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珍妮不是小妹妹

42、第二十八章（上）。

　　曾牧之所以会迅速地将因为沉迷于恋爱荒废了大半个月，已经严重超期的复健提上日程，仅仅是因为某天曾润秋帮他洗澡的时候顺手捏了捏他的左臂，不经意地说了句：“软软的，好好摸。”
　　软软的？怎么可以！这可是他用来守护心爱的女孩仅剩的唯一工具。

　　配合曾牧的康复训练这么多年，小宋医生从来没有见过他身边有女孩子陪伴。没想到这第一次见，就是个这么漂亮的。不由得在心里道了句：这小子好福气。
　　做他们这行的，出于对患者隐私的尊重，话不能太多，洞察力也绝不能差。
　　虽然曾牧从未主动向他提起过感情方面的事，但只是稍微观察一下他看那女孩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深深依赖与迷恋他就知道。
　　他的白月光是她，朱砂痣也是她。白玫瑰是她，红玫瑰还是她。

　　那么要先从哪里开始呢？小宋医生今天格外慎重地考虑了一番。
　　这么些年来，曾牧是他接待过的患者里残疾最严重的一个。高位截瘫，偏瘫，双下肢截肢，他竟样样都占了个遍。
　　由于双腿的缺失，曾牧能做的康复训练与其他截瘫患者相比显得十分有限。他既没有办法借助滑行器行走，也无法进行站立或爬行训练，复健的内容仅限于健康左臂的力量训练，瘫痪右臂的被动训练，pt床转移训练和肌电反馈治疗。
　　但尽管如此，他却是患者里最听话，最配合的一个。
　　他也曾有过不解。像曾牧这种残疾程度，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是收效甚微，就连恢复到半自理也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几年如一日地保持着每周至少三次复健的频率，憋着一股劲拼命坚持下来的呢。
　　现在，这个坚强得让人心疼的男孩背后那个非努力不可的理由终于以具体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想要帮帮他。想给他一个机会，向最重要的人展现他恢复得最好的一面。

　　“小牧啊，有段时间没来了，我们先来测试一下握力吧。”小宋医生俯身把一个握力测试仪放在曾牧的左手上让他握住。起身的时候还悄悄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了声加油。
　　曾牧会意，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收拢五指，用力握紧了测试仪。测试仪上的数字跳动几下，最终稳定在了18kg上。
　　“不错啊小牧，保持得很好嘛。”小宋医生夸张地拍了两下手，帮曾牧把测试仪从他手中取下来，然后转向润秋，“你可能不知道，小牧刚来的时候握力只有6，连个小学生都不如。但是你看现在，已经接近青少年的正常水平了。小牧这些年，真没少在康复训练上下功夫。”
　　“我知道他很努力。就凭你们这交情，我也有理由相信他这些年来的次数不会少。”曾润秋大方地握住曾牧的手，“今后的日子还请您一如既往地对他多多照顾，不要让他对自己太苛刻了。不管他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在我心里都已经是最好的。”
　　小宋医生尴尬地笑了笑，连道了几声是。
　　得，他这心操得就多余。还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

　　“那我们趁现在状态还不错，先把转移训练做了，之后再来做被动练习。”小宋医生提议。
　　pt床转移也是曾牧为数不多的几项康复训练里让小宋医生颇有成就感的项目之一。从一开始拼命挣扎扭动，累到脱力依然纹丝不动的状态，到后来能借助吊环把自己的臀部从轮椅上微微抬起，再到现在能用左手拉住吊环把自己慢慢拖蹭到训练床上，其中付出的艰辛与汗水只有他们两个人最清楚。
　　在得到曾牧的应允后，小宋医生引导着润秋把曾牧的轮椅推到上方配置了吊环的pt训练床前，调整轮椅的位置紧贴着床沿，然后一一解开他身上的束带，又取出一罐防滑粉，往他手上拍了一些，示意他可以开始。

　　“表现好的话，可以向我兑换一个奖励哦。”曾润秋拍拍曾牧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拥抱，然后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好。”曾牧重重地点头。微笑的眉眼弯弯，散发着暖意，融化在秋日的阳光里。
　　一切好像都融洽得刚刚好。除了在曾牧努力稳住身体，抬高手臂抓住吊环的时候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铃声是从润秋的牛仔裤口袋里传出来的，是一首不知名的钢琴曲。可和她在一起呆了这么多天，曾牧自认不可能记错，她的铃声音乐明明是八三夭乐团的《想见你》。
　　“你们先练着，我出去接个电话。”听到手机铃声，润秋明显脸色一沉。匆匆交代了一句，一边掏出手机接通电话一边脚步紧凑地往康复训练室外走。

　　曾牧哪里还有什么训练的心思。
　　刚刚润秋接通电话往外走的时候他听见了。那听筒里传出的分明是个男声。
　　此时此刻，他才惊觉。除了能够确定润秋的心里还有他，确定她的生活中还保留着他存在过的痕迹之外，他其实对于她过去的这三年一无所知。
　　她身边有关系要好的男性朋友吗？有男生正在追求她吗？她曾对谁动过心吗？这个在她手机里有着专属铃声的男人，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曾牧手腕一松，手指从吊环上滑落，没有了束带固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差点就一头栽在面前的pt床上。好在小宋医生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住。

　　“哥，什么事啊？”康复训练室外，曾润秋正一脸严肃地与哥哥曾润泽通话。
　　几年历练下来，曾润泽在集团里已经身居高位，平日里事务繁忙，在工作时间抽空给她打电话必定不会是为了闲话家常。
　　“长话短说。前两天陆伯伯特地来家里拜访，说他正张罗着给他们家陆霖找对象，但陆霖拒不配合，开口就点名想和你发展，咱家老爷子居然点头默许了，还跟我商量着有机会安排你们见个面叙叙旧。”曾润泽的语速又快又急，背景里刷刷翻阅文件的声音不断。
　　“那可不行啊哥，快帮我推了，拜托。我和曾牧和好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了你的，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曾润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她不喜欢陆霖。从小就不喜欢。像他那种娘们唧唧茶里茶气的男生她最看不上，就算是没有曾牧，她这辈子也绝不会考虑。原以为高中的时候拒绝过他几次他早死了这条心，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她这本旧账。
　　“哥记着呢。就是记着，才想着第一时间提醒你一句。陆伯伯和老爷子是故交，又和集团有着合作关系，如果你不希望到时候老爷子挂不住脸迁怒到你的小男友身上的话，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点，就算是敷衍也好，让那小子知难而退就行，千万别闹得太难看。”曾润泽说完，又长叹了一口气，“至于你和小男友的事。道路阻且长，什么时候跟爸妈交代，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好吧，哥，我都听你的。”心里难免还有几分不情愿。可曾润秋不得不承认，哥哥的顾虑并没有错。
　　就算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宁可私奔也要和曾牧长厢厮守。可是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孩，私心里不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够得到家人的祝福呢？

　　曾润秋返回康复训练室的时候一脸的心事重重，还被一张OT训练桌的桌脚绊了一下，差点跌倒。这一切，都被曾牧看在眼里。
　　不就是一个电话吗？也许那铃声是她今天才刚换的，也许……曾牧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他越是自我安慰，就越说服不了自己，一颗心就越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可能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就算他能做到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云淡风轻，只要是与润秋有关，他就还是一样会昏了头地去钻牛角尖。

　　“转移训练做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表现？”曾润秋定了定神，走到曾牧身边。见他仍坐在轮椅上，维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不免有些意外。
　　“还没，做。等你。不，当着，你的面，做，你怎么，知道，我，表现得，好不好？怎么，跟你，换，奖励？”曾牧的解释好像完全符合逻辑。
　　可曾润秋总觉得他从语气到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一时也没有心思多想。
　　“小秋，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曾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轻飘飘地又多问了一句。
　　内心却极度渴望着听到一个诚实的回答。
　　可曾润秋迟疑了一下。给他的答案却是：“嗯……一个闺蜜。”
　　她说谎了。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谎呢？
　　曾牧那一颗悬着的心，咚的一声，彻底坠到了谷底。疼极了。
　　他不再追问什么。闷声不吭地抬手够到悬在左前方的吊环就开始拖动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pt床上移蹭，那一股发泄般的狠唳劲儿着实让曾润秋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