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13、回家过年

　　黑白颠倒的黎穗子成功地让钟洄适应了这种作息，她们凌晨入睡，下午醒来。
　　由于黎穗子买的是强遮光的窗帘，所以睁着眼的钟洄即使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白天也看不清黎穗子的脸，可她还是固执地盯着黎穗子，她维持这样的动作已经四五个小时了，自醒来便没有敢闭上眼睛，也没敢让自己的视线离开熟睡的黎穗子。
　　四点多的时候黎穗子终于醒了，她第一件事便是看向身边的钟洄，然后就发现钟洄也在看着她，远远地，小心翼翼地。
　　“怎么了？”
　　“我在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
　　钟洄伸出手轻摸她的鼻子，确定这是真的之后又抚上她的嘴唇，紧接着是她的下巴、耳朵，还有那绺掉成草绿色的头发。
　　黎穗子往离她大概三丈远的人身边靠了靠，搂住她的腰，低声却又笃定地回应道：“是我的好梦成真。”
　　“这段时间好事情太多了，以至于现在有种身处幻境的感觉。”
　　钟洄的运气一直很差，她从不去奢望好运降临，只求老天别再三为难，平稳度日是她最大的愿望，可最近接二连三的好运让她有些眩晕。
　　黎穗子从导演变成朋友再变成恋人，从默默无闻要轧戏维持生活的配角到有导演愿意给她写戏，从陷入一段婚外情无法抽身到几乎无损失的彻底分手，老天好像突然开始偏爱她这个与霉运周旋了二十几年的人，而且还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她真的眩晕了，甚至都不敢起身拉开窗帘，害怕阳光进来的那一霎那所有的拥有灰飞烟灭，不留一点痕迹。
　　黎穗子侧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相册，是上部戏的纪念影集，第一张便是钟洄，身上不知从哪里弄的油彩印在白色羽绒服上格外扎眼，虽然被双颊被冻得通红，但抓拍的钟洄却好似是冒着热气的，凌乱的头发，慌张的眼神，相机定格的时候才是她俩的初遇。
　　她把相册翻给钟洄看:“这才是咱们的初见，你没有那么局促，我没有那么严肃。”
　　黎穗子一页一页的翻着相册，相机定格了好多瞬间，有剧组工作人员的，有演员的剧照，还有各种剧组生活照，一打开相册就仿佛回到了拍戏的那段日子：“这不是幻觉，是我们一起真实经历过的日子。”
　　钟洄看着相册若有所思，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会喜欢我？”
　　黎穗子合上相册，她知道钟洄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她要尽最大的努力明确地回复钟洄的每个疑问。
　　“感情是没道理的，不知为什么，但就是很确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你，看着你就会很开心，想跟你一起生活好久好久，最好是一辈子。”
　　黎穗子把钟洄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又把自己的手覆在钟洄的手上：“昨晚你问我喜欢的是何沾还是钟洄，我当时犹豫了，因为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是你，我喜欢的一直是你。闭关的这两个月脑海里全部都是你，因为你才有何沾，否则这个角色只能是个构想，是你让她逐步丰满起来，我没有走火入魔到现实和角色混为一谈。也不是一时冲动，是这些日子的经历才让我有了昨天的莽撞，在那样的情况下跟你告白，今天我清醒了，心迹未变依旧好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钟洄感受着黎穗子手心的温度，黎穗子说的直白而恳切，她压抑着兴奋和激动轻柔地吻上黎穗子的嘴角:“好，我们在一起吧。”
　　黎穗子回应着那个细碎的吻，两人分开后她笑着问:“该你了，说说我是什么时候赢得美人心的。”
　　钟洄往上拽了拽被子，把上半身缩进被子里，然后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我好像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不一样，想靠近又觉得害怕，后来在我最窘迫的时候，你突然出现把我护在身后，用最得体的方式帮我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事后也没有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成了我生命里最特别的存在，昨天之前我不敢想，可你那个带着酒气的吻，让我有勇气直面我的感情和你的坦荡，你说这是你的好梦成真，我想这应该是我好梦成真才对。”
　　“那么早啊，那你杀青之后有没有想我？你可从来没有找过我。”
　　“有，可是我害怕你觉得我奇怪，也害怕你觉得我想缠着你或者想利用你往上爬，更害怕你不喜欢我。”
　　她亲亲钟洄的额头，抱着她轻声说:“我喜欢你啊。”
　　她们相拥躺在床上，窗外寒风大雪齐飞仿佛要吞噬掉这个世界，可屋内却如暖春三月，一切生机盎然仿佛下一秒就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在这之前钟洄从未想过会爱上一个同性，可当爱情来临的时候她忘记了对方的性别，没给这份感情添加任何多余的枷锁。
　　“钟洄，跟我回家过年吧。”黎穗子摇着昏昏欲睡的钟洄。
　　“不要。”钟洄的声音像是呓语。
　　“家里就只有我爸妈和哥哥嫂嫂，也没别人，你自己在这多冷清。”
　　她还是摇头：“不要，我待在这等你回来。”
　　“钟洄。”黎穗子的声音有些无奈又有些嗔怪。
　　钟洄翻了个身，声音像是从腹部传来的非常低沉：“你到时候别忘了给我打电话就好了，我要再睡一会儿，好困啊。”
　　钟洄这一夜睡的都不踏实，当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之后，困意也上来了，黎穗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做饭、收拾行李。
　　黎穗子轻声呼唤熟睡的钟洄：“起来吃点东西吗？”
　　“吃什么啊？”钟洄轻声哼哼出一句话来。
　　“煮的银耳粥，楼下买了点小菜，还有些水果。”
　　黎穗子坐到床上把钟洄从被子里扶起来，她就顺势倒在黎穗子的身上：“我好困啊。”
　　“我别的不会做，煮粥可是一绝，醒醒盹去尝一下嘛。”
　　黎穗子把拖鞋给钟洄穿好，搀着她来到餐厅。
　　她这才稍稍清醒了一点，红着脸离开黎穗子的怀抱坐直了身体。
　　“闻到饭香就翻脸不认人了。”
　　钟洄脸更红了，她赶紧端起面前的银耳粥喝了一口：“真好喝。”
　　黎穗子看着吃的正香的钟洄发愁：“你这两天自己一个人吃什么啊，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
　　“我可以点外卖啊。”
　　她接过钟洄递过来的酥饼，掰了两块放进碗里，还是愁眉不展。
　　“除夕那天外卖种类少，送的也慢。”
　　“不用担心了，就四五天而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主要是怕你一个人孤单。”
　　钟洄盛饭的动作因这句话突然顿住了，眼睛有点发酸，可看向黎穗子的时候就笑着打哈哈：“不会的，我习惯了，更何况今年可以一直想着你，就更不会孤单了。”
　　“我今年早点回来陪你。”
　　“好啊。”
　　钟洄吃完饭便又去睡觉了，她实在是困极了。
　　当然了，她本身就特别能睡，没有工作的时候基本上都窝在家里睡觉，从早晨睡到傍晚，吃个饭上个厕所，再从傍晚睡到第二天清晨，循环往复。
　　以至于有次睡得太沉，徐洋联系不上她，急得直接拿着消防栓砸门而入，看到躺在床上的她还以为人不行了，当场就急出了眼泪，后来就被徐洋勒令禁止这么个睡法。
　　黎穗子趁着钟洄睡觉的功夫下楼买了点蔬菜肉类放在冰箱里，准备妥当后还觉得不够，又把自己煮粥的方法整理了七八份贴在冰箱上，这才放心去睡觉。
　　她忙活完这些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八点就要出发，可她还是睡不着。
　　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人，蜷在一起小小一个，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温度不低，还盖了一床厚被子，钟洄的手脚还是很冷。
　　她轻轻地靠近钟洄，把她的手放在怀里暖着，又把自己的小毯子折成三段盖在钟洄的脚上。
　　其实从昨晚开始，她的内心就如同翻江倒海般，钟洄也是一样，所以她要装作很镇静的样子好让钟洄心安，现在钟洄睡着了，她才能直面自己的翻江倒海。
　　如果不是能感觉到钟洄确实正在被自己抱着，她也会说这就是幻境，可即使这真的是现实，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她眼里，钟洄的脆弱、敏感以及对她隐藏的所有，都让一向镇定自信的黎穗子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她好害怕一睁眼钟洄就变卦舍她而去了。
　　黎穗子这一晚睡的很不安稳，总是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梦中的钟洄被多方拉扯，一会儿哭一会笑好像很痛苦，而黎穗子好像只开了上帝视角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她早早醒来，神情复杂地看着钟洄。
　　而钟洄这一晚睡的很踏实，她因为睡的比较早所以也早早醒来，一睁眼便看到黎穗子正在注视着她。她不知道这种注视持续了多久，于是撒娇般地用头蹭了蹭黎穗子的下巴：“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也是刚醒。”
　　钟洄钻出被窝看了看墙上的钟：“六点半了啊，我去做点饭，你吃了再走。”
　　“别提了，我不想走。”
　　黎穗子撇了撇嘴，一副想哭的表情。
　　“就暂时分开几天，阿姨他们肯定也想你了。”
　　黎穗子拉住想起身的钟洄，扣住她的后脑勺，激烈地吻上去，这个吻持续了几分钟之久，两个人涨红着脸分开。
　　“我回来你还在吗？”
　　“一定在。”
　　这顿早餐她们吃的很慢，黎穗子一直黏在钟洄的身上不肯放开，亦步亦趋地跟着，好像有根无形的绳子绑住了两个人。
　　钟洄没想到私底下的她这么黏人，一直以为她独立又强大，果断又理智，生活中肯定也是这样，可意外发现不是这样的，可钟洄爱死了这样的反差。
　　虽然被她黏人得行动不便，但丝毫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反而觉得特别可爱。
　　“穗子，快七点了，一会儿要来不及了。”
　　黎穗子看了看表，一声叹息然后把碗里的粥一口气喝完：“时间过的好快啊。”
　　“我去给你准备今天穿的衣服，这样还能快点。”
　　钟洄转身走进卧室，她吃完最后一口把碗筷收拾好也来到了卧室，看到钟洄已经穿戴好了，她要穿的衣服被摆在了床边。
　　她走过去把头枕在钟洄的肩窝里，情绪很失落：“一会儿你别去送我了，外面很冷。”
　　窗帘没有拉开，房间里仅开了一盏小灯，钟洄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我穿的很厚，手从没有这么暖过。”
　　“可我不想让你去送我，我会想哭。”
　　黎穗子把整张脸埋在她的身上，紧紧地攥紧了钟洄的手，心里在发慌。
　　钟洄只得不断地轻声安抚她，其实钟洄并不知道黎穗子为何如此不安，只以为是离别导致的情绪波动。
　　“嗡嗡嗡……”
　　钟洄的手机在大衣兜里嗡嗡作响，她的左手被黎穗子攥着，只能以一个别扭至极的方式用右手把左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钟洄的脸色突然变的很难看，想也不想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不接啊？”黎穗子的声音闷在羽绒服里听上去像是重感冒。
　　钟洄回头看了看黎穗子，确认她没有看着自己时便迅速调整好情绪：“徐洋的，应该没什么事，一会儿给他回过去。”
　　“嗯。”
　　“穗子，该走了。”钟洄看着墙上钟表的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只得再次提醒道。
　　黎穗子默默地换衣服，拿着行李就往外走时，钟洄就默默地跟在后面，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不去送我，好吗？”
　　“好。”
　　“我回来你还在吗？”黎穗子眼圈泛红。
　　“一定会在。”
　　“那你在家好好吃饭等我回来，蔬菜之类的都在冰箱里，零食在书桌旁的柜子里，要出门的话要想着带钥匙，备用钥匙在……”
　　钟洄闭上眼亲了上去，她害怕再听下去自己也会忍不住眼泪，两个人缠绵许久她才恋恋不舍地拿起行李下了楼，钟洄站在窗前送走她以后，就拿着手机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出神。
　　除夕夜要来了，别人享受团圆，钟洄独尝孤独，只是今年与往年不同，黎穗子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像是一场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