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珍妮不是小妹妹

14、第十章。

　　喜欢曾捷的念头，曾润秋是彻底断了。
　　也该回到学校，静下心来开始做毕业设计，准备论文答辩了。
　　是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曾润秋一直都没想好，该如何对曾牧提出要结束这份工作。
　　她曾经对他说过，如果没有曾捷，也会一样的对他好。
　　她不知道现在离开的话，算不算食言。
　　曾润秋已经动了离开的心思，曾牧也是知道的。
　　虽然从那天大哭一场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关于曾捷的任何事。
　　但是从第二天开始，他就发现，润秋在他家里放了很久的粉色保温杯不见了。然后一件一件慢慢消失的，还有她的手机架，手机充电器，和备用的小化妆包。
　　如果说曾牧没有因此而觉得恐慌，那一定是假的。
　　他有一种预感，当润秋的最后一件物品从他家里消失的时候，他和润秋真正分别的时候也就到了。
　　可是他不敢提，不敢问。害怕一旦说出口，会更加快了她离开的速度。
　　所以一连几天，虽然两人各怀心事，也都尽力表现得一如往常。

　　晚餐过后，曾润秋陪曾牧在房间里用笔记本电脑看完了一整期最新更新的歌唱类综艺节目。
　　——自从那次曾牧从沙发上摔下来受了伤，润秋就再也没敢让他往沙发上坐。
　　节目结束后时间已经超过了八点。曾润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开，而是主动提出想要和曾牧聊聊天。
　　曾牧知道这不正常。
　　事实上，曾牧早就注意到了。今天一整天，润秋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果然，她已经决定要走了，对吧。曾牧这么想着，难过地咬紧了嘴唇。
　　“小牧，我……”曾润秋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要向曾牧开口。
　　曾牧却像是早有防备一般，迅速打断了她：“姐姐，今天很晚了，外面也起风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可是……”原本斜坐在曾牧床上的润秋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动摇原本的想法。还朝外挪了挪身子，像是想从床边站起来。
　　“姐姐。”曾牧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再次打断了润秋。同时伸出自己的右手，拉住了润秋的左手。看起来就像是牵手的动作。
　　然后继续说：“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但是如果一定要今天说的话，让我先说，好吗？”
　　“好。”曾润秋想不出有什么拒绝曾牧的理由。曾牧牵住她的手，她也没忍心马上挣开，只是顺从地坐回他的身边。
　　毕竟，在她的计划里，今天，可能是她和曾牧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得到了润秋肯定的答案后，曾牧深吸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这可能是他留住润秋最后的机会了。
　　“姐姐，我知道我上一次说喜欢你的时候，选的时机一点都不合适，所以连最基本的诚意都没能让你感觉到，是我太着急了，我很抱歉。所以今天，我想认认真真地，重新再向你表白一次。”
　　“其实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我是故意让你看到我的残肢。因为要给我多找个陪护，完全是哥哥一个人的主意，我根本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所以，一开始我是想吓跑你的。”
　　“可是不知怎么的，后来我又舍不得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觉得姐姐好温柔，好亲切。姐姐看我的眼神，也和别人不一样，是心疼，而不是同情。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可思议吧，可是我就是能分辨的出来。那些异样的眼神，我看得太多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姐姐一直对我耐心又体贴，就算我这副身体再麻烦，你也从没有嫌弃过。有你在的日子，早就习惯得过且过的我，居然也会对明天生出一丝期待。”
　　“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以为我对你的情感，仅仅是感激，是依赖，是需要。可是在我发现我对你居然有想要独占的想法的时候，我开始明白，我想错了。我喜欢上了你，而且这份喜欢，在我发现它的存在后与日俱增，疯狂生长。”
　　“如果说受伤以后的我，生命只剩下一片灰败，了无生气，是你的出现，带来了阳光和煦，星空明月，让我的世界重新又有了一年四季，春暖花开。”
　　“我常常会在梦里见到你。梦里的我身体没有残疾，我可以照顾你，保护你，陪你做一切想做的事情。但每次醒来，我只会觉得更加绝望。因为爱上你，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虽然根本不可能。”
　　“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你，也不配喜欢你。可是我完全控制不了我自己。所以当我知道你心里的人其实是哥哥，当我知道你是为了他而来的时候，我感到悲伤又绝望，甚至嫉妒得发狂。所以那天，我在你面前失控，还把你气哭了。”
　　“但那之后我想通了。如果是哥哥的话，我愿意祝福。你们都是我最喜欢且最信任的人，如果你们能在一起，那我便也会感到知足。”
　　“但是哥哥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现你的心意，我不忍看你一再因此而受委屈，所以打算要找个机会向哥哥了解一下对你的看法。我发誓那时我没有一点私心，完全只是想帮帮你，可是没想到意外得知，哥哥已经交了女朋友。”
　　“我是心疼你的。可是我也无耻地想过，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可以喜欢你，追求你了吧。”
　　“后面的事，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早一些告诉你。”
　　“姐姐，我知道我很自私，我都已经……这样了，还幻想着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姐姐，能不能请你接受我，给我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就算只是流光一瞬，就算注定不能长久，就算只是……可怜我……也没关系。”
　　曾牧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连同他的自尊一起，低到了尘埃里。
　　而曾润秋的心，也一同沉了下去。

　　上一次小牧说的喜欢，她没有当真。
　　她没有想到，他对她的感情，竟是如此认真。
　　小牧对她有好感，她是早就知道的。但她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一份纯粹的姐弟之情，就像她对他的那样。
　　如果要问，突然被一个男孩这样认真的表白，她的心里有没有一丝悸动，一丝感动。答案是，有。
　　何况，是小牧这样温柔，这样好看的男孩。
　　可是，如果再要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他的表白，想不想和他在一起。答案却是否定的。
　　未来的男朋友，年纪一定不能比自己小，这一直是曾润秋坚定不移的基本原则。况且，小牧那样的身体……
　　虽然曾润秋对曾牧的残疾毫无歧视之意，可是如果要选择这样的男孩做男朋友……她自认没有这样的勇气。
　　再者说，曾牧还是曾捷的弟弟。是那个用行动直接粉碎了她多年暗恋的人的弟弟。将来若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想而知，那会有多尴尬。
　　不管是以上哪一条，都足以成为曾润秋不能接受曾牧的理由。
　　思及此，曾润秋心虚地低下头，避开了曾牧灼热的目光。同时轻轻地挣脱了曾牧一直没有松开的手。
　　感受到润秋的动作，曾牧的心顿时凉了大半。面对他的告白，她的反应，已经将拒绝的意味表达得十分明显。
　　“姐姐，能不能不要急着回答我。能不能，让我为你唱首歌，然后再把答案告诉我。”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不想让她这么快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我爱你，无畏人海的拥挤，用尽余生的勇气，只为能靠近你，哪怕一厘米……”曾牧缓缓开口，轻唱起来。
　　这是曾润秋第一次听到曾牧唱歌。
　　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技巧，声音却格外干净好听。
　　“爱上你，是我落下的险棋，不惧岁月的更替，往后的朝夕，不论风雨，是你就足矣……”唱着唱着，声音却开始哽咽。
　　“姐姐，我爱你，用尽了我全部的勇气，可是为什么，还是不可以……”曾牧这么说着，泪水突然溢满了眼眶。
　　“我知道你不肯接受我。可是，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体，因为我是残疾人对吗？……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曾牧哑着声音追问着，眼泪源源不断地淌下来，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浅浅的泪痕。
　　“像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再去爱谁了，对不对？”
　　曾牧的眼泪，晶莹剔透得就像一颗颗美丽的钻石。却也有着锋利的棱角，一下一下，划碎了润秋的心。
　　她多想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也值得被爱。可是明明，他说的没有错，她不敢接受他，至少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身体的残疾。
　　她只能拼命地摇头，然后用力地抱紧了他颤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用无比苍白的谎言，否定着他的说法：“小牧，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我不能接受姐弟恋，也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这么快投入另一段感情，但绝对不是因为你的身体……求求你，不要再这么说自己，你这样说，我也好难过……”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自私又残忍的坏女人。

　　许久，曾牧才颤抖着双手，努力回抱住了润秋。然后悄悄地，贪婪地吮吸。
　　真的好喜欢啊。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原以为他不能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心里的人是哥哥。可是原来就算没有哥哥，他和她一样不可能。
　　也许，想要让一个自身条件优越的女孩子去接受一个残疾人，真的很难。比他把这份不应该存在的爱说出口还要难许多许多。
　　是他错了。这样的结果，是他早就能料想到的。既然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尝试一下，就不该这么输不起。
　　可是，怎么办呢，他还是好难过，好舍不得。
　　他不想失去她。虽然，其实也从不曾真正拥有过。

　　“姐姐，你以后，是不是不会来了？”曾牧努力地让身体坐直一些，然后抬头望向润秋。眼眶依旧发红。
　　“小牧，对不起……”润秋看着曾牧湿漉漉的眼睛。肯定的答案，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姐姐，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不能接受我……能不能，不要走……”曾牧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原本一片死寂的一双残腿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他立刻伸出手去，赌气般地用了十成十的力度，把它们死死地按住。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再次印证，润秋的拒绝，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小牧，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别这么用力，小心伤着自己，你放松，我帮你按摩一下。”曾润秋感觉到了曾牧身体的异样，一边说，一边握住了他暗暗发力的双手，想把它们从自己腿上拿开。
　　“你不要再管我了。”曾牧却没有向往常一样选择顺从，反而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默默地跟润秋较劲，“你管得了我今天，管得了我明天吗？如果我明天再觉得不舒服的话，谁来帮我呢？”
　　“小牧，别这样，你听我说。我还没毕业，还有一些事需要回学校去完成，我要回去准备毕业设计，毕业答辩，还要考虑毕业后找什么样的工作。你也不会希望我毕不了业的，对吧？”曾润秋柔声解释道。
　　手下反抗的力道，终于渐渐地小了下去。
　　是啊，她还有学业没有完成。而毕业以后她会找一个真正适合她的，正经的工作。他怎么能这么自私，想要一直把她留在他身边？
　　就算留得住一时，又如何留得住一世呢？
　　他索性松开双手，彻底放弃了抵抗。然后身子一软，向润秋身上倒去。
　　“姐姐……我难受……我没力气了……”
　　曾润秋一惊，连忙将曾牧绵软无力的身子搂住，然后取过靠枕，将他稳稳地扶靠在上面。
　　接着将护理床放平，调整好他的体位，然后熟练地开始为他按摩。
　　曾牧侧过头，看着润秋专心致志为他按摩的样子。
　　她长得真好看。她认真起来的样子，更是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有她在身边的时光，总是那么舒适，那么安心。
　　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姐姐，能不能带我去你的学校看一看？不告诉哥哥，我们偷偷地去。”看着看着，曾牧突然很想再任性一次。
　　想了解她的校园生活。想看看她度过了三年时光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和他梦中出现过的，是不是一样。
　　“嗯？”润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印象中的小牧，对出门这件事是相当排斥的。别说去她的学校这么远的地方了，就是楼下小区里遛遛，他也是不愿意的。
　　她是不是，听错了呢？
　　“怎么了，姐姐，是不是让你很为难？和我走在一起……会让你觉得丢人对吧？”润秋的犹豫，让敏感的曾牧立刻自卑起来。
　　但还是不想放弃地继续乞求：“那我们选人少的时候去，行吗？就去一会儿，看一眼也行……我保证，去完以后我就放你走，决不再纠缠，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曾润秋想说的是，可是你没出过远门，我怕你的身体受不了。
　　可是看看曾牧那双写满了期待的眼睛，推脱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好。明天我来接你。”润秋终于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