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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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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会席间觥筹交错,气氛很热烈,人们或是回忆往昔互相称赞,或是交流近况大倒苦水。孟新月安静地吸着烟,看着吴正熹跟在迟蔚后面出了包厢门。
迟蔚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吴正熹正站在楼道里等她。
他看上去要比学生时成熟得多,但眼下发青,多少显出些游戏人间的疲态。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美。”
“谢谢。”
“那胸针,”擦肩而过时,吴正熹喊住她,“是段丛买给你的吧?”
“你想说什么?”
“这么寒酸,一看就知道。”
迟蔚无心应付他,抬腿要走,被吴正熹张臂拦住。
“何必呢?他既不能给你富裕的生活,也不能给你忠诚的感情,你图什么?”
“与你无关。”
“我可听说了,他接连出轨好几次,就这样你还要和他过下去吗?给自己找虐?”
看来吴正熹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愿,迟蔚看向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不然呢?跟你过吗?”
“迟蔚,你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好。我不懂,要说当年他的感情比我真,你选择他,我认了,那现在呢?现在你还要在一棵烂树上吊死吗?”
迟蔚的胸针在走廊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吴正熹看着无比刺眼,他伸手要去摘:“这破东西我可以给你买一百个一千个,你为什么还是不选我?!”
“别动。”
吴正熹愣了一下,继而发起狠来一把扽了下来,一甩手扔了出去,砸在墙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迟蔚走近吴正熹:“好,你想要机会,我给你。只要你现在,当场,哭给我看,我可以考虑。”
离得很近,吴正熹一低头就能看见迟蔚那经久不衰的容颜,他咽了口口水:“你什么意思?”
“你做得到吗?”
迟蔚目不转睛的凝视让吴正熹心里发毛:“开玩笑,正常人会动不动就哭吗?更何况我还是个男人,只有懦夫才会流泪。该不会是段丛出轨之后被你发现,又痛哭流涕求你别分手吧?真够搞笑的。”
迟蔚盯了他半晌,终于移开视线,她捡起胸针重新别到衣服上:“阿丛哭起来很漂亮,没有人比他漂亮。”
吴正熹心中升起一丝怪异感:“你和高中时不一样了。”
“那是因为你从没认识过真正的我。吴正熹,我不管你是执着于少时的不甘,还是沉溺于现在的荒唐,我都不会选择你,从始至终,你都不在我的选项里,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选。”
看完电影,林灵兀自说着电影里的情节,段丛不怎么搭话,林灵甩开他:“你一整天心不在焉的,不想和我约会就直说,省得你魂儿都不知道在哪儿。”
她俨然是一副小女儿态,闹闹别扭希望男友来哄。她娇俏可爱,想必有很多男生买单。
迟蔚从不会这样,她总是温柔的、和易的。不,那是大学之前的迟蔚,大学时发现他第一次出轨后的迟蔚就变了,往日的温柔小意潮水般褪去,露出她与之前判若两人的面貌——冷漠与无情。那一刻,段丛不由得陷入了恍惚,他真的认识所谓迟蔚这个人吗?
林灵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段丛去哄她,反而站在原地发呆,只能自己先低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小性不能使太过,林灵深谙收放有度的道理,论样貌她比不上迟蔚,论性情她不及迟蔚优雅,唯一的优势就是年龄和新鲜感,她当然要把握好度。
段丛顺着台阶下:“可能工作太累了。”
“那我们吃完晚饭就回去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好。”
“那就去我刚才说的那家温莎酒店吧,听说那里的烤肋眼肉特别好吃……”
酒店的装修很豪华,一楼大厅里坐了不少人,林灵坐下喊来侍应生准备点单,段丛突然看见旋转门那里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穿着很讲究,头发梳起,顺着侍应生的指引,不疾不徐地走向二楼。
段丛突然心慌,他急匆匆地站起来,林灵讶异道:“怎么了?”
“我感觉不太舒服,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先回去。”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林灵话音未落,就见段丛脸色煞白地走了,压根没管她,她被晾在原地,干愣愣地直傻眼。
段丛跟到二楼,眼看着吴正熹推开包厢门,走了进去,尚未完全阖上的门缝中,漏出人们推杯换盏的吵闹声,迟蔚正坐在里面。
段丛感觉自己呼吸迟滞了一下,他走到拐角,开始等待。
楼道里没有顶灯,只有壁灯幽幽照着。同样昏暗的环境中,他曾经也等待过一次,和现在一样焦灼、不安、恐慌。
那是在吴正熹生日宴后不久,他来找迟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拉扯迟蔚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一天傍晚,段丛看见他在画廊下抱住了迟蔚,迟蔚挣脱了。
他们似乎发生了口角,吴正熹愤而离去,段丛被攥紧的心终于松弛下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以为迟蔚会和以前一样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但她没有。
“他跟我告白了。”
段丛瞳孔骤缩,他想继续问,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迟蔚神情倦怠:“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看着迟蔚远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深深攫住了段丛的心。
第二天,迟蔚没来学校,吴正熹也没来。
“你不知道吗?好像说是要出国,像他们那种家庭条件的,肯定有机会就出国读书啊,有钱真好……”
段丛的神经一下子跳了起来,学还没放就奔出教室。他丢了魂似地往迟蔚家跑,“乒乒乓乓”地狂按门铃,迟蔚开了门,门后同样出现的,还有吴正熹的侧脸。他和他爸坐在迟蔚家客厅沙发上,对面坐着迟蔚父母。
“蔚蔚,谁呀?”迟蔚的母亲问。
不等迟蔚开口,吴正熹率先抢话说:“哦,是迟蔚的同学。”他起身走到迟蔚身后,笑盈盈道,“你有什么事吗?”
段丛寄希望于迟蔚开口说点什么,但能说什么呢?吴正熹哪点说得不对吗?他是迟蔚的同学,仅是同学罢了。
“你怎么来了?现在不应该还在上课吗?”迟蔚拉他,“进来坐。”
门内,五个人,五张脸,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气喘吁吁的段丛。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彷徨感兜头罩了下来,他挣脱了迟蔚的手。
“不、不用了,我……我就是来把今天的笔记给你,我走了。”
他顾不上自己其实和迟蔚不在一个班,上的课程内容不一样,上课时间逃出来就为了送一本莫须有笔记这事有多荒谬,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本子就塞迟蔚手里,吴正熹嘲弄的笑声飘在身后,段丛落荒而逃。
他是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他躲在迟蔚家楼层的安全通道里,静静等待着。等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的惊惶无处安放,唯希冀于在这狭窄黑暗的安全通道里沉寂片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他听到了迟蔚家开门的声音——她和她父母送吴正熹一家离开。
大人脸上堆着笑,又互相客套了几句,然后散场。一转身,迟蔚看见了他,段丛连忙躲起来。
现在的自己就像电视剧里在暗中窥伺的变态。
迟蔚对她爸妈说:“你们先进去吧,我下楼买个东西。”
应急通道的防火门没有关实,露出段丛的半片衣角,迟蔚走到门前,顿了顿,推开门,感应灯亮起,楼梯上,段丛无措地站着。
段丛想解释,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敢去看迟蔚,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想干什么,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出国的事是真的吗?”
他抬起脸来,惨白的灯光下,湿润的眼睛里写满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祈求与期盼。
“是真的。”
须臾间,他眼里的希望破碎了,他强自笑道:“我今天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你是和吴正熹一起去吗?”
“是。”
“什么时候去?”
“这两天,手续办得差不多了。”
“那你这两天还去学校吗?”
“不去了,要在家收拾。”
“为什么……不和我说?”
“阿丛,你到底想问什么?”迟蔚的声音冷淡得令人陌生,“夜深了,回去吧,别让伯母担心。”
她转身欲走,段丛猛地抓住她手臂:“能不能……”
点点碎光缀在他睫毛上,晶莹的泉水盛在他通红的眼睛里,下一秒就将坠落。
他央求道:“能不能不去?”
迟蔚抚摸他晕红的眼角:“阿丛,你在求我吗?”
眼泪轰然坠落,他点头,点了又点。他太想留下迟蔚了。
感应灯熄灭,黑暗中,他无声落泪,然后迟蔚吻住了他。
“阿丛,要和我交往吗?”
“先生,先生?”侍应生将段丛从回忆中喊醒,“我看您在这儿站很久了,您有预定位置吗?”
“啊,我……”段丛抹抹眼睛,正要含糊回答,却见楼道那头出现迟蔚和吴正熹的身影。迟蔚背对着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迟蔚倾身靠在了吴正熹身上。
相似的环境,重叠的人物,上一次,他等来了迟蔚的吻;这一次,他等来了血淋淋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