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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完结 ...

  •   苑生任由他抓着自己走。
      府中,郑伯已经闻说了城门的事情,这会儿瞧见二人进门,不禁一叹。
      “大人……”他迎上去。
      于祁一路沉默,此时,他终于停下脚步。
      掌下的手腕已从先时挣扎到此时冷静下来,他转身,对上她倔强的眼,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手:“郑伯,带苑姑娘去休息。”
      “大人!”苑生喊他。
      于祁却没应,单是交待郑伯:“通知府中曹干曹掾全数去堂中。”
      罢了,他才复看了苑生一眼:“莫要冲动。”

      那一眼,沉静非常。
      苑生张了张口,被郑伯带了下去。

      城守府大小官员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聚在一处议论开来。
      “这邵大人张贴的图纸,瞧着并无错处,我等倒是瞧不出来什么,何大人那里呢?”有人问道。
      被点到名字的这便摇摇头:“于大人之前确实领我等勘察过,这矿脉,属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当时于大人也说了,这矿脉位置不妥,最好放弃才是。”

      “于大人么,”有人又道,“我等在城守府中这般时候,却也是今时今日才知晓他的底细,难说这件事情他究竟是何意。”
      先时说话的何大人拧了拧眉头:“当时于大人亲自进山切了山石勘测的,不像是假话,再者说,于大人又何必要隐下矿脉?”
      闻言,便又有人压着声音道:“这不好说,我听说前朝没根的人啊,心思可是不单纯。这身体与常人不同了,心里想的我们哪里会知道?听说,他们这些人,老早便就想着要为自己死后找个风水宝地,连带着自己那宝贝一并带着,以求地下安宁,寻个好的转世呢。”
      “噫……可不是说么……我听说他们还有其他癖好……”
      “不可说呦,不可说……”
      “而且,他可是伺候过前朝那个小皇帝的,就是那个毒了一个城的罪人,啧啧啧……”
      “咳!”忽得,有人提醒了一声。

      众人站好了些,自发隔出一条道来。
      跟在一边的郑伯气得要上前,却是被他拦下:“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大人老奴就站在边上。”
      “郑伯。”
      听得这一声,郑伯才怔怔停下,而后,一甩袖子离开。

      “诸位应该已经知晓本官请你们来此的意思。”于祁开口,“啟丽山虽有煤矿,却不宜开采,一来,山体不稳,二来,淮城近水,若遇雨水,矿井危险。”
      “可是于大人,这司工监的人也不是白吃饭的,若是如于大人所言,岂非是今上不察?”
      说话的人语气相当不客气,于祁顿了一下,却也只是瞧他一眼:“本官已经递了折子上去,所以,在今上批复之前,我城守府要做的,就是阻止邵滕开工。”

      “于大人此言差矣,七司直属朝廷,他们有公函,这开矿一事,自是圣上定夺,这个道理,于大人不知么?”
      “是呀是呀,而且,这矿脉一开,收益的是淮城百姓,于大人,可不能为了私己小事,忘了这城守府的意义,您可是父母官啊。”
      “于大人,我说句公道话,此时,占理的本就是司工监,我们不从,就是抗旨。”有人接上,“大人的想法也只是猜测,既如此,何以服众?”
      ……
      听到这里,于祁终于是明白过来,这些人,早已经决定了要同意开矿。

      “若是本官说,就是不同意呢?”
      一语出,下边面面相觑。
      “于大人自有气节,若是坚持一言堂,那恕我等,不敢苟同。”
      “大人若是坚持与朝廷相抗,我等辞官便是。”
      领头的几位率先跪下,伏地不起。
      袖中的手指蜷缩,于祁沉默。

      一应曹干已经如此,剩下的曹掾本就是听命行事,哪里敢不跟着跪。
      最后,便只剩下何大人立在那儿,后边几人也是犹豫。
      纷纷看上。

      郑伯气得不行,一面骂着白眼狼,一面匆匆往后院去,只想着把酱婶拉着一块儿将这些人都打出去才是。
      “郑伯!”有人唤住了他。
      “苑姑娘?苑姑娘怎么出来了?”郑伯精神一振,“苑姑娘这是要回去?”
      “邵滕定是已经买通了城守府的人了,现在外头百姓又因着那蝇头小利不愿放弃进山采矿,内呼外应,于大人必不能坚持多久,”苑生站在檐下,静静道,“他一人坚持,是执拗,是抗旨,是自私,没有胜算的。”

      郑伯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怎么办?”
      “妥协。”
      “妥协?”
      “大人是淮城的大人,他只能妥协。”苑生瞧了一眼天色,天色,已然暗下,“今日他不同意,就是与朝廷作对,就不仅仅是失了民心,他的决定,关系整个淮城的命运。”
      “……”

      “郑伯,我要出去一趟。”
      “可……可大人那边……”
      “大人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经过这一日,第二天熹微之时,刚刚应征的矿工便就已经出发。
      何传中没走,城守府内六位曹干,便只他一人未曾表态。
      于祁掀眼:“为何没走?”
      “大人是今上特批入得七司的前朝宫人,”何传中道,“卑职想,大人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只是大人不说,卑职便不问。大人如今被逼应允,如有用得上卑职的地方,还请大人开口。”
      对于百姓来说,这矿脉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便是今日没有邵滕,明日也会有其他人来,这矿脉一日在,就一日有人惦记。

      这般大事,在于祁看来,皇宫里头的那位想来励精图治,不会放任不管。
      只是几日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传来。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折子,被人挡下了。
      可是又有谁会敢来挡这递入宫中的折子?
      前朝官官相护,为的是举兵谋反,这盛世之下,又是为的什么?
      他忽而看向面前的何传中:“本官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京中来的。”
      “是,大人还记得,卑职荣幸。”
      “还请你替本官筹备些许。”
      “是。”

      这几年往城守府里说媒的不是一个两个,除去为了之前的小苑大夫的,自然是少不了冲着于祁来的。
      只是那日之后,曾打过主意的人家,纷纷都庆幸起来。
      一行庆幸着,一行茶余饭后,少不得戳着那位的脊梁骨。
      苑生怎么会不知道,甚至,她的药房门口也有人指指点点。
      那日的情形下,傻子都看得出来,小苑大夫喜欢的是谁,他们只是好奇,知道了那于大人是怎样一般的人之后,小苑大夫会怎么样。

      只可惜,那医堂日日虽是开着,却不见小苑大夫有任何不同。
      淮城不算太大,药堂却也不止一家,人们也不进去。
      苑生也不在意,她如今忙碌得狠。
      药材不够,她就带着人出去采,洗,晒,切,忙得不可开交。
      偶有人进来问诊,她也是神色冷淡。
      想探她口风的不止一个,苑生心里清楚得很。
      她也不在意。

      唯有一次,外头有人说起那邵大人年少有为云云,苑生毫不留情地一盆水泼了出去。
      “哎!什么人哪这是!”
      “要我说,这小苑大夫不是傻,那就是王八对王八,正对眼儿!”
      “可不是说,邵大人真是看错了人。”
      …………
      “老板。”医堂的小厮道,“这些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前时问你瞧病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人原本大多也就是为了一己之私,论不上心坏心善,”苑生道,“我无妨,从小,我也是这么长大的。”
      “那我们还包这些……”
      “我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于大人。”

      小厮瞪大眼:“可是师父,你难道是真的打算和于大人……”
      “有何不可?”苑生看他。
      “……我觉得师父大义!”
      “错了,这不叫大义,”苑生静静道,“爱一个人,谈不上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我只是选择了他。”
      小厮没听懂,却还是点点头。

      意外发生那天,正值冬日的第一场大雪之后。
      “不好了!!!矿井透水了!!!!”
      喧闹声,哭爹喊娘声,夹杂着呼呼北风,灌得人耳朵都疼。

      苑生是被拍门的声音吵醒的。
      医堂外,是哭红了眼的老人:“救救我儿,小苑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吧!”
      不仅仅是一个,后边还有好些妇孺。
      等她赶到啟丽山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狼狈的奄奄一息的矿工,其间不乏头破血流者。
      她预料过突发情况,所以医堂早早就已经备好了各种伤势的药,却不想,事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你可是喝了地下的水?!”她问。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艰难点了头。

      “小苑大夫,这还能救吗?”
      “小苑大夫……”
      苑生没作声,带着小厮重新调制药方。
      矿井透水,那地下的水体都带了毒,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将上边躺着的人救下。
      待她起身,却见矿井那边还有人在接应。
      “井下还有人?!”
      “有!于大人还在下边,”有人道,“之前矿工都救上来,可是邵大人还困在下边,于大人下去救人……”
      “什么?!”

      苑生周身冰凉,只觉血液都要凝固。
      “苑姑娘!苑姑娘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师父!”小厮匆匆而来,“不好了,情况不对。”
      “怎么?”
      小厮不好宣扬,赶紧耳语:“腹泻,呕吐,高热,瞧着,似是瘟疫,与八年前那场相似。”
      “……”

      “苑姑娘快去救人。”从矿井处传来声音,“我们定会救出大人。”
      何传中抹了一把汗抬头:“姑娘放心,于大人此前已经做了准备,卑职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将大人带出来!”

      苑生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可她不能放弃,身后的百姓是他所求。
      她不能不管。
      “撤离百姓,来人帮我把这些矿井下出来的隔离进棚屋!快!”
      “去城中,按方子去所有药堂!”她复又看向一边哭泣的人群,“每个人领一包我这之前备下的防寒药,无论有无症状,都先行服下!”
      事态紧急,便是有人要说话,也被何传中带来的城守府的府兵拦下。

      紧张的救援持续了足足两天两日。
      苑生不知道日升日落,只是麻木地,一遍一遍熬药,捣药,一遍一遍地问何大人,找到了吗。
      第三日,已经无人再有希望。
      便就是何传中,也无法开口。

      “他不会死的,”苑生道,“你们都找过了吗?”
      “……”
      “我下去找,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她挣扎站起来,却是因为久蹲在地上熬药,一把跌下。
      “师父!”
      “苑姑娘!”

      突然,井下传来摇铃。
      “找到了!找到了!!!!”

      井下二十四个时辰,抬上来的两个人已经脸色苍白。
      邵滕尚且能动,他张了张嘴:“救……救他……”
      不消他说,苑生已经扑了过去。
      那般如玉的人,此时却是闭眼躺在席上,唇色青白。
      相比于邵滕,他腕上还有伤口。
      若不是还有一丝出气,怕是说他是个死人,也可。
      苑生抖着手,足足半盏茶时间,才控制住针。
      扎了数针,男人不见醒转,直到第九针。
      泪眼朦胧中,她才听得一声轻唤。
      “……莫怕。”

      苑生死死咬着唇,狠狠摇头。
      她怎么能不怕,她怕他孑然一身,到最后,都没能一场欢喜。
      她怎么能不怕,她只怕,这只暖玉般的手,再无温度。

      这一年隆冬。
      啟丽山矿脉透水,惊现尸骨,事关前朝异毒旧事,险些引发疫病,幸得淮城医者救治防护及时。
      司工监尚监贪赃枉法,为挣功绩不惜瞒上欺下,坚持开矿以致事发,革职押入天牢。
      其学生邵滕涉嫌七司擢考违规入朝为官,念其在矿脉透水中积极救援,自身也深陷矿井,是以功过相抵,从轻发落,但,永不为官。
      从而,牵扯出南盛开国以来最大的贪污案,连带涉事官员全部论处。

      圣旨下来的第二日,城守府中,何传中便恢复了身份,换回了七司官袍。
      “于大人,此间事了,我这便就要回去复命了。”他瞧着眼前一身月白长衫的男人,“谢过大人配合,否则,这朝中的老虎,可是难抓。只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真是惊险。”
      窗边人咳嗽了一声,堪堪转身:“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于大人是想替苑姑娘求一个好归宿?”
      “……”

      何传中却是摇摇头:“经此一事,你还要将苑姑娘推走吗?她如今得了诰命,乃是县主,等闲没有我置喙的地方。便就是我向今上替她请求赐婚,可这赐给谁,苑姑娘都不会答应吧?你莫不是想要她恨你?”
      “何大人,我不是开玩笑。”
      “你可知,邵滕出矿井的时候与她说了什么?”何传中道,“他说,救你。”
      “……”
      “矿井下为了不叫情敌喝那污水,宁可放自己的血去救,这般神仙人物,你说,苑姑娘眼中如何还能容得下他人?”何传中笑了笑,“偏执如邵滕都想要成全你们,敢问我们于大人,心中就一点都不动心么?”
      空气静默了一瞬,终于,于祁浅浅笑了一下:“只是,我非良人。”
      何传中摆摆手,到底也没答应,折身离开。

      冷夜风起,月凉如水。
      于祁静静站着,忽闻身后声响。
      转首间,有人踏雪而来。
      “大人,是不是良人,我自己说了才算!”

      苑生一步一步走过去,没允许他撤开眼去。
      她瞧得专注,慢慢走到阶上,低头。
      第一次,她趾高气昂地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眉目如画,此时披着大氅,脸色更是如玉般不可侵犯。
      可她偏要犯。

      温热的唇落在额间,于祁一震。
      肩头却被按住。
      “大人,想要我走,可以,人都有执念,你便就遂了我的执念,我就放手。”
      长袖中的手指捏紧,于祁没动。
      苑生已经打定了主意,又怎会半途而废。

      呵气如兰,唇畔点过他的眉心、眼睫、鼻尖……
      她停在了他唇畔。
      心下颤颤,他,仍是不肯么——
      下一瞬,腰间一紧,那暖玉托上她的脖颈。
      唇上缠绵。
      ……

      ——————
      苑生,我这前半生,皆是苟且,我曾想,余生漫长,不过虚度。
      唯有你在,我才知,爱你这件事情,可越千山,越万阻,违心不得。

      大人,我爱你,从不是救赎。
      只是我想与你一同,向阳而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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