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167、周旋8

　　李川带着几个手下进门的时候被这个场景惊到了，因为警员全部集中在厂房内，每个人被这混乱搅得晕头转向，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而李川从没进门的时候就怀疑这里发生了命案，进门以后就更怀疑了，而死者就是躺在黎穗子怀里的钟洄。
　　“穗子，钟洄死了吗？”他走过来不明所以地问。
　　黎穗子听到李川的声音就真的看到了救星，她停止了哭泣，其实她早就因为这哭泣而头晕脑胀的，现在终于能不哭了。
　　李川从来没见过黎穗子哭，更何况是哭得这么厉害，于是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死的！是不是又是姚珅这个畜生！”
　　姚珅听到怒骂后虽不清楚来人是谁，可心里明白这是黎穗子搬的救兵，他识时务地闭上了嘴，这场对峙他又输了，就不会再不识相地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了。
　　“她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那还愣着干嘛！送医院啊！”
　　钟洄听到有人来了，又要把她送走，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刚睁开便对上一双愤怒至极的鹰眼，她吓得躲了一下，又钻进了黎穗子的怀里。
　　“姐姐，怎么了？”
　　黎穗子见她自己醒了，又觉察到旁边瞪视着她的眼睛，便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一下:“没事啊，你身体怎么样？”
　　“刀口疼，我们走吧。”
　　黎穗子点点头，又换了一副面孔，她严肃地跟老警官说:“坤队，你想问的也问完了，我从来没有打过姚珅，1月9号一整晚都在跟川哥谈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再来这么远的地方打他，也没有理由去打他，我女朋友身体状况不太好，您如果还有想问的就来医院吧，我们随时奉陪。”
　　李川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漳在电话里说得又急又快，大意就是黎穗子被困在厂房里，遇到了麻烦，所以他赶紧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
　　“呦，坤队也在这儿啊。”
　　李川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和刚刚站起来的老警官握手，被老警官无视后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烟，半真半假地埋怨着。
　　“坤队，这是干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吗，穗子那晚真的在跟我谈事情，你说你把她带到这儿干嘛？大晚上，怪渗人的！”
　　老警官也点了一根烟，冷冷地问道:“你大晚上的来这干嘛？”
　　“有人给了我个小道消息，说政府要往西郊发展，我闻着钱味儿就过来了，得趁其他的孙子动手前抢块好地皮，要是等到天亮，连块好肉都剩不下了。”李川深吸了口烟，他碰碰老警官的肩膀，“上次给你的线索，让你立了个大功吧，老弟我这次不送功劳，改送人民币，咱们合伙投资这片的地皮，利润四六开怎么样？”
　　“你给我安分一点！我早晚把你送进去！”老警官一口烟卷进去半根，愤愤地警告他。
　　李川轻笑:“坤队，何必呢，每次见面都阴着个脸，你整天干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咱俩谁先进去还真不一定。”
　　老警官没再理会他，挥挥手冲着一屋子警员喊:“收队！”
　　一行人稀稀拉拉垂头耷脑地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为首的老警官又怒气冲冲地返回来，瞪视着黎穗子说:“这次你逃得脱，不代表你下次、下下次还能逃得脱，还有离李川远点，要让我抓到你跟他还有其他违法勾结，我拼了命也把你送进去！”
　　黎穗子面无表情地欠欠身，并没有答话。
　　而此刻，外面的警车鸣笛声也响了起来，张漳心里在庆幸，幸亏是李川先到，不然情况就更加棘手了。
　　老警官侧耳听了听外面的警车声，指着角落里不起眼的张漳说:“好小子，敢跟我玩釜底抽薪！”
　　张漳也欠欠身，不做任何回应。
　　老警官出去后，应该是跟新来的警察说了什么，他们也没进来，此刻偌大的厂房里只剩下了他们这帮人。
　　“穗子，你没事吧，哭得这么厉害，我以为钟洄死了呢？”
　　黎穗子笑着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来得太及时了，再不来，我就哭晕过去了。”
　　“他怎么你了，要这么哭？”
　　“他让姚珅重现在酒吧打钟洄的场景，逼我认罪，我也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这家伙！”李川嗤笑一声。
　　“穗子姐，这事应该算是了了吧。”
　　“应该算是吧。”
　　王瑶捂着胸口倒在张漳的身上，张漳赶紧站直扶住了她。
　　“吓死我了，我跟姚珅吵的那段时间都快把嗓子给喊劈了，别看我嚷得那么起劲，其实我连说的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捡着难听的说，气死那孙子。”
　　张漳笑着说:“其实我什么听不见，穗子的哭喊声，王瑶和姚珅的对骂声，还有警察们的叫喊声，我脑子嗡嗡的。”
　　李川也跟着笑了:“别说你们，我一进门，差点被这破厂子的吵闹给顶出去，我以为闹出一桩命案呢。”
　　“幸好我们几个都算是比较机灵的。”王瑶把站在一旁的钟洄搂过来，盛赞道，“尤其是钟洄，说晕倒就晕倒，我要是反应慢一点她就又得摔在地上。”
　　张漳揶揄她:“得了吧，没见过这么拐着弯夸自己的。”
　　“师哥，你最厉害了，什么时候溜出去打的电话啊，我当时心想，这下算是完了，没想到天降神兵，告诉我要拖延时间，你太厉害了。”
　　张漳被王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打了个哈哈:“我可不是天降神兵，还是川哥来得及时，我就趁乱出去打了个电话而已。”
　　“行了，你们就别谦虚了，把皮球踢给我，那我只能踢给穗子了，还是穗子厉害，从谋划到实施，思路清晰，临危不乱，能把坤队为难成这样，不容易啊。”
　　李川说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洋洋得意，黎穗子看了钟洄一眼，握住了她的手，陪着笑:“川哥，这关能过，全靠你们的帮衬，我是真心的，谢谢。”
　　李川伸手揽到她的肩膀上:“话都到这儿，喝酒去啊。”
　　“川哥，我……”
　　李川看着黎穗子神情有点不自然，便看向了在旁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钟洄，胳膊还架在黎穗子的肩膀上。
　　“钟洄，一起啊，这么大事都过来了，更何况你俩在一起这么多年，穗子还没跟我正式介绍过你呢。”
　　钟洄礼貌地笑了一下:“川哥，这次真是谢谢您，你们去吧，我刚动完手术，不能喝酒，就不去了。”
　　“川哥，等钟洄好了，我摆一桌，正式给你介绍，今天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行，我酒都摆好了，就等你了。”李川把手从黎穗子的肩膀上拿开，指了指王瑶和张漳，“你俩也一块去，我让手底下人把钟洄送回去。”
　　黎穗子根本没法拒绝，可她又担心钟洄，王瑶本就不想去，她就跳出来说:“川哥，我就不去了，钟洄身体虚弱需要人照顾，下次穗子姐摆酒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就行。”
　　“行，有你照顾，穗子也不至于喝着喝着就要走。”
　　王瑶和钟洄扯开一个笑容，她们跟李川说不上话，跟他站在一起都觉得压迫，可这次又多亏了他，进退不得，躲着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去了饭店，一路回了医院。
　　钟洄自从坐上车就一直靠在车窗边没有说话，回到医院后她又去了趟值班医生的办公室，回来之后便跟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休息的王瑶说:“瑶瑶，我跟医生说好了，明天办出院。”
　　王瑶吃惊地从床上坐起来:“为什么要出院啊？你还没有完全好！”
　　“我刀口恢复的不错，每天也不打针，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
　　“穗子姐肯定不同意你出院！”
　　钟洄坐到了床上，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开口了:“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明天出院后我能不能去你家住两天啊，我这几天会找房子的，找好我就搬出去。”
　　“你还要分手啊？为什么啊？这件事都已经了了？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想分手！”王瑶有些急躁。
　　钟洄拍拍几乎要跳起来质问她的王瑶，耐心地解释:“姚珅肯定会报复的，而她又逃脱了一次，吃到了甜头，这种又爽又高效的方式是条捷径，她就更不会听我说话了。”
　　“那也不用这样啊，你好好跟她说，她会听的。”
　　钟洄皱着眉摇摇头:“她需要冷静一下，我可以去你家住两天吗？”
　　“那当然是没问题啊，但我害怕……”王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拍了板，“哎呀，行！我就又得挨骂！”
　　“谢谢瑶瑶。”
　　“跟我客气什么啊。”
　　黎穗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喝的已经站不住了，被张漳架回了病房，刚推开门酒气就弥漫了一屋子，病房里开着灯，两人都没睡，就是在等他们。
　　“怎么喝这么多啊？”王瑶睡在靠门的一侧，立即跳下床扶住了两个人。
　　“那帮人……尤其是李川太能劝酒了……”
　　张漳也喝了不少，他现在摇摇晃晃的也有点站不住，把黎穗子交给王瑶和钟洄后就一头歪倒在了床上。
　　黎穗子整个人压在钟洄的身上，在她的脸上亲吻着:“走，老婆，喝酒去……川哥想把我灌趴下……不可能……我还能喝……”
　　钟洄忍着扑面而来的酒气把她架回到床上，可她不肯好好躺下，搂着钟洄的脖子不停地说话:“那个警察……叫什么来着……坤队……他想抓住我……不可能……我告诉你……”
　　她凑在钟洄的耳边说:“我打人的那条鞭子已经烧了……穿过的衣服也烧了……也没有监控……他不可能找到我的……”
　　虽然是耳语，但和她一起扶着黎穗子躺下的王瑶也听到了。
　　钟洄气得在她肩膀上打了一巴掌，黎穗子立即疼地皱起了眉头，即便是醉成这样也没忘记是谁打的她。
　　“姚珅……姚珅……下次再敢惹我……我还找人打他……打死为止……我才发现……打他比拐着弯的……破坏他的项目爽多了……太爽了……打死为止……”
　　钟洄越听越气，粗鲁地解开她的衣服检查着身上的伤势，左肩头部位淤青一片。
　　姚珅踹过来的那一脚并不比踹钟洄的那一脚轻，只是暗自庆幸不是腹部。
　　“钟洄，我以为穗子姐她真的悔过了呢。”
　　“她之前是真心觉得错了！没想到今晚这件事又让她尝到了甜头……”
　　钟洄拿着王瑶递过来的跌打损伤膏给她清理着伤口，动作相当粗暴，她疼得吱哇乱叫，左摇右晃不停地在躲。
　　“瑶瑶，摁住她！”
　　王瑶迟疑了一下还是摁住了她，钟洄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她被摁住了而温柔一丝一毫。
　　“老婆，好疼啊。”
　　“忍着！”
　　涂好之后黎穗子又抱住钟洄，冲着她一个酒嗝，把钟洄熏得眉头皱得快伸进了头发里。黎穗子就指着她咯咯地笑，笑完还搂着钟洄说:“我其实觉得……”
　　“觉得什么？”
　　黎穗子笑嘻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把王瑶搂了过来，小声地说:“打姚珅不叫……犯罪……”
　　钟洄脸色铁青，王瑶见势头不对便赶紧说:“你照顾穗子姐吧，我去看看师哥。”
　　那天晚上，她又说了很多胡话，醉的越厉害话越多，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刚刚过去的那件事展开，听得钟洄大半夜的独自坐在走廊里生闷气。
　　第二天医生查完房后钟洄就办好了出院手续，而黎穗子和张漳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怎么还不醒啊？”王瑶拿着行李箱坐在沙发上，无奈地说。
　　“把张漳叫醒，我们走！”
　　“穗子姐呢？”
　　“让她在这睡吧，也不是不认识路，睡醒了自己就回家了！”
　　钟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做不出来，她们两个就坐在沙发等两个人醒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先后醒了，迷迷糊糊地洗漱完才发现两个坐在沙发上人的不对劲，其实只有钟洄是不对劲的，王瑶拼命地跟张漳使着眼色，想告诉他两人之间将有大事发生，可张漳怎么也不明白王瑶的挤眉弄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穗子是洗完脸出来时才发现不对的，桌上原来堆的满满当当的，可现在什么都不剩了，她狐疑地转过身看着钟洄手边的两个行李箱。
　　“干嘛啊，都装起来干嘛啊？”
　　钟洄把其中一个行李箱推给她:“这是你的，我的已经收拾好了，出院手续也办完了。”
　　“要出院？为什么啊？医生同意了？”
　　“我已经在找房子了，这两天就先去瑶瑶家住两天，你回家把我的东西收拾好，等我安顿好之后就立刻搬出去。”
　　“你到底要干嘛！”
　　黎穗子果然立刻就炸了，关于昨晚酒后说的话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我要分手！”
　　“都过去了，我也认错了，你这么闹有意思吗？”
　　钟洄站起来拉住自己的行李箱:“没意思，所以我要分手。”
　　“好啊，那就分！”
　　“原来好戏才刚刚开始，精彩啊！”老警官鼓着掌进来，把僵持的氛围打破了，屋内的几个人立刻就警戒起来了，除了黎穗子。
　　“坤队，又找到新的证据了吗？”她火药味十足。
　　老警官又有了些许怒意，不过还是微笑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物证袋，袋子里是黎穗子的那只灰色袜子:“给你送件东西来！”
　　“谢谢！”黎穗子收下了那个袋子，随手扔在了床上。
　　“我警告你，少跟李川混在一起，他给的甜头你吃不起！”
　　黎穗子挑挑眉抿着嘴没有说话。
　　老警官皮笑肉不笑地又走向钟洄:“12月23号姚珅酒吧打人一事，你是当事人，现在你只要报案就能立案……”
　　“我不报案，那是场醉酒之后的误会，我……”
　　“为什么不报案！”黎穗子怒气冲冲地过来。
　　“坤队，我的态度很明确，不报案，跟他私了。”
　　“好，随你。”老警官像是早就预料到钟洄的选择一样，并无太多惊讶，反而是黎穗子一脸不忿。
　　“我看过你的戏，演得不错，以后多把心思用在专业上，分手也好，少跟这帮人混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老警官明明是冲着钟洄说的可屋内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有所指，钟洄微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给您添麻烦了。”
　　“昨天多有冒犯！”
　　这起案件明面上了结了，可却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尤其是钟洄和黎穗子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