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控》花锽锦上

1、第一章

　　陆声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黑透了。他看着窗外霓虹躲躲闪闪的光，有几分钟脑子是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儿？
　　现在几点了？
　　他随手摸起床头柜的手机，盯着看了几秒，才慢慢缓过神来。
　　现在北京时间是21：09分。
　　再看了看手机，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打开微信，除了工作群里热热闹闹地天一句地一句地扯着闲篇儿，那个人，没有一点反应。
　　意料之中，当然，也是意料之外的。
　　陆声趿拉着拖鞋，走了几步，看到沙发上的一片狼藉，怔了几秒，随即一声苦笑。
　　卫生间的镜子里映着他满是水珠的脸，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洗脸，还是一直在想着林音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
　　“你是认真的，是吗？”林音看着斜倚在沙发上的陆声，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特么是认真的，我特么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从开始到现在，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哪儿哪儿都是真的。
　　但是，陆声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把茶几上的打火机放在手里转了两下，点燃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烟，另一只手轻轻地按了按眉心。
　　林音看着他，眼圈有点微红，“我在外面出差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得你说得要和我好好聊聊”，他瞥了眼沙发，又看了看地上扔得几团纸巾，“就为了和我说这个？”林音说着弯腰捡地上的纸巾准备扔进垃圾桶，陆声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别弄了，我来收拾。”
　　林音的手在空中顿了下，随即仰头看着陆声，眼泪流了下来，他直到现在都没能接受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结果，“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陆声没有说话。
　　林音把手上的纸巾又狠狠地甩在地上，“我刚出差回来，本以为是小别胜新婚，呵”，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倒成了再见前任了。”说着，他一把抢过陆声的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别抽了，你不知道你一抽烟声带就会受影响么？刚接了个活儿，还天天熬夜的，你这嗓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陆声只是看着林音，还是没有说话。
　　“咱俩在一起七年了”，林音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身边围着些”，他彷佛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略微顿了顿，低垂着眼睑，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出神，“你不要告诉我新欢是谁，我不想知道,咱俩还是踏踏实实地过咱俩的小日子。那个新欢，我给你几天时间，赶紧断干净。”
　　“断不干净。”陆声说。
　　林音看着陆声的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就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声。之前无论是大事小情，都是他做主。冷不丁地陆声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还是反对意见，这着实让林音愣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分手吧。”陆声说。
　　林音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有些嘶哑地低吼道，“你是认真的，是吗？”
　　陆声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茶几。
　　客厅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静，只听得到挂钟一顿一顿的在吃力地走着。
　　林音的眼睛里充斥着闪着光的小火苗，扑闪扑闪的。随即随着一阵雾气又熄灭了。
　　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巨响，陆声才缓过神来，他咳了几声，对着垃圾桶就呕了起来，但什么也没吐出来。他就是觉得堵得慌。
　　呵。这不就是他陆声一直想要的结果么？有什么难过的？这都准备分手的人还能跟人家来一炮，说出去恐怕要被人骂成狗屎了吧。
　　个死渣男。
　　是啊。就是个渣男。
　　陆声看着镜子里眼睛有点犯红的自己，朝那张脸就是一拳。后面的声音清脆又心悸。
　　他用手擦了擦有点模糊的眼睛，发现越擦越模糊，低头看时，才发现手一直在流血。
　　七年，说没有就没有了。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冲击力都很大。
　　哪怕就是在一起的挖耳勺呢，你突然找不到心里不也会空落落的么？
　　陆声没有理会手上的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特么就是个渣男。”
　　他去书房写字台的柜子里拿小药箱，打开盖子的瞬间，箱子上层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忽闪忽闪地，彷佛是在嘲笑他。这都是林音写的，林音心细，怕他有时候不在家，陆声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弄，就都用便利贴写好了给他贴在药箱里面的盒盖上，另外，每盒药上也都用红色水笔圈出了重点，吃几粒，吃几次。
　　不看还好，看到这些，陆声心里隐隐地痛。
　　可是毕竟分手了，就这么简单。他们从确定关系两个月之后就一起生活，彼此太熟悉了。
　　林音的体贴细心，陆声的成熟稳重，两个人相得益彰，周围的所有朋友都特别羡慕。也把他们当成了模范。
　　就算两个人这么好，这么默契合拍，还是弄到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地。
　　手机响了。
　　陆声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余小南”，接了起来，还没出声，对面就直接开始了。
　　“大哥，林哥是手机丢了么，联系了一晚上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的，我知道他出差刚回来，你俩腻歪，但是，这活儿不能不干啊，这甲方跟吃了炸药似的，一直在催进度催进度的，我都没辙了，你赶紧的让他过来吧”，对方稍微顿了下，又叹了口气，“陆老师，麻烦让林老师过来补几句词，就几句。”语气上近乎是哀求了。
　　陆声找着碘酒，“词明天再补吧，你们把后面能录的先录了。”
　　电话那头像是在隐忍着咆哮：“陆老师！”
　　“就先这样”，陆声歪着脖子夹着电话，往手上缠着绷带，“我们没在一起。”
　　“不是，没在一起是啥意思啊，”电话那头突然就炸了，“咱心疼人儿是不是得有个度，陆老师，这真的是火烧屁股了，”电话那头似乎有个女声在旁边小声地提醒着“文明点儿”，余小南不管，仍然梗着脖子在吼，“陆老师，你们不能只顾恩爱，不管我们死活啊。这甲方……”
　　陆声听到这里，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林老师去哪儿了。”余小南听到这句话，情绪彻底崩了，“您能不知道？骗谁呢？这是工作，工作！知道么？陆老师，您平时一直教育我们要以工作为重，不要天天顾着情啊爱的，您看现在都啥情况了，再不……”
　　“我们分了。”陆声打断了炮仗一样的余小南。
　　电话那头愣了两秒，“怎么会？陆老师陆老师”
　　陆声没再说话，听着电话那头椅子倒地的轰隆巨响，把电话挂了。
　　这瓜来得太突然，估计够这群崽子们消化好几天的。
　　他给自己缠完绷带，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想去你那边坐会儿。”说完就挂了。
　　陆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怎么开的车到的目的地，怎么一屁股坐在老莫对面，怎么就被生硬的木头给硌得差点儿弹起来。
　　老莫抬了下眼皮，“我瞅着你这是上我这儿找魂儿呢。”
　　陆声没说话，喝了口面前的茶，叹了口气。
　　“两口子吵架了？”老莫说。
　　陆声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这次可有点儿惨，估计被揍得够呛，还负着伤的上我这儿来浪，怎么没打死你呢？”老莫摇了摇头。
　　陆声叹了口气，“以前从来没觉得你话多，今儿个嘴怎么这么欠。想上你这儿找点儿温暖都不行。”
　　“想找温暖去洗浴中心去，甭往我这儿跑。”老莫掏出手机，“有话就放，没有就滚蛋，我这几天正忙着网恋呢。没时间跟你唧唧歪歪。”
　　陆声顿觉无望，刚起身抬脚想走，老莫悠悠地开了口：“也别去找老曹，最近在忙着看直播给主播打赏呢，谁都不爱搭理。”
　　这，都是什么癖好？！
　　“我心里就堵得慌。”陆声收住脚，重新一屁股坐在没有任何铺垫的原生态的木头座椅上，这次依然把屁股硌得生疼。
　　“你就是上了年纪，喝点儿静心口服液就好了，前阵子老曹说自己老蹿无名火，喝了几盒，效果贼拉好。”老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建议道。
　　陆声看着老莫眉飞色舞的架势，估计是暂时没有跟他谈心的情绪。
　　他就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虽然是功夫茶，杯子也不大，但是这抬手放下的动作太过频繁，终于吸引了老莫的注意。
　　“怎么着，晚上要熬夜写检讨呢？这一杯一杯的，也不怕尿床。”老莫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随手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陆声眼皮都没抬。继续喝茶。
　　老莫突然一拍大腿，“啊”地叫了一声，“我看朋友圈林老师今天不是出差回来了么，我咋没搞懂呢，你手怎么伤成这样？”老莫用手拍拍脑壳，“你俩的情趣？”
　　陆声依然没有说话。继续喝茶。
　　直到这时，老莫突然才发现有一丝不对。
　　在这之前，陆声和林音两个人别说打架，就连吵架都没见过，刚才看到陆声进来，以为是林音出差他一个人无聊，跑这儿消磨时间来了。
　　看到陆声手上的绷带时，他都没多想，觉得陆声指不定是在哪儿碰着了，就随便挤兑了他两句。但是刚才看了朋友圈，才发现今天这事儿肯定有蹊跷。林音出差回来，陆声却带着伤跑他这儿来喝茶。
　　不对劲！两个人肯定不对劲！！
　　“你俩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老莫看着陆声的眼睛，一脸认真地问。
　　陆声的心如果是塑料做的，现在基本上已经被碾成泡沫渣渣了，风一吹扬在空气里找都找不着。
　　“你特么再晚问一会儿，都可以赶上我二婚了。”陆声举起杯子，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分……分手了？”老莫难以置信，“不至于不至于的，”他连忙摆手，“你怎么现在也娘们儿唧唧的，动不动就离婚分手的。真没劲。”
　　陆声斜他一眼，“谁是娘们儿？”
　　“我，我我”，老莫指了指自己，“你赶紧回去吧，该道歉就道歉，该哄就哄，这才爷们儿。跑我这儿干嘛。”
　　陆声捏着手里的杯子，“哄不好了”。
　　“你俩真分手了？”老莫惊得下巴都会杵地上了。
　　陆声看着他，“啊”，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