之后，她有模有样地在都儿的脚上拍了两下，眉开眼笑地在都儿的脸上亲了一下:“收脚！”
　　“她怎么了？傻了？”黎母疑惑地看向钟洄。
　　“我们旅游的途中经过了一所小县城，正好县城里有个她感兴趣的人，花了将近三周的时间才从头到尾地了解清楚。虽然只是个故事框架，故事内容一点儿也没问出来，也没人知道，可她就说知道该怎么补充了，怎么问都不说，就一个人傻乐，这几天一直这样。”
　　钟洄小声地跟两个人解释，可不料还是被耳朵一向很灵敏的黎穗子听到了，她抱着都儿开心地退回来:“这故事要拍出来肯定能拿奖……哦对了老婆，把咱俩的金松奖奖杯拿出来，给她们开开眼，她们没见过的。”
　　“开开眼！你真是没大没小！”
　　“都儿，你妈妈可打我了，我一会儿要是还回来，你可别跟我哭啊。”黎穗子抱着都儿又踢了汪栀儿一脚，后又奇怪地往家里看了一眼，“爸和哥呢？”
　　“你爸去买菜了，你哥去老丈人家修水管了。”
　　黎母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她，从钟洄手里接过两人的奖杯小心地捧在手里。
　　现在家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了，黎母和汪栀儿两个人认真又新奇地围着奖杯看。
　　“小时候看金松奖颁奖典礼的时候就指着这个奖杯说未来一定是她的，没成想还真给拿回来了。”黎母感叹道。
　　“那是，我什么时候食言过！”黎穗子骄傲地回道。
　　“咱家没有一个人是从事文艺这行，也帮衬不上你，能自己闯出来是真不容易啊。”
　　汪栀儿搂着有些感伤的黎母晃了两下，家人都知道她这一路走的有多不容易，生生咽了多少冤枉气，吃了多少苦，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看到奖杯时就更百感交集了。
　　“妈，放橱柜正中央……”
　　“别别别，可千万别！”
　　黎穗子没等汪栀儿说完就着急地打断她，她确实骄傲，确实自豪，但放到橱柜正中央着实让她有点赧然。
　　“就得放正中央，过年亲戚来的时候一进门就能看到，好好风光风光！”
　　汪栀儿不顾黎穗子的阻拦，拿着奖杯放到了橱柜里，又欢快地跑到客厅里拿了条抹布认真地擦拭着。
　　“哎呀嫂嫂真的是……”
　　满脸羞红的黎穗子抱着都儿躺到了沙发里，拉着都儿的小手给他哼歌:“我的宝贝 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 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
　　“姑姑，姑姑，饼饼，饼饼，姑姑，姑姑……”
　　刚才怎么哄也不肯叫“姑姑”的小孩现在突然开始叫人，但她被叫懵了，根本就不明白这种简易化语言的意思。
　　“吃饼？”
　　“饼饼，饼饼……”
　　“饼饼？你吃得动饼啊，软饼？”
　　“饼饼，姑姑，饼饼……”
　　都儿一边说一边往茶几那边挣。
　　黎穗子就只能把他从怀里放下来，拉着他的小手跟着他往茶几那边走。
　　都儿趴在地上，从茶几的抽屉里拿了一块饼干递给她，比刚才还要兴奋:“姑姑，饼饼，饼饼，开，开……”
　　黎穗子这才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拿过那袋饼干拆开放到他的手里，又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靠在沙发背上哈哈大笑:“你怎么说话这么笨啊，我一岁半的时候都能背诗了……啊哦，嫂嫂，你拍我头还下这么重的手！”
　　“再敢说我儿子笨，我可饶不了你！”汪栀儿把抹布扔到茶几上，又拿着纸巾给都儿擦擦嘴，转过头揶揄黎穗子，“小孩小的时候聪明，长大了肯定脑瓜不好使，小的时候笨一点，长大了就……”
　　“那叫傻人有傻福。”
　　黎穗子的肩膀上又挨了一下。
　　“妈，你看嫂嫂啊！”
　　黎母刚想说两句，就看到黎穗子一手抱着都儿，一手拉着行李箱哼着歌走远了，边走还边跟怀里的小人说话:“都儿一点儿都笨，是姑姑太聪明了，今晚就跟着姑姑睡，姑姑给你传授一下变聪明的秘籍。”
　　汪栀儿一脸疑惑地看着走远的黎穗子，跟黎母相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钟洄:“她……她不要紧吧？要不要去趟医院啊？”
　　“不要紧，她从县城里回来抑郁了好几天，这两天想明白之后难免心情好一点，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什么故事啊？让她这么痴迷？”
　　钟洄跟她们粗讲了一下故事背景，但也仅限于此了，因为黎穗子到底要怎么写，写什么一概不肯透露，神秘地很。
　　“她说要让何一这个人丰满起来，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是丰满的，不应该落得一个那么干瘪的名声，还说从未被正视过的一个人，却被冠以“晦气”之名，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晦气的事情，所以她要写一个为何一正名的故事。”
　　“要根据现有的素材美化他？”汪栀儿问道。
　　“当然不是。”黎穗子领着都儿出来，都儿已经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头上还戴着小帽子，“是证明他活过，但被一步步地剥夺走了作为人活着的要素。”
　　“说明白点。”黎母追问道。
　　“等我把剧本写出来你们就明白了，写完第一个给都儿看，让都儿帮我参谋参谋。”
　　天真的都儿抬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把攥在手里还带着口水的饼干送到她嘴边:“姑姑吃，姑姑吃……”
　　“你吃你吃，姑姑不饿，谢谢都儿。”
　　汪栀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添油加醋:“都儿真乖，你太爱姑姑了，妈妈没白教你。”
　　“姑姑吃，姑姑吃……”
　　黎穗子皮笑肉不笑地把那块饼干吃下去了，苦笑着给他擦手，含糊不清地说:“以后得讲卫生，不能拿手抓着吃，我们都儿以后是要干大事业的，要从小就学会优雅……”
　　说话间，都儿又从饼干袋拿了一根饼干放进了嘴里，咬了一口又举到了黎穗子嘴边:“姑姑吃，姑姑吃……”
　　一家人瞬间就笑成了一团，钟洄把行李收拾好之后就去洗澡了，而黎穗子依旧抱着都儿在房间里玩耍。
　　“这么喜欢小孩，你俩不打算要一个？”
　　汪栀儿悄悄地问道，一提起这个黎母也来了兴致，也凑到了她的面前。
　　“我们打算给都儿领养一个妹妹。”
　　“决定了？”黎母和汪栀儿不约而同地震惊道。
　　“决定了。”她轻笑了一下，又摸摸都儿肥嘟嘟的小脸蛋，“都儿，妹妹来了，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就跟你爸爸保护我一样啊！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就……”
　　她把都儿手里的饼干抢了过来，严肃地点点他的鼻头:“我就再也不让你吃饼干了，知道了吗？”
　　被抢了饼干的都儿不哭也不闹，仰头看着那块饼干把手放进嘴里，咿咿呀呀地蹦蹦跳跳地笑。
　　“不许吃手！脏死了！”黎穗子用腿夹住都儿，抓着他满是口水的手，又问了一遍，“要保护妹妹，知道了吗？”
　　“姑姑，饼饼、饼饼……”
　　“你说知道了，姑姑就给你饼饼。”
　　认真的表情让黎母和汪栀儿又无奈地摇摇头。
　　“你说知道了。”
　　“知、知、饼饼、饼饼……”
　　“这个嘴笨得呀！”黎穗子看着马上就要开始哭的都儿赶紧把饼干还给他了，又拿着纸巾给他擦了擦手，“我必须得再问一遍然后给录下来，要是你以后敢欺负妹妹，不对妹妹好，我就把这段视频拿给你看。”
　　“都儿看着都比你成熟！”汪栀儿无语地看着她，摇摇头拉着黎母走了，“妈，没办法跟穗子交流……”
　　“一高兴就忘形，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当妈。”黎母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宠溺。
　　“我看她挺会的，正好让她带两天都儿，把咱们给解放出来。”
　　“那咱们出去转转？买点鞭炮、对联、瓜子花生的。”
　　“行，那我去问问钟洄去不去，把她也叫上，我看穗子现在眼里除了都儿根本就没别人。”
　　就这样，三个人一块出去买东西了，家里就只留下他们一大一小。
　　都儿虽然说话晚了点，但是算比较乖的，几乎不哭闹，一逗就笑，偶尔哭两声抱起来晃两下、给个吃的也是立马能停止。
　　她们一行人回来的时候，黎穗子正和都儿趴在地板上学小老虎逗着玩，都儿咯咯地不停地笑着，模仿着黎穗子发出的声音，场面看起来热闹极了。
　　“呦，这不是我女儿的奖杯吗？”
　　黎父一进门没看到黎穗子，反而被橱柜里的奖杯吸引了过去。
　　被黎父一提，黎麦子也跟着走了过去，可没走到地方，都儿就被塞到了他的怀里，随即就是抱怨的声音:“你儿子可真行，吐奶吐了我一身。”
　　又转身跟黎母她们三人抱怨道:“你们心也真够大的，让我一个人在家看着都儿，幸好都儿听话，要不然我就得抱着他上街寻母了。”
　　“上街寻母这主意不错，正好带着都儿在外面转一圈。”汪栀儿幸灾乐祸地反击道。
　　“烦人，我洗澡去了。”
　　一家人开始各司其职地准备晚餐前的事情，黎穗子洗完澡后又把都儿抱进浴室冲了一遍，出来时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你给都儿带了多少衣服回来啊？”
　　汪栀儿端着一盆饺子馅出来，正好看到又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都儿，讶异地问道。
　　“两个行李箱全是都儿的。”
　　汪栀儿痛心疾首地走到卧室看了一眼，发现两个行李箱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两个人的衣服，而是给都儿的衣服和玩具，各式各样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你真是浪费啊！小孩子长得快，买那么多干嘛！你挣得多也不能这么个花法啊！”
　　“我表姐不也怀孕了吗？等都儿穿不了的时候就给表姐送去。”
　　汪栀儿走过去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啊！人家要你的旧衣服干嘛！”
　　“那我小时候还整天穿我表姐她们的旧衣服呢！我哥就穿我表哥的旧衣服！”
　　她哀怨地揉揉自己的额头，抱着都儿又晃到桌前，一家人正围在桌边包饺子，看她来了就停止了说笑，等着看她又要说什么。
　　“我小时候就可烦我这些姑、姨、舅了，整天把自家孩子不穿的衣服送到咱家来，搞得我跟我哥一年到头也买不了件新衣服，尤其是我大姑，越到过年她越拿衣服过来！”
　　“你穿得也挺美。”黎母来拆她的台。
　　“那你又不给我买新衣服，我除了穿旧的有什么办法，我小时候可是连零花钱都没有。”
　　“冲你花钱那个花法，我跟你妈肯定得严格控制你的零花钱。”黎父刚擦完她的奖杯，把手里的抹布叠好放到桌边，加入了众人的调侃，“不过你从小到大可从来没缺过钱花，咱家这些亲戚可隔三差五就偷偷给你零花钱，还整天跑回去跟姥姥姥爷要钱，麦子还知道存着，你不是吃了就买东西了，花完自己的还要花哥哥的。”
　　“我哥又不花，留着也是留着，我帮帮他。”
　　黎麦子把包好的饺子放在盖子上，又拿起了一张饺子皮宠溺地笑着:“我那是给你存钱好不好！你整天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要买，买不到就不甘心，把爸妈闹急了还要挨顿打，可怜劲的啊。”
　　黎穗子笑着靠到他的肩头，又把都儿手里的奶瓶抢了过来，严肃地教育道:“都儿，听到你爸爸当年怎么对我的了吧，以后要跟爸爸学习，好好对妹妹，知道了吗？”
　　“什么妹妹？”黎麦子偏头惊讶地问道。
　　“对啊，什么妹妹？”黎父也好奇地问道。
　　黎穗子看了一眼一直在安安静静包饺子的钟洄，两人相视笑了一下，她再一次宣布了这个重大的决定:“我跟钟洄决定领养一个小女孩。”
　　“领养？领养多大的啊？领养小孩可冲动不得，要负责的，你俩想好了吗？”黎麦子连珠炮似地追问道。
　　“想好了，想好了。”她拿着都儿的小手在黎麦子的后背上轻抚了两下，让他放心，“我俩为这事都讨论好几轮了，各种细节问题都考虑到了，只不过现在我俩都有事情要忙，得再等几年才行，初步定在四年后，这几年就先关注一下福利院和孤儿院方面的信息……我们倾向于领养个小点的，具体多小还没想好，也看缘分，缘分到了大一点也没关系。”
　　黎麦子看她们并没有在儿戏便放下了心，欣慰地感叹道:“终于安定下来了，爱情稳定了，事业也小有成就，不错不错。”
　　“以后就光剩好事了。”
　　黎穗子又想了还在医院躺着的姚珅，突然间就有点头疼，不知道他这次又会消停多久，而自己又一直没抓住他的命门，这么放任下去迟早会是个祸患。
　　“想什么呢？”黎麦子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黎穗子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黎麦子往橱柜里看了一眼:“最佳导演的奖杯已经捧回来了，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啊？”
　　“除了有个古装大项目还在谈，其他的较之前也没什么变化，相反比没拿奖之前更束手束脚了，看似选择多了，可其实也没多少选择，还是各处受缚。”
　　这些话她也就没外人的时候抱怨两句，这么多项目都在络绎不绝地找她，全是行业内羡慕的好资源，她再抱怨就显得矫情了。
　　但事实也确是如此，找过来的资源变好了，但想过来插手的人也多起来了，剧组一旦成了不同的利益方拉扯博弈的旗子，那么作品质量就肯定得不到保证。
　　她是导演，心里最看重作品质量，如果这一条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她宁愿不做。
　　家人们的开解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安慰，她一直有想要走的路，所以家人便一直坚定支持她的选择，告诉她要有坚守，要坚持。
　　所以她能有底气坚定地继续按照自己的心中所想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