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呀》煌灼

1、第 1 章

　　第一章

　　办了离职手续，赵荔抱着装杂物的纸箱坐地铁回家。乘客上下车的时候地铁里嘈杂得像菜市，但在列车开动之后，车厢里又会迅速地安静下来。循环往复，通勤一个小时的单程地铁漫长得令人心生厌倦。

　　一切都太令人厌倦了。

　　其实离开工作了三年的老东家并不是值得犹豫的事，无休无止的加班和优厚酬劳勉强能够相抵，只是他已经累了，厌倦了，想要脱离这样的牢笼。

　　只是脱离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在永远不缺年轻人的大城市里，放弃一份工作，总有更年轻更能拼的会接上，到哪都是一样被工作和生活压榨得精疲力竭。

　　不管一开始来到这座大城市时怀抱着怎么样的雄心壮志，几年下来，终究发现自己是个再平凡普通不过的平凡人罢了。

　　赵荔自嘲地笑了笑，抱着纸箱沿着马路慢慢走回家。租住的这个小区建成二十几年了，建筑外墙都灰扑扑的。沿着围墙开了家大排档，其实就是撑着遮风挡雨的几个彩色大帐篷，摆上十来组桌椅，烧烤小炒粥粉面饭什么都卖，天黑之后总是客满为患，算是赵荔在这座大城市里接触过的、生活气息最浓郁的一个小角落。

　　但他很少在这里坐下来吃东西，大概是冷清惯了，没什么朋友，和这里呼朋唤友成群结队的热闹气氛总是格格不入的。

　　“嘿！吃点什么吗，我请！”

　　但今天很意外地被招呼了，是个清亮亮带着笑意的声音，赵荔抬头看去。是个大男孩，独自坐在靠马路边的最外一桌，笑容有些腼腆。
　　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削得很短，肤色有点黑但五官挺帅气，穿着很随意的圆领T恤和大裤衩，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赵荔问：“叫我？”
　　男孩抓抓头，有点腼腆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吃饭点不了几个菜，想找个拼单的。”说完又觉说错了忙改口，“……不是，不是拼单，我请！”

　　“那我蹭个饭呗，谢谢了。”赵荔笑了笑，过去坐下了，把纸箱放在另一边的塑料圈椅里。要是往常，他大概根本不会因为陌生人的话停下来，哪怕是朝自己说话也会大概率无视掉。今天例外了，也许是饿了吧。
　　男孩马上举菜单：“再点几个菜吧。吃什么你随意。”
　　一顿饭而已花不了什么钱，赵荔也没客气，看一眼菜单加了几个菜。老板娘麻利下了单，给赵荔加了满满一碗饭和一罐啤酒。

　　男孩问他“啤酒喝吗？”见赵荔点头，揭了易拉罐拉环才把啤酒递给他。
　　冰凉的啤酒略有点苦涩，但主调是甜的，赵荔挺喜欢甜，加上也饿了，就多喝了几口。

　　“吃点东西再喝吧，空腹容易醉。”男孩赶紧说。赵荔“嗯”了声，看桌上有炒花甲和炒青菜，就着吃了几口饭，饥饿的胃总算被安抚了些。

　　大排档效率出奇的高，赵荔点的菜很快都上齐了，青椒炒牛肉、白灼小章鱼、红烧茄子，满是刚刚从油锅里挟裹出来的鲜香。
　　既然不熟就只有埋头吃的默契，赵荔不是爱说话的人，男孩也没说话，各自埋头吃饱。

　　赵荔吃饭时仪态很好，嘴里有食物时绝不会张嘴，每一口饭菜都会认真咀嚼再吞下去。只是全程低垂着眼睫，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他的发型是随意的碎发，刘海有些长了，盖住一边眉毛，加上肤色白且气色不好，显得人不太精神，有两分阴郁。但从侧面看，赵荔的侧脸俊秀得近乎完美，眼睫毛很长，从发顶至下颌轮廓流畅，鼻峰高且秀气，嘴唇总是紧紧抿着，显示出本人较为不好相处的个性。

　　男孩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慢慢吃着菜，余光看见赵荔放下了筷子，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才又开了口说话，仍然很腼腆的样子，“这样能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点什么，这家的艇仔粥也不错的。”

　　赵荔：“这样可以了，多谢。”毕竟吃人嘴短，加上很少有这种和陌生人搭伙吃饭的机会，他难得的有了些了解对方的兴致。
　　确实是个很帅的人，年纪可能比他小两三岁，应该也工作有几年了。但长得脸嫩、笑容也腼腆，看起来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在校学生。

　　而且，是很受欢迎的那种人吧。

　　赵荔默默在心里下了判断。气氛不同的人很难成为朋友，他慢慢喝了口啤酒，主动朝男孩点点头，说：“这顿我来请吧。”又不缺钱，以他的作风，还是觉得没必要欠别人的人情。
　　“不用的。”男孩马上拒绝了，看赵荔有点不同意的意思，又马上说，“不介意的话，能和我再坐一坐吗？就，随便聊聊天。可能是今天太寂寞了吧，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啊……寿星公还是有些特权的，赵荔又默默把屁股坐稳了。就问：“一个人过生日吗？”
　　“是啊。”
　　“可以找朋友陪你。”赵荔给出了一个自己都不会做的选择。
　　男孩笑了笑：“没有那么多朋友。——我叫居逸，你呢？”
　　“赵荔。荔枝的荔。”
　　居逸忍不住说：“名字有点可爱啊。”

　　“很多人这么说过。”赵荔举起啤酒朝居逸：“祝你生日快乐。”
　　居逸愣了一下，露出了个非常灿烂的笑容，也举杯回敬。“谢谢。”

　　两个人没有碰杯，但还是很有默契地各自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啤酒滑下喉咙，舌根慢慢回泛一丝浅淡的甘甜。

　　大排挡的帐篷外刚好看得到初升的月亮。半圆的月很明亮，已经快到中秋了。
　　大排档里渐渐坐满了一桌又一桌客人，人一多就吵闹了，人们的说笑声、桌椅搬动碰撞、餐具互相敲击，更显出他们这个边缘小角落的安静来。

　　赵荔捏着啤酒罐子看了看月亮，忽然说：“其实我今天刚离职。”

　　居逸当然看到了他的纸箱，有些猜测。听了赵荔的话，就点头说：“那接下来可以休息一阵子了。有打算做点什么吗？”
　　“没打算。其实我这种人挺无聊的，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打打游戏，逗逗猫，休息的时候也不会想去哪里玩。”赵荔耸耸肩，一口把罐底的啤酒喝完了。捏扁罐子，他又开了一罐新的，猛灌了几口。

　　这个牌子的啤酒意外的味道不错。

　　居逸就笑：“我也不喜欢出去玩。——不过，你这么帅没有女朋友吗，应该会和女朋友出去玩吧。”
　　“没有女朋友。也不想交。”赵荔很坦然地回答了。
　　居逸看起来有些意外，歪了歪头。明明是个手长脚长的大男孩，但居逸长得显小，表示疑惑的表情也挺可爱的。他就问：“为什么？不喜欢女孩子吗？”
　　“倒也没有吧。”赵荔想了一会儿，总结说：“就只是觉得很麻烦。我今年28岁，跟女孩子交往，很快就会谈婚论嫁，家里也是这个意思。结婚、房子、小孩子、还有两边亲戚、逢年过节走礼，想想就觉得烦。”

　　居逸“咕嘟咕嘟”灌啤酒，眼睛盯着他。“不过，总要结婚的吧。”
　　赵荔反问：“为什么总要结婚？”
　　“我说的也不对，好像现在不结婚的人是挺多。就是觉得，人总会寂寞的吧，那至少会谈恋爱？”

　　赵荔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爱。居逸说的也不算不对，只是完全作为与己无关的事情在讨论罢了。一看就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傻白甜小孩。
　　于是笑了下，问他：“那你多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婚礼请几桌，什么时候要小孩，要几个，男孩女孩，以后上哪个国际学校？”

　　居逸龇牙咧嘴往后一仰：“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嘛！不问了不问了。”
　　赵荔就笑得很开心，往椅子上一靠，又朝居逸举一举啤酒罐子：“敬你未来的幸福人生哈。”

　　居逸伸长手跟他碰了碰啤酒罐：“我也敬你未来的幸福人生。”

　　虽然萍水相逢，但是两个人聊起来意外投契。就顺便交换了些情报，得知两人都是租住在嘉园小区，赵荔在5栋，居逸在6栋，赵荔在这里住了四年，居逸是去年年初搬进来的。

　　居逸主动介绍自己：“我25了，只比你小三岁。不太看得出来对吧，脸长得比较嫩，但我其实很靠谱的。身边的人都喊我小白，你也喊小白就好。”
　　赵荔只是点点头，但并不打算回关于花名的话题，并且再次确认，居逸这种小孩对他来说确实显得过于热情了，按照他28年的人生经验，和这样的人交上朋友，因为截然不同的生活步调，很快就会感到累。

　　到这里为止，作为一次和陌生人的萍水相逢，已经很足够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把第二罐啤酒喝光，站起来，弯腰抱起自己的纸箱。
　　居逸明白了赵荔的意思，眼里有些藏得很好的失望，但马上也跟着站了起来，笑着点点头说：“确实不早了，那，回头见！”

　　居逸站起来比赵荔还略高个几公分，整个人很大一只。赵荔就连抬个眼皮都觉得累，越发在心里明确了不能和这种人社交的想法。遂朝他点点头：“拜，谢谢你这顿饭了。”

　　“没什么的，我也得谢谢你陪我过生日。”居逸朝他挥挥手，笑容很清爽。他目送着赵荔抱着纸箱离开。赵荔的背影修长清瘦，步伐稳定，透着和本人一样冷清平静的气氛。

　　一个晚上的相遇，就这么划下了仓促又平静的句号。

　　开个新文~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