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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伤疤 ...

  •   自打那日起,苑生便就再也没去过他书房。不是她不想去,而是那书房的灯,再也没亮过。

      每日晚上回来的时候,都是郑伯替她掌着灯。郑伯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总爱与她说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好比今日大人出去被陈府留了饭,回来的时候还是陈老爷亲送到门口的,好比明日有人来府上说亲,大人特意接待了云云。

      这日郑伯又要开口,苑生十足不愿听,只问道:“府里再过不久,可是快有喜事?”

      “那不得看姑娘意思么?”

      “我的意思?”苑生低头走着,“我不过是府里收养的孤女,能为府里做些事已经是三生有幸,又怎可替人做主。”

      “自然可以啊!”郑伯哎呦一声,“大人说了,姑娘的婚事,姑娘自己做主,城守府自是会给你准备嫁妆,这个不用你烦神。”

      “什么?”苑生停下脚步,“我的婚事?!”

      郑伯跟着停下,困惑道:“姑娘之前不都知道了吗?怎么这个反应?”

      “我什么时候……”

      “你们村那个邵滕,如今出息啦!这小子去岁发了狠,就前些日子擢考放的榜,他可是名列七司前十呢!”郑伯夸,“他是个有心的,一回来就去拜托了陈家,说起来,这陈家原还是他母家一支,到底沾了点故旧,这不,那日我与你说的,陈家替他请了媒人上门,大人接待的啊!”

      “……”

      “哎!哎!姑娘去哪里啊?!姑娘!”

      苑生心里恼火,她直冲冲往他的院子去。他不在书房,便就是在自己的房间。他不想见她,她就不见,可不代表,她放弃了。

      屋中果真亮着灯盏,隐约有水声,她没在意,直接到了门口:“大人!”

      “出去!”

      “……”

      苑生咬牙:“我不出去,我要与你说清楚。”

      哗啦几声,她忽得抬眉,有些意识到什么,面色一怔,而后,她抱着胳膊立在檐下,声音僵直:“你不必着急,我就在外头等你。”

      半晌,也不知多久,她终于听着脚步声。只是,那人没有开门,她松开抱着胳膊的手上前一步。

      隔着门,那人道:“何事?”

      “我知道,是我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可以走……”她默了默,“可你不要把我嫁给别人。”
      “我知道,我在城守府,在旁人看,我是你义妹,”苑生嗓子有些哑,“但是,我不是。”

      里头没有动静,她知道他在门后。

      她上手要去推门,那人终于开口:“不要进来。”

      “……好,我不进去。”苑生垂手,之前的恼怒,在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又全盘溃散,“大人,我可以走的,你不要把我嫁给别人。”

      “求你。”

      于祁拢着衣袍的手指震颤,再抬眼,那道剪影已经离开。

      不久,远远听着郑伯的声音,他颓然扶了门框,又缓缓捏拳。

      苑生这辈子没有求过人,唯有这一次,为自己求了他。她不敢等他应声,自己先行出了院子。郑伯还在唠叨,劝她莫与大人置气,不喜欢就不嫁,再慢慢挑便是。

      “我没有置气,郑伯。”她的东西不多,简简单单就收拾好了,“我想得很清楚了。大人可能确实说过,我的婚事自己做主,可是,他并不能做到。”

      “什么意思?姑娘可是误会大人啦?我都听说啦,大人与媒人讲了,得看你意思。”

      “郑伯,你不明白。”苑生摇头,“没有邵滕,还会有张滕,李滕……我一日在城守府,便一日是他义妹,他不会不给义妹说亲,终有一日,我仍是要走的。”

      “那也不是现在啊。再者说,姑娘这话不对,大人不是想把你赶走啊,大人是想你幸福,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呢!”

      “不可能的,”她笑,“不会幸福的。”

      “姑娘怎能这么……”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大人。”

      “大……大人?”

      “是他。”苑生背起包袱,“郑伯现在,还觉得我不该走吗?”

      “怎么,怎么会是大人……”郑伯喃喃着,“大人他……大人!”

      苑生眼皮子一跳,转眼就瞧见那人走来。

      “要去哪里?”他问。

      苑生不知道,可是,得走。

      郑伯上前,手里还提着灯笼,于祁瞟了一眼:“你先回去睡吧。”

      “哎,好好好。”老管家躬身撤了出去。

      苑生这会儿却是没了底气。她似乎,并没有立场恼一个救她,拉扯她,给她一个未来和家的人。

      抓着包裹的指尖泛白,耳边听得关门的声音,她一抬眼,就见他坐在了桌边。

      他兀自解了披风,丢在了桌上,苑生心里打鼓,只觉那只手,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眼见着那只手解了外袍,她猛得丢了包裹按住:“大人!大人不必这般折辱我,我……”

      “松开。”

      声音清冷,凉如夜色,叫她不觉就忘了神,而掌下人,将她手指挥开,已然揭了外袍,露出一件月白的广袖青衫。

      那人面色沉静,一点一点地继续脱下。苑生的脸不觉就红了,可这红不过是一瞬,便就凉下,目光也从忐忑不安转为不可置信的震颤。

      那是一具怎样的身体啊……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里,是今上从中南率军攻城那日,前朝小皇帝的人刺的。满城中了那小皇帝邪毒的宫人,皆不知疼痛。刀入腹是冷的,拔出来,也是冷的,可是,我没有知觉。”

      “这里,是今上大胜后,我去看那前朝小皇帝时,被他抓的,知道他为何会抓得这般狠吗?”没等苑生醒神回答,他已经冷笑一声,“因为我比他更狠,我拿刀,阉了他。哪怕他瞧着,只是个孩子。”

      苑生浑身都在抖。

      男人看着她,分明笑着,却全不如初见。他笑得癫狂,本就俊秀的脸,衬得犹如魅鬼。她挪不开眼,她想着,该说句什么的,可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些,不过是一些过往,哦,还有最重要的,”桌边人说,点了点胳膊与胸襟上的痕迹,“这里,有的是火灼,有的,是鞭痕,还有的,是牙齿咬的……”

      “大……大人……”苑生终于找到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她想让他别说了。

      可是男人并没有听见,他悠悠看过来:“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

      “从宫里来。”他说,“你知道前朝能留在宫里的男人都不叫男人吗?我们都自称为——奴婢。”

      “别说了!”

      于祁停了一瞬,却浑不在意地一点一点套上衣服:“纵使是奴婢,也有疼爱的东西。有时候,我们便可以是那个东西。不能好好地用,那就往死里用……”

      “够了!!!”苑生大喝一声。

      眼前人已然穿好了衣裳,他并不意外,面上亦无悲喜:“你想走,就走吧,郑伯会给你安排。”

      苑生再无法开口,她的脸白得厉害,酸涩直冲鼻尖心口,刺得她险些站不住。

      直到吱呀一声,那人开门离去,她才瘫倒在地上。

      不知道多久,她一转眼,瞥见他忘记带走的披风,伸手去够,却是撞翻了椅子,已经好了许久的手,骤然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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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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