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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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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玄猫懒懒地应了两声，扶疏挂着得体的笑，比划手势：“前头人多，你去给胡姐帮把手。”
意思是她不去了。
小右面露难色，原地犹豫数息后，转身朝前院走。他帮大掌柜驾车不是一两日了，深知她说一不二的性子。
大掌柜看着像柔若无依的菟丝花，里头韧着呢。她既这样说了，今儿定不会去前头。
他在军士面前停下，壮着胆子亮声道：“后院是女儿家的地方，军大哥不便留在此处，还是随小的去前头坐坐。”
他虽有十五了，但瘦小，背挺得笔直才堪堪到军士的胸口——下，鼓足勇气说这一句，若军士心细，定不会错过他的颤意。
军士不将他放在眼里，欲越过他去里头‘请’人，岂料小右快他一步，横在身前，有些气急道：“城里谁不给大掌柜几分薄面，纵使外头是东都来的，大掌柜就不是吗？来喝酒就喝酒！管谁在前头？难不成大掌柜不去，酒就比别人家的次了？！”
他说得急又带了几分威胁，倒吓住了军士。
——前后都不好惹！
他正想着两全的法子，喵叫声再次响起，他寻声望去。见藤椅上的人不知何时起了身，如玉的手指在半空画了几下，不疾不徐，沉静如水，那双桃花目明明上挑，却察觉不出丝毫笑意。
“大掌柜不爽利，今儿断断不会去前头。”小右说道，“守备大人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军大哥随我同去回话吧。”
他边说边拉人走，到前头将这番说辞讲予钱守备听，可眼睛却一直盯着饮酒的封莳。
都道她来历不凡，这才两日，城中有头脸的就都围着她转。小右生出鄙夷之色，哪有姑娘这样缠人的，她的名声不打紧，白白连累大掌柜遭人非议。
封莳抬起眼皮撞上他不加修饰的眼神，她不气不恼，依旧摆着那副浑不吝的样，“我就来喝个酒，怎么都不拿我当好人了。”
众人一听当她要发难，等着献殷勤的预备拿小右开刀，便听她扬高声量质问道：“你们跟着来算怎么回事儿！公务私事都料理完了？围着我等着看猴戏呢！”
三言两语火就烧到他们身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其中一人呵笑两声道：“大人来了两日还没好好逛过郓州城，这会儿，经南巷子最热闹，玩儿的花样也多，要不咱去瞧瞧？”
最热闹的满香楼不正在经南巷子里么。
众人跟着赔笑。
封莳冷嗤一声，手里的酒杯掷到桌上，发出不高不低的声响，这一声绝了屋里所有的声音，一时间，坐了几十个人的酒肆静得出奇。
“浑说什么，”钱守备出来打圆场，一边将人赶出去，一边说道：“大人公事缠身，哪有闲功夫去那儿，都走走走，少杵在大人跟前惹人闲。”
话音落地，封莳率先起身走出去，跟着瞧热闹的旋即作鸟兽散。
小右跑回后院，没等靠近大掌柜的屋子就听到几下沉重的咳声，他愣了下，紧接折回头去找二掌柜。
扶疏病了，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劈成两半，一半清醒一半混沌，用力拉扯着她非要分出胜负。
她又回到在平宁侯府的晚上……
蚀魂散的药效发作，像有无数只虫蚁在啃噬她的血肉，这毒一次比一次厉害，最初只觉得痒，尚能忍耐，四年之后，竟痛到骨髓里，咬她的哪里是什么虫蚁，分明是野兽，且是饿极了，咬下来的每一口都连着筋肉，不出半炷香，她就痛到说不出话来。
她像浸泡在水里，发丝衣衫长在身上，湿腻腻的，可她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匀不出，只能由得它们去。
“封家的野种为了你，连脸皮都送到本世子脚下，求着爷踩。”
汗水模糊了视线，她瞧不清头顶的人，只觉得他的声音像把钝刀，一句话下来，她的胸口已被凌迟得血肉模糊。
“你说，要是她见到你这副模样，还会不会心疼虎符？”
“你、做、梦！”她在心里呐喊了千万遍，张着嘴却只能停留在“你”。
她的下巴被人死死掐住，“脾气挺犟，”
话说一半他陡然松手，她的侧脸重重地磕在地砖上，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一只蓝蛱蝶，停在一截细白的皓腕上。
和她胸口的一模一样，只有云氏宗亲才能刺的蓝蛱蝶……
“她何时能醒？”胡姐揪着令大夫，喋喋不休地说道：“先前儿还好好的，怎么一下病得这么重？往年冬天也没这么厉害！”
令大夫将药方递过去，“大掌柜畏寒，屋里的地龙一定要烧得旺，最多两日就能醒了。”
说罢，他整理医箱欲离开，胡姐拽住带子，“你倒是给个准话，这病你能治不能，你开的药她一副不落，就是夏天也捧着热茶，怎么天一凉还会病得起不来！”
令大夫朝内室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这病，是从前在冷水里泡久了，亏了身子。”
“只能好好将养。”他拽回带子，背好医箱后跨出门去。
胡姐瞪着他的背影，恨恨道：“医术不精，脾气还顶差，迟早要请位名医来！”
“小右！”
小右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以为她这回发了狠心要去外地请大夫，却听她道：“去拿药！”
他‘唉’了声后追上令大夫，其实令大夫医术不错，脾气嘛，时好时坏的。倘若换成旁人，听了二掌柜这么些年的车轱辘话，早就同她翻脸了，哪会听她差遣。
胡姐替扶疏掖好被角后，紧忙出去烧炭。
‘吱’
屋门合上后又开了条细缝，黑影蹿进去抵上门，速度极快，快到已经走出去的胡姐扭头望，竟是什么都没发现。
“阿……阿莳……”
封莳进了内室，俯下身子，耳廓凑到扶疏唇边，才听到微弱的声音。
顿时觉得有块石头压在胸口，沉闷难以透气，“我在，”她的手掌熨贴扶疏冰凉的双颊，回道：“我在的，殿下。”
“我在的，殿下。”
扶疏寻声望去，在看到一身伤的阿莳一瘸一拐朝她走来，忍了多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王府没了，郡主和影卫都‘死’在那场火里。
你原是最不该来的。
“走、快走、阿莳。”
她陷入梦魇，气息急促，声音不大却比在城外听到的更沙哑，脸色更是几近透明，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封莳拧紧眉心，好端端地怎会如此虚弱！
脚步声越来越近，胡姐捧着食盒，口中念念有词：“今年也忒稀奇了，一天儿比一天儿冷，雪愣憋着不下，难不成还想攒到过年？那会儿得冻死多少人哪！”
“啊！”
胡姐推开门就见着了不速之客，不速之客一边整理衣摆一边撩开帘子，端得从容不迫。
“你、你、你，”话音未尽，胡姐冲进内室，见扶疏和她走时一样，连根头发丝都未乱，她才舒口气放下食盒。
换个旁的女子，胡姐不会有这么大反应，偏生这位行事比男子还、还大胆些，叫她如何冷静以待。
“同为姑娘家，大人何以要纠缠扶疏呢？”胡姐从食盒拿出熬好的药，“大人总要议亲的。”
“既为女子，二掌柜为何拿我当贼一样防。”封莳就近坐下，语气随意。
胡姐被她的话气得不轻，揣着明白装糊涂！
“扶疏是好人家的姑娘，大人还是不要想了。”胡姐懒得与她争口舌，直言道：“此时不便见客，大人趁早离开。”
“好歹与大掌柜相识一场，”封莳靠向椅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待府医为她把过脉，再走也不迟。”
这让一心撵她走的胡姐迟疑了。
她身份尊贵，府医的医术自然不在话下。
扶疏吃了令大夫这么些年药，病情丝毫没好转，她是个实心眼儿，每每让她换个大夫把脉，都被她拒了。
“如此，有劳大人了。”
封莳带来的大夫原是位军医，大靖久无战事，军医便被老将军派来郓州。
军医姓冯，刚过五十，早年受过伤，腿脚不方便，是以入城比他们晚些。
他的马车刚进城，就被杨照拉走了。
“怎么样？”
封莳一脸焦急，把半个时辰脉，一个字都不说！
“你急什么！”冯老头收回手，慢悠悠地开口：“她身子弱，又受了凉，底子亏了才会如此。”
“你确定？”封莳侧身转向内室，满脸不信，“没诊错？”
冯老头白了她一眼，“你祖父和兄长都不曾质疑过老夫的医术，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懂什么！”
封莳拍着扶手起身，眉眼盛满戾气，像极了凶神恶鬼。
可冯老头半点不虚，“方子还要不要了？”
“要！”凶神恶狠狠地说道。
“要方子就出去！老夫的耳朵都快被你吼聋了，别提她一个病人！”
屋里静了半晌后，忽响‘砰’地一声，外头的风还没来得及灌进来，又被挡在门外。
扶疏是在入夜后醒的。
“不给你下猛药，外面的人怕要守上一整夜。”
冯老头撂下话后推门离开，一道身影挤进她的视线，是胡姐。
“好些了吗？”
胡姐进来得急，门关得不严实，人到跟前时，门已经溜了条缝。
透过门缝，她瞥到了伫立在外面的人。
一片白茫茫衬得黛蓝更加显眼，如松如柏，雪花飘到她的肩头，很快就消失无影。
扶疏眼中掺杂不少柔色，心头默念：“你站在雪下呢，阿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