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116、跳楼

　　回家以后，一连两天钟洄都是静静地坐在阳台边，不说话也不动地方，偶尔会无缘无故地哭一场，但拒绝跟任何人交流，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抱着黎穗子睡了，蜷缩在毯子里面，安静地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可是她根本就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开始做噩梦，有时实在撑不住了，刚睡没一会儿就要被惊醒，过的煎熬不已，脸色就更差了。
　　黎穗子拿着一些相框走到阳台前，在她旁边轻轻地坐下来。
　　“咱们把照片重新挂起来好不好？”
　　“你自己挂吧，我累了，要去睡一会儿。”
　　钟洄从阳台走到了沙发上，拉过毛毯躺倒，其实她也睡不着，只是默默地躺着。
　　阳台边的黎穗子一边整理相框一边留意着钟洄的举动，万幸她今天很安静，直到把所有的相框重新挂回去之后也没发出过任何的声音，依旧懒懒地躺在那里，没什么精神。
　　“老婆，给我揉揉腰可以吗？我腰疼。”她蹲在沙发前可怜地哀求着。
　　“我没劲，你去理疗店吧。”钟洄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马上就要燃尽的蜡烛。
　　“理疗店约的是明天。”黎穗子掀开毛毯躺了进去，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老婆，你的手掌是热的，放一会儿就好多了。”
　　钟洄抱着她，头埋在她的怀里，小声地啜泣:“姐姐，我好累啊。”
　　“我知道，姐姐抱着你睡一会儿。”
　　“我不能睡，我会做梦。”
　　“你越是撑着不睡，身体反应就会越大，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快点好起来，放心睡吧，姐姐抱着你，紧紧地抱着你，即使是做梦，也不要怕，姐姐一直都在，姐姐一直陪着你……”
　　钟洄在黎穗子轻柔的哄声终于撑不住阖上眼皮睡着了，梦里还是会有各种各样让她害怕的东西，可是梦里始终能感觉到有一双手臂紧紧地抱着她，让她能够安心地躲一会儿。
　　唐琪下班回来的时候，钟洄还没有醒，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前看了一眼，钟洄正在黎穗子的怀里睡的安稳，虽然脸上有消不下去的疲惫和憔悴，但能看到她能睡着，哪怕就一会儿，心里也安稳许多。
　　“我先去做饭了啊。”她小声地跟黎穗子说。
　　黎穗子点点头:“给她煮一碗鲜虾粥，材料和食谱我都备好放厨房里了。”
　　“好，你想吃什么？”唐琪看黎穗子的脸色也不好，被折腾的日不能寐夜不能眠的，而且看她这两天腰疼好像更厉害了，可钟洄不敢出门，所以约好的理疗就一推再推，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我随便吃点就行，你看着做吧。”
　　唐琪无奈地点点头走向了厨房，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钟洄就在这期间醒了，睡了一觉的她精神好了很多，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饭香味儿，肚子罕见地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饿了啊？”黎穗子问道。
　　“嗯。”
　　“那我们去吃饭。”
　　两人拉着手走到厨房前，钟洄这才意识到是唐琪在做饭，赶紧快走两步想接过厨具，却又被推了出来。
　　“黎穗子说我实习工资太低，就不跟我收那一半的房租、水电费和生活费了，那我也不能吃白食啊，要不然她肯定没两天就把我赶出去了，我还是想多陪你两天呢。”
　　“她怎么会赶你呢，你上一天的班了，赶紧给我吧。”
　　“让她做吧，要不然她总怀疑我下逐客令。”
　　但她们两人也不好意思真的袖手旁观，钟洄在厨房里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黎穗子就把菜装盘摆桌。
　　吃饭的时候，唐琪在饭桌上跟两个人说着公司里的趣事以及她听到的一些八卦，顺便还要跟两个资深的圈内人求真假，一顿饭下来，她可真是知道了不少行业内的秘密，而钟洄也因为这种热闹融洽的氛围喝了整整一碗粥，这是这几天来她胃口最好的一顿。
　　吃完饭后，唐琪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钟洄和黎穗子早早地洗漱完回房间了。
　　黎穗子见她心情不错，又没有睡意，就坐在床上跟她闲聊。
　　“我私下里偷偷问丁旭了，他说工作中唐琪虽然犯过一些错误，但好在不是什么影响工作进程的大错，在那帮新人里，算是表现相当不错的了，有很大的希望能留用。”
　　“真的啊？”
　　“真的，她不错的，就是经常对我冷言冷语的，不过幸好我也不稀罕。”
　　“姐姐，我会跟她聊聊的，以后不让她对你这么没礼貌。”
　　黎穗子潇洒地挥挥手，她真的不在乎唐琪什么态度。
　　“不用，她对你好就行了，而且你没发现我俩最近都不吵架了吗？”
　　“好像是哎。”
　　“主要是我发现她就是一小屁孩，我这么成熟，要是整天跟一小孩打嘴仗，显得我多没风度啊，以后传出去也不好听，坏我的声誉。”
　　钟洄斜眼瞧着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番话，不禁笑得枕到了她的肚子上:“整天自诩成熟，在外面装的不累啊，在家里还要装。”
　　黎穗子作势捂住钟洄的嘴，神情紧张地望着她:“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别出去乱拆我的台啊。”
　　“我不要，我就要拆你的台哈哈哈”
　　两个人的笑声传到客厅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电视的唐琪好奇地往房门禁闭的卧室看了两眼，微微一笑又低下了头。
　　门铃声响起，唐琪拉开门的时候满脸震惊久久不能褪去，而门外的那个人看到她也是同样的震惊，眼睛里还有愤怒和难以置信。
　　“你是钟洄的妈妈吗？”
　　因为两个人实在是长的太像了，尽管唐琪不愿相信可还是试探着开口。
　　钟母看了一眼她的穿着，一件灰青色的到达脚踝处的睡裙，并无不妥，可利刀一般的眼神还是剜在了她的身上:“黎穗子呢？”
　　“在卧室里，你是钟洄的妈妈吧。”
　　这样的询问在钟母看来更像是心虚，她此刻已经脑补了一场捉奸在床的大戏，于是她粗鲁地揪着唐琪的睡衣径直走向卧室。
　　“你放手！你干嘛！”
　　唐琪并没有从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手上成功挣脱，而是被她抓着一路来到了主卧。
　　主卧并没有锁门，两个纠缠的人进来时，钟洄正拿着水彩笔在黎穗子的睡衣上画画，而黎穗子拿着水彩笔在她左手上画画，两个岁月静好的人就这么被打扰了。
　　钟母把唐琪摔在床上，一把拽过笑容凝固在脸上的钟洄，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把她带到了床下。
　　“我看你就是又贱又软！被人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还有心思在这里嘻嘻哈哈的，她敢当着你的面出轨跟你这种面瓜性格有很大的关系，走，跟我走。”
　　“不是！！不是！！！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钟洄奋力地挣脱着她的束缚，可无济于事，唐琪都挣脱不开，更何况是还生病暴瘦的她了，于是她放声大哭，情绪在一瞬间迅速崩溃。
　　黎穗子飞快地跳下床，想把钟洄抱过来，可是钟母一只手抓着崩溃的钟洄，一只手挥动着手里的外套阻止黎穗子靠近。
　　“我以为男人都是一个样，玩两天就烦了就腻了，没想女人也是一个样，呸！表面上看起来稳重正派，私底下玩的这么野，我告诉你，别以为钟洄真没人管！”
　　“你管钟洄？你要是管钟洄，她不至于成这样！”
　　黎穗子在唐琪的帮助下终于推开了情绪激动的钟母，她把崩溃的坐在地上大哭的钟洄搂在怀里:“姐姐在呢，姐姐在呢，不怕不怕，不怕不怕。”
　　钟洄根本就听不见黎穗子的声音，觉得有人靠近她便是危险，便要奋力逃跑，她挥动着双手双脚跌跌撞撞地往次卧跑，疯狂地拍打着次卧的门。
　　“唐琪，唐琪，救我，你快点救我，唐琪，你为什么不开门！！！”
　　唐琪还在跟钟母纠缠根本就脱不开身，而黎穗子跟着她一同跑过来，强硬地捧着她满脸泪水的脸，看着她大声地喊:“钟洄，我是姐姐，是黎穗子！”
　　钟洄看着慢慢在眼中清晰起来的黎穗子，破碎的脸庞上开始浮现绝望的神情:“唐琪不开门，唐琪也不要我了，你也出轨了，没有一个人爱我，没有一个人爱我……”
　　弯弯绕绕又回来了，钟洄又信了她出轨的胡话。
　　“我没有出轨，唐琪不在房间里，所以没有开门……”
　　她话音未落，只看到钟洄决绝地冲向了阳台，轻飘飘的一阵风自她耳边刮过。
　　“钟洄！回来！”
　　凄厉的叫声把还在纠缠的唐琪和钟母吓到了，她们只见黎穗子也跟着跑向了阳台，千钧一发之际拦腰截住了要往下跳的钟洄。
　　被拦下来的钟洄还挣扎着要往下跳，可黎穗子几乎是拼上了一条命要把她往回拉，花瓶、窗帘、桌椅都在两个人的纠缠中凌乱、破碎地摊在地上。
　　一地的混乱，但远比不上她们正在经历的这些混乱。
　　本就脆弱的腰在这样大幅运动中更加不堪重负了，可她心里被恐惧填满了，根本就顾不上。
　　黎穗子确定绝对安全之后才敢抱着她放声大哭。
　　“我没有出轨，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出轨，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唐琪惊魂未定，她哭着跑过来抓着钟洄的手慌乱地解释:“你真的误会她了，她真的没有出轨。”
　　钟洄闹了一通之后彻底没了力气，她茫然地看着夜幕，一点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可是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姐姐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钟轻舟说的！你为什么会信她！”
　　黎穗子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礼貌，她抱着钟洄直接走到愣在原地的钟母面前，恨意并不比钟洄之前少。
　　“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又来闹什么！”
　　钟母再迟钝也发现了钟洄的不对劲，脸色惨白，瘦的不成样子，精神看着也好像有点问题。
　　钟洄看见钟母的时候又触发了恐怖记忆，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一边落泪一边往黎穗子的身后躲:“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给我说清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轨了！”
　　钟母被逼问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看着不停哭闹的钟洄，仿佛又回到了前些年钟洄害怕被遗弃，抱着她腿没命哭泣挣扎的时刻。
　　前些年的哭闹是为了抓住她，而现在则是为了摆脱她。
　　明白原委的唐琪即便刚刚已经跟钟母解释了好多遍，可现在为了钟洄，她只好又义正言辞地解释一遍:“我是钟洄的朋友，借住在次卧，别再用你那套龌龊的想法来解读我们之间的关系。”
　　钟母百口莫辩，也无需辩解了，只是看着痛哭到已经站不住的钟洄眼里有些不忍，她想起刚才那一幕就心有余悸，幸好没有跳下去。
　　“钟洄怎么了？”
　　黎穗子刀砍斧劈地截断钟母的话:“你别管她怎么了！我要你跟她解释清楚，我到底出没出轨！”
　　“你没出轨……”
　　黎穗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
　　钟洄抱着黎穗子的腿可怜地坐在地上抽泣，她刚刚万念俱灰，觉得没有活着的必要了，现在哭得头晕脑胀的，连分辨对错的能力都彻底丧失了。
　　黎穗子弯腰把她抱起来，现在抱她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她太轻了，轻得让人恐慌。
　　她抱着钟洄回了卧室，轻柔地放在了床上，郑重其事地又跟她解释一遍:“我没有出轨，如果真的出轨就不得好死！”
　　“我不要你死！”钟洄惊慌地抱住她，“你不可以死，我不要你死！”
　　黎穗子心里的悲伤迅速蔓延开，她还是不相信自己没有出轨，李信缇的事情还没过，又来了一个钟母，真是让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死，你也不要死，你要是刚刚跳下去了，我后脚就跟着你跳下去！你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知道了吗？”
　　黎穗子说得悲壮，让钟洄听得心里难受，仿佛压了万担巨石。
　　“你答应我！！你跟我发誓！！”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好，睡觉吧，今天真的很晚了。”
　　她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了起来，把钟洄圈在自己的怀里，生怕一不小心她真的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