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金风玉露一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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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就已经从青青和楚况处得知了两人平安的事情，周瑶的心还是始终悬在半空，直到见到两人回到皇宫，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处。
谢昀彻与叶长生回到皇宫之后，周瑶没有忍住，拉着谢昀彻的手，与儿子痛哭了一场，她看到彻儿不仅平安无事，还恢复了武功，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简直是喜出望外。
谢景就在一旁，眼眶也有些发红，谢昀彻安慰完母亲，又与父亲拥抱，一家人坐在一起，简单互诉别情，为免父母担忧，当初揽月楼分别之后的情景，谢昀彻也只是挑着说了。
周瑶和谢景自然都能猜想到他吃了很多苦，而谢昀彻只是担心父母忧虑自己，长久以来身心不安。尤其对周瑶，谢昀彻心中还有许多愧疚之心，等到大家都情绪稍缓，就问周瑶身体的情况。
周瑶就命宫人将小公主抱过来，谢昀彻将看着妹妹安恬宁静的小脸，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半晌才轻声说：“比长熹还小一点。”
这是一句当然如此的废话，叶长生已经知悉了他的紧张，长生知道他此刻的感觉，应当就如当初自己在岛上从姚倩儿怀中瞥到长熹时一样。
长生笑笑，说：“妹妹真漂亮，有名字了吗？”
谢景答道：“晴徽，谢晴徽，小名叫长乐。”
长生没料到是谢景亲自回答了这问题，马上看着陛下认真点了点头。
谢昀彻已经将长乐抱进怀中，长乐对着他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是可爱的让人心都跟着化了的模样，谢昀彻顿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周瑶看着眼前的情形，侧头看了谢景一眼，谢景此刻也在看她，两人目光无声交汇，周瑶忽然以口型道：“你老了。”
然后她就转过头去，仿佛刚才的情景只是谢景的幻觉一样。
但是谢景知道周瑶想起了什么，二十年前周瑶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没设想过还会有今日。
周瑶多年习武，容貌依旧，谢景看着周瑶的侧脸，恍然间回忆起他们当年相识的情景。
那是距离现在二十三年前的永安十四年，谢景跟随崇明帝前往龙门山祈福，而崇明帝自嘉平十年遭遇刺杀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兼之后来的十余年兢兢业业，宵衣旰食，近两年来更是常年有疾，幸而到了这一年的春天，身体的情况竟有所好转，便召集群臣，亲自前往龙门山祈福。
古来帝王有大成者，才能往名山封禅，崇明帝思及半生功业，终究不敢用封禅之名，而是称为大楚国祚祈福，为天下百姓祈福。
谢景当时二十七岁，对于父亲的身体状况，心中已经有了一种隐约的感觉，作为父亲唯一的继承人，他知道这江山迟早要交到他手中。
他知道崇明帝在为他铺路，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祈福的本质是父亲对自己一生功过的回首，而他既担心父亲的身体，又在思及与父亲政见的许多不合之处时，对未来充满了茫然。
种种矛盾与困惑交织之下，谢景一直忧心忡忡。
祈福当日，一切繁琐的礼仪之后，崇明帝忽然做了一个完全不在预计中的举动，他将那把徐广赠与光明帝的、有尊贵无双之象征的纯钧剑赠与了谢景。
这个举动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回程的路上，一天夜里，谢景在所宿之处的庭院中，对着半弯冷月，挥舞纯钧剑。
收剑之后，他看着手上的三尺青峰，冰冷的寒光闪烁，月华映照其上，犹如流动的水泽。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如飞泉鸣玉般响起，问他：“你手上的，可是纯钧剑？”
谢景抬头望向站在院墙上的少女，顿时惊讶到几乎失语。
这是他生平仅见的倾城之姿，以他的学识与所见之渊博，在这一刻，竟然无法用言语形容出这少女美貌的一丝一毫。而她一袭白衣，仅以一根木簪挽住长发，没有丝毫其他装饰，站在院墙之上，全身笼在月光之中，仿佛浸润在渺渺的仙气之中，随时就会乘风而去。
少女望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点天真和好奇。
谢景将纯钧托在掌中，问：“是，你要看看吗？”
她笑了笑，从院墙上飞身而下，然后伸手从他手中拿过这柄剑，仔细看了看。
谢景没有丝毫防备，像是怕惊扰到她一样地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眼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怕我是来行刺你的？”
谢景摇了摇头，温声道：“你的眼神里没有杀气。”
“周瑶，”她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姓谢。”
谢景毫无意外，问：“我叫谢景，你是专程来看纯钧剑的吗？”
周瑶点头，说：“这是我太师父赠与光明帝的剑，光明帝是你什么人？”
于是因为纯钧剑，他们得以相识。周瑶看世间一切都觉得好奇，她常常只在夜晚出现，跟谢景闲谈，偶尔练剑，与周瑶相处的时候，谢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谢景能感觉到周瑶对他所知的认可，他知道了她一直长在山中，对山外琳琅满目的红尘充满了新鲜感，他在不知不觉中，总是向周瑶说起京城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可惜周瑶还是没能同他一起回到京城中，有一天晚上，周瑶对他说：“我明天就不来找你了，我师父喊我回山。”
谢景心生惆怅，问道：“你以后还会再来找我吗？”
周瑶想了想，说：“不知道，咱们有缘再见吧。”
谢景没有多做挽留，但直到周瑶走后，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想念周瑶。
第二年父亲薨逝之后，谢景登基。新帝继位，总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谢景忙乱了许久，等到半年多后基本适应一切，他又想起了周瑶。
日思夜念着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他在天下以高价收集名剑，于是许许多多的好剑从天下四方而来，众臣以为这只是新帝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根本想不到陛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后来周瑶果然来了，这一次她直接在白天叩开了宫门，对着惊讶不已的侍卫坦然说：“你们的皇帝陛下找我。”
谢景再次见到周瑶，他请周瑶留在他身边，周瑶同意了。
谢景于是知道，那一次相识之后，总是想着对方的人不仅仅是自己。
那段时间，一切都仿佛一场梦一样，有一次他看到“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诗中典故，对周瑶说：“你是神女，而我非襄王。”
周瑶侧眼看他，目光得意而多情，慧黠而灵动。
谢景和周瑶在一起，总也想不起自己是个皇帝。
但正是因为他们都忘记了这点，所以引起了很多纷扰，很多大事小情过去之后，渐渐的，帝后失和，前朝非议，周瑶的心境从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长大成人，也没有经过多久，而当初因为一时之深情而忽略掉的许许多多东西，也终于开始困扰她。
比如，当初周瑶对谢景的追求，说：“你已经有妻子。”
谢景回答她：“因为我是皇帝，与普通人不同，但是……我想我爱你，你愿意做我心中唯一一个人吗？”
周瑶思量许久，谢景也并不逼迫她，最后周瑶还是舍不得谢景，于是同意了。
那时候她不会思考谢景是不是亏负了皇后，这对皇后是否公平的问题，她也并不是看到皇后就觉得厌烦，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皇后，很多场合能避开就避开，而不得不见的时候，她看着顾后和皇帝端肃地坐在尊位上，谢景也像是戴着一张面具的假人，她实在无法想象谢景是怎样和皇后做那种亲密的事情的。
周瑶永远也不想遵从什么宫中妃子的规矩，而谢景也尽可能地给她能给的一切，他做皇帝做得快要忘了自己，而一见周瑶，就从心底感到快乐和自由。
也许这些都注定了这份感情难得长久，但是若非周瑶知悉自己的身世，分别应当不会来得这样快。
因为白鹿川之战，他忙得无暇分|身，对怀孕的周瑶失于陪伴，连生下昀彻的那一夜，他都是处理了事情之后匆匆赶过去的，周瑶脸色惨白，已经睡着了，昀彻在襁褓中，就躺在母亲身边，也乖乖地在睡觉。
宫人说潇妃不让她们抱走孩子，皇后来看周瑶，周瑶却难得发了脾气，不要皇后看她，皇后没说什么，说了让宫人们好好照料以后就走了。
谢景知道周瑶是生自己的气了，而他在她身边，周瑶竟然还没醒，显然是累到了极致，孩子很乖，始终睡得很香，谢景趴在周瑶身边睡着，天不亮就又走了。
他以为白鹿川之战打赢之后，就能有时间与周瑶修复感情，可是有天顾后接见的诰命夫人，却阴差阳错地认出了周瑶的身世。
谢景后来确认，这是顾后有意为之。
那位诰命夫人曾是云家的女孩，因为嫁人之后跟随夫家，未受牵连，一直以来，因为周瑶的相貌而生疑，在一切都没有确定的情况之下，顾后因为唯恐周瑶是知道自己出身而特意来到谢景身边、谋划对谢景不利，故意做局试探，反而惹得周瑶开始追查自己的身世。
周瑶追着周成钧问出了自己的身世，许多原因叠加之下，周瑶暴怒，冲到谢景的书房与他大吵一架，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故意欺骗她。
这场争吵的动静惊动了顾后，顾后头一次见到妃子敢大骂皇帝的情景，震惊之外怒不可遏，但谢景全然没有办法在周瑶面前摆皇帝的架子，最后是顾后派人引重臣来劝。
来劝的大臣之中，有一贯指责“妖妃祸政”的，又被周瑶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
周瑶是来吵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吵完之后谁都不管，转身回宫，也不收拾东西，只是抱着谢昀彻就要走。
谢景终于明白周瑶是动了真格，只得召来禁军拦下周瑶，他也一样刚刚得知周瑶身世，心中还存有愧疚，见到周瑶铁了心要走，当着皇后、朝臣和禁军的面，才说了第一句重话，他说：“周瑶！朕是天子啊！我待你还不够真心吗？你非要逼死我，让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吗？”
余人皆骇然。
而周瑶眼眶通红，闻言怔了怔，最后用沙哑的声音说：“我就是要走，你是谁都留不住。我后悔了，当初就不该与你在一起，我要是一直在云锦山上，什么都不知道，我能少受多少罪？现在你觉得受煎熬，可是我留在这里，以后的每一时每一刻，才是真真正正永远无穷无尽的煎熬。”
谢景看着周瑶的目光，最后问：“咱俩就这么完了？”
周瑶点头，直直地看着他，说：“嗯，就这么完了。”
从黄昏闹到夜幕降临，谢景终于露出了疲惫不堪的神色，他说：“你要走，行，孩子留下，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不能带走他。”
周瑶说：“我要是一定要带走他呢？”
谢景牢牢地盯着周瑶，说：“那你就一定不能走。”
周瑶凄然看着怀中幼子，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这孩子离开了，而彻儿此刻在她怀中安睡，白皙细嫩的小脸睡得粉红，看上去有点像自己，又有点像谢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此刻是在以何种情形相对。
周瑶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孩子，几乎产生了就此留下的念头，可是一想到此时的境况与往后，一想到若将一生埋没在这深宫中，便觉得窒息不已。
当初认识谢景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不管不顾来的？
终究是被他骗了！
周瑶目光闪烁，不发一词，只是低着头看着昀彻，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满是怜惜之情。
她生来爱穿白衣，亦不喜繁琐珠饰，此时一头青丝披垂，本来该是清素冷艳之极的，但是此刻她的脸颊却被周围侍卫举着的火光映得填上了淡淡的暖色，眼波流转之间尽是慈母关怀幼儿的一腔温柔，世上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也没有比此情此景更美的画了，周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都想着这一刻有多久是多久，唯恐惊动了她。
谢景几番心潮起伏，最后终于是忍不住轻声哄道：“阿瑶……”
“这是我的儿子，”周瑶毫不在意般地打断了谢景的话，她依旧是温柔的看着怀中小小的谢昀彻，目光却在火光映照下多出了一种坚定，连同她的声音，也变得淡淡的，她继续说：“更是你的儿子。”
“谢景，你要好好地照看他，我将来会回来看他的，若是你照顾得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我就……一剑将他刺死，让他免受往后这世间千般万般的痛苦折磨。”
周瑶嘴角含笑，目光温柔，说完这句话之后，还将谢昀彻抱起来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又在小孩子的额上吻了一下，那模样仿佛在随口与谢景闲话家常一般，而众人听到她的话，纷纷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为眼前情景震惊不已。
谢景喉头一阵一阵地犯苦，心想这是周瑶说出来的话，是周瑶能说出来的话。他想说句什么，却发现一开口嗓音已经哑了。
小小的婴儿似乎感知到了母亲将与他分别，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开始小声的啼哭。
周瑶却不再看他，抱着孩子缓步走到谢景面前，将孩子送至谢景怀中，道：“给你！”
言毕松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周围侍卫，没有谢景的命令，谁都不敢上前拦住。
谢景手忙脚乱地抱好孩子，昀彻这时候伸出小手，哀哀地大哭起来。
周瑶起身纵跃，转瞬之间便已经跃上宫墙，周成钧站在高墙之上，低低地叹了口气，亦转过身去，带着周瑶一起离开了。
谢景失魂落魄，长久地望着周瑶远去的方向，半晌之后才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陛下，却是顾后在提醒他怀中婴儿的情况，低头一看，昀彻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呛得脸色通红。
他连忙抱着他轻声地哄，又学着周瑶那样贴了贴儿子的额头，亲了亲他，说：“彻儿睡吧，睡吧，爹爹照顾你。”
一句话未说完，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这当然也是他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从此漫漫长夜，他看着在怀中安睡的昀彻，反复思量，最后心中也只有一句，爹爹照顾你。
他将昀彻带在身边亲自照顾，看着他和阿瑶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从咿咿呀呀地见到他就笑，到学会爬、学会走路，学会第一次喊他爹。
彻儿从小就太乖了，长得越来越像周瑶，但是性格谁都不像。
他常常回忆起周瑶走时的情景，看到彻儿就觉得他可怜，而他其实能明白，周瑶当初那么说，是因为担心他迁怒幼子，不好好对待他。
不得不说，周瑶还是了解他，他不是从来没有心怀忿意、或者心灰意冷过，婉妃就是在这之后到他身边的。
而周瑶也的确用了很奏效的方法，倘若当时没有这样的威胁，他很可能因为见到这孩子就觉得伤情而不肯将他带在身边，倘若不是朝夕相伴，自己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深深地爱这个孩子呢？
他渐渐发觉，昀彻的存在，是对自己心中的慰藉，而他相信，周瑶绝不至于绝情到永远不回来看彻儿。
在那个夏夜，他看见周瑶站在他面前，两人就这样许久地相顾无言，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所有的一切，在此时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周瑶先开口，问得果然是：“孩儿呢？”
小昀彻从门后走出来，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瑶。
周瑶一招手，小昀彻就走过去了，他还很小，却好像本能地知道和亲近周瑶，谢景看着周瑶抱着昀彻的情景，只觉得这场景仿佛梦一样。
他和周瑶再也没提过当年的事情，久别重逢，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自然而然，她回来，再离开，没有让任何旁人知晓，她真正成了神话中的巫山神女，只存在于他偶尔的夜晚。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瑶甚至没有对他说自己在做什么事，而只是对他提出需求，周瑶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渐渐的，他才知道她是在建立离欢楼，听到离欢二字，他自饮自酌，思索了许久。
周瑶回来之后，他曾经问过她，能否再次留下来。
周瑶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道：“我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候，是刚刚来到宸都，答应与你一起的时候，开始那段时间，什么旁人都没有，什么事情都不必管。那时候的我，恐怕是拼尽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事情，也是能做得出来的。一生中有过那样的时候……其实我并不后悔，你我之间，情深缘浅，也是无可如何，我既爱你，又恨你，不论愿不愿意，情之一字上，你是误我一生了。”
周瑶说到这里，眼中依稀有泪光浮动，却不肯给谢景看到，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缓缓呼吸，直至情绪平复时才继续道：“我想做你名正言顺的唯一妻子，可是顾后是个好人，也受了许多委屈，易地而处，我恐怕更要发疯发狂、闹个天翻地覆才是，于是我连想都不愿想了，你还要我能如何呢？你的皇宫虽大，于我也不过是一座金丝牢笼罢了，倒不如我远远地走开，你有时候想起我，也尝尝那种……”
周瑶语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谢景双手颤抖，上前一步，颤声道：“阿瑶，我……”
周瑶倏然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却是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她低声道：“让我回宫，再也别提这句话，我不多说你什么，你也别说我，如今这么着也挺好，我来找你，你等着我就是了。”
言毕上前一步，踮起脚来狠狠在谢景唇上一吻，谢景就势抱住她，唇分时谢景的嘴角已经被她咬破了一块，周瑶轻轻抿了抿唇上血迹，身形向后一动即挣开谢景怀抱，她眼中仍带着泪水，却是向谢景微微一笑，在身后明月映照之下，当真是清艳绝伦，不可方物。
周瑶像曾经少女时一样称呼他，说：“哥哥，你保重，下次我见你时，不要老得太快。”
她说这话时，眼中分明有无限眷恋痴缠，悲伤不舍，却还是转身从窗外一跃而出，谢景匆忙去追时，推开窗户，却见周瑶纵起轻功，身影已经如乘风揽月的仙人，飘摇踏月而去。
他长久地独立窗前，望着窗外一轮孤月，总感觉手上还留着周瑶一缕余温。
一声婴儿啼哭令谢景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小长乐大概是饿了，开始啼哭，彻儿抱着她，顿时就慌乱起来，叶长生站在一旁，将长乐从他手中抱过来哄着，然后又在周瑶的示意之下交给了奶娘。
长乐虽然也乖巧安静，但是比起彻儿小时候，还是爱哭爱闹得多了。
那天在揽月楼上，彻儿做了选择，他心中刹那之间想到了很远以后的事情，在一番纠结之后，没有阻拦，彻儿被带走之后，长生去追，周瑶看着他，满面怒容，说：“谢景，彻儿要是有什么事情，咱们就彻底完了！”
那时他心中早已经如天崩地裂，所感知的痛苦，其实丝毫不逊于周瑶，而闻听这句话之后，心中凄凉心境，更是难以言明。
万幸，万幸最后彻儿平安无事。
多年以来，他无论做帝王、做丈夫、还是做父亲，都兢兢业业，尽心竭力，他周转在重重矛盾之间，始终以仁爱之心要求自己，但是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两全。
很早很早之前，在从龙门山回宸都的路上，遇到周瑶，他也曾想象过如果自己与周瑶是一对浪迹天涯的神仙眷侣，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而后来有一天，周瑶在他的书房里陪伴他，他伏身案前，埋头于如山案牍之中，和周瑶说及想要改革地制、轻徭薄赋的举措时，抬起头，看到周瑶很温柔地望着他，目光中又带着一点点骄傲，说：“你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帝。”
“很好很好”，是周瑶给出的最高的评价，谢景从来不与周瑶谈论自己的抱负理想，但他深知周瑶明白的清清楚楚，他们之间从来也不会用到“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之类的宏大词语，周瑶只会说：“这样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就很好。”
而她说的“大家”，特指百姓。
其实她从来不是妖妃，倘若不是她对那些“后宫干政”的言语所恼，一定会一直在书房中陪伴他，他们之间就没有机会生出那许多隔阂，某种方面来说，她是深知他的知己，而他也一样。
好在从今往后，长乐不会像彻儿一样，他清楚地知道，阿瑶不会再离开了，人生苦短，逝者如斯，他们都已不复当时年少，怎么舍得再经磋磨呢？
就一起老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9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