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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城 ...

  •   “是大掌柜的马车!”

      小右指向城门惊叫。

      胡姐收拢手指,是扶疏的马车。

      车前挂的灯笼是她亲自从灯笼铺挑来的,上面的花样是她照着后院的酒坛一笔一笔描上去的,世上绝找不出第二个来。

      “二掌柜,这刀……”小右看看她手上的柴刀欲言又止。

      胡姐旋即明白过来,扶疏性子柔弱看不得这些。她左右望了望,刚寻到块大小适中的石头,便听小右嘀咕:“驾车的姑娘是谁啊?”

      她往城门一瞧,已经放松的胳膊瞬间绷紧。

      驭马的姑娘穿得简单,但贵气难掩,眉目间的戾气比北地的雪刀子还利,一记眼神扫过来,让人避之不及,好像慢一些就会被扎得体无完肤。

      小右年岁小,早就移到胡姐身后,说话的声儿比蚊子还细:“长得好凶。”

      胡姐心里也怵,但她到底见过些世面,再则扶疏指不定就在马车里坐着,她不能撒腿跑。

      她立在原地看紧马车,见马车小心避过碗大的水坑,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些。

      原以为‘凶相外露’的姑娘驾车必然横冲直撞,没想到马车竟行得十分稳当,好像车内装的是精贵的瓷器,生怕磕坏了。

      “吁——”

      封莳跳下来,撩起门帘,月白身影不紧不慢地从里面出来。

      小右想围上去,刚从胡姐身后移出一步,眼神触到玄黑衣袂,他又缩了回去,试探性地开口:“大掌柜、没、没事吧?”

      话落,封莳余光扫向他,速度极快,像是根本没看过他一样,但警告和不耐烦的意味却让二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小右一连后退好几步,手紧紧揪着胡姐的衣角。胡姐瞧上去比他镇定许多,可刹那间心提到嗓子眼,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她咽了四五次口水才挪动胳膊贴紧裤腿,没在人前露怯。

      “她好得很。”封莳头也不抬地回道。

      话的意思他们都懂,可……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胡姐和小右对视几眼,数息后齐齐望向马车,对上扶疏会心一笑,两人才彻底放下心。

      紧接着他们就被眼前的情景惊掉了下巴。

      ‘凶巴巴’的姑娘正摆了张臭脸踢脚下的石子,来来回回,她像是和地有仇,精贵的鹿皮靴被她当扫帚使,等地被磨掉一层皮她才停下,放好矮凳后顺便将胳膊递给车上的人。

      扶疏看了看横在面前的胳膊,想招小右过来,胳膊再度往她身前凑近了些。

      她暗叹一声,手搭上去,手下的料子明明是极好的云缎,却摩得掌心发烫。她瞥眼身侧的人,眉心拢起,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有一肚气没地儿撒只能憋着,是极不和善,难怪旁人见了她要躲。

      封莳故意偏头不看她,语气疏离,“扶大掌柜已至城内,我要务缠身就不送了。”

      ‘扶大掌柜’四个字她咬得极重,扶疏不免觉得好笑,施礼后招来小右和胡姐,重新回马车上。

      “我们还、还得回酒、酒肆。”小右顶着她要吃人的眼神,哆哆嗦嗦地说完后驾车离开。

      封莳不咸不淡地哼个‘嗯’往旁边让了让,本就‘臭’的脸此时阴得能凝出水来,待耳畔听不到‘吱呀’声,她才朝马车的方向转身。

      树叶在空中乱舞,狂风就是个只顾尖叫的疯子,所至之处留下一片狼籍才肯罢休。

      这样的地方,四年,她孤身一人……

      ***

      封莳踏进钱守备特意为她准备的府院,灰瓦红墙,园内移植了不少奇花异草,只是它们惯来娇养,经不起郓州的狂放,已然蔫得所剩无己。

      死气沉沉的园中只有一棵雪松毅然□□,她不免多看了几眼,松针青翠惟尖尖一点白,倒是个稀罕物。

      钱守备瞅准时机开口,“雪松喜寒,不是下官胡诌,别地儿寻不到品相这么好的。”

      恰此时,下人前来禀报宴席已备妥,封莳先行一步,不痛不痒地说道:“守备大人有心了。”

      “哪里,哪里。”钱守备呵笑着跟上。

      郓州虽距东都千里迢迢,但钱守备早些年在东都待过,权贵们享惯的花样式儿,他备了不少。

      贴面舞是近几年时兴起来的,舞姬不着寸缕仅用轻纱裹身,且两个舞姬共用一匹,身姿摇曳,每一次似贴非贴的靠近都会惹得世家子弟豪掷千金。

      封莳指腹摩挲酒杯,似笑非笑地扫眼钱守备,有些意思。

      东都的贴面舞多为一男一女,这舞传到郓州竟变成两个女子,再看她二人不算熟稔,有好几次都相互踩了脚,这舞讲究心意相通,没个一年半载练不出来。

      此次她被封指挥使纯属意外,从宫里出来回府装几件衣物就直奔郓州,十余日的工夫,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了。

      “守备大人的消息,”封莳顿了顿,唇边泛起讥笑:“很灵通。”

      “呵呵,”钱守备酒量浅,汪着油的脸上浮了层红光,嘿嘿一笑,肥肉层层往上叠,挤得眼睛只剩丝细缝,“这舞啊,”他身子前倾,意有所指地说道:“改上一改才有意思,哈哈哈哈。”

      宴厅回荡着他的笑声,藏在其中的那点不怀好意在众人跟前袒露无遗。

      杨照打量了下自家主子的脸色,尚算和悦,只是捏酒杯的指节泛起青白,已然在震怒边缘了,他暗自捏把冷汗,真怕主子脾气上来,直接砍了钱守备。

      主子虽混迹青楼楚馆,却绝不是贪图享乐之人,钱守备这番真是拍到马蹄必被踹了。

      钱守备浑然不觉,连饮两杯后赞道:“扶大掌柜酿的酒果真一绝!大人觉得如何?”

      还敢提那位掌柜?!

      主子从城门口到现在,就没再笑过!

      杨照正想打发没点眼力见的人,便听到一声:“嗯。”

      他转头看向封莳,那声‘嗯’泻了她不少脾气,手上缓和了,神色也好看了不少。

      那厢的钱守备显然醉得不清,絮絮叨叨说起青杳酒肆和扶疏的事,毫无章法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得人云里雾里抓不着头脑。

      “世家出身的小姐在郓州酒肆做掌柜?”杨照小声嘀咕,他压了两个字没说出来,“谁信?”

      钱守备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回道:“谁、谁说不是呢?大人……东都,扶大掌柜……哪家的千金?”

      语毕,他一头栽向桌几,人被抬下去后,嘴里还咕哝着:“好酒,好酒。”

      封莳视线下移对准手中的酒杯,心想:她酿的酒当然好!

      长叹口气后,她放下酒杯,望着厅外微微出神,锐利的眉眼掺杂几分柔和,这会儿看,哪里像东都盛气凌人、打马游街、流连烟花的‘小将军’。

      杨照屏退所有人后回房,思忖要不要将主子的变化和变化的源头写信传回去,让他犹豫再三的自不是前半部分。

      来时,少将军单见他,将郓州背后的厉害关系讲予他听,主子不拘小节,脾气又跟炮竹似的一点就着,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免有人暗中加害,必须将所遇的人和事,事无巨细写下来,他好帮着谋划。

      可这‘源头’是再柔弱不过的女子,与‘暗害’两字搭不上半点关系,要不……就算了?

      “……扶大掌柜容颜姣好,口不能言,小将军——”杨照凝眉想了想,接着写道:“小将军有意结交。”

      写好后,他将密信绑在将军府豢养的灰鸽脚上,最多两日就能出现在少将军的案桌前。

      次日晚间,封府收到信,府上两位将军虽不悦封莳不懂收敛,但她禀性如此,没指望她能转性。

      在看到信的最后一行后,二人脸色一沉,怒中杂着忧,见惯大场面的老将军‘失手’打碎了茶壶、砚台、笔架……

      封砚捡起被揉作一团的信纸,凑近烛台,“祖父不必忧心,阿莳正值贪玩的年纪,至于那位……掌柜,”他打了半天腹稿才说:“定与阿莳平素见到的不一样,图个新鲜,闹不出事的。”

      “最好是这样!”老将军捻把胡须,垂眸掩去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让杨照多看着她,她总要议亲的,闹过了不好收场,封家的脸面如今系在她身上,分寸丢不得!”

      收到回信的杨照颇感为难,他才写了一句,少将军就回了整整一张纸,全是扶大掌柜与主子如何相识、相处,掌柜为人如何,主子待她有何不同……

      若他再将这两日的事呈回去,少将军会不会亲自跑到郓州城来?

      主子但凡清醒必在青杳酒肆待着,要说那儿的酒好,也没好到顿顿离不得。

      那点心思都在面上摆着呢,如今他们一在绣巷露面,就会招来不少异样的眼神,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主子在东都时,也,也不好这口啊!

      戌时,正是绣巷最热闹的时候,与往日不同,今儿的热闹挑在青杳酒肆扎堆。

      钱守备领了些城中有头脸的人物候在封莳身后,她来这儿不过走个过场,不日回东都,自有旁人艳羡不来的荣宠等她,这官儿当得随意,外人却不敢不当回事儿。

      她这样的人物,说一句神仙下凡都不为过,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凑,得了脸面,往后到哪儿都吃得开。

      不往前凑的还真有一个!

      扶疏罩着狐裘坐在后院廊下,怀里拥着猫,指尖一下下抚过猫背,闲适自在像午后小憩,瞧着真与前头的慌乱没有半分干系。

      小右瞧了瞧站在后院与前院相连处的军士,那人他认得,往常都是跟着守备大人的。

      他收回视线,扯了扯扶疏的袖子,“守备大人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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