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59、多事

　　自从服下明珠岛的药以后，叶长生的身体就好得飞快，而他恢复之后修习武功更是刻苦了许多，他的武功进境飞速，连萧疏也察觉到了异常，两人探讨一番，觉得肯定是明珠岛的药带来的功效，这也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而自从方铭钟逃离，两人心情都有点沉郁，长生努力习武，有时候更像是和自己较劲，萧疏也发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直到有一天萧疏想起了自己的琴，于是在长生练剑的时候他就奏琴相伴，琴曲的确能舒缓心绪，将他们两个从等待消息的焦虑中抽离出来，萧疏也由此发现了新的乐趣，就是在偶尔的闲暇时钻研琴曲，他试着配合长生的剑招谱曲，在长生练剑时就以这种方式陪伴他。

　　说是偶尔闲暇，是因为他另有要忙的事情。这段时间，他们也陆续从三弟那里获得了一些关于七星的情况，元良骨头不算很硬，没多久就将他所知道的事情都招出来了，七星是指跟在方铭钟手下的七个头领，而元良跟随何珩允，对其他人所知不多，他能数得上来的，也只有常年跟在方铭钟身边的霍庭轶、何珩允，还知道周丹墀和阮微兰，听说过李常肃，至于其他两人，他就不清楚了。

　　何珩允手下像元良这样的人有多少，元良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手下还有十三人，他对这十三人的家世背景了解得清清楚楚，在加入七星之前，人人手上都曾沾染过鲜血，论罪全都当诛，他们加入七星，平时就像寻常人一样活着，而一旦接到任务，就会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开展行动，完成之后再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并且他们从来只是按照任务办事，绝不多问半句前因后果。

　　元良在宸都七年，接到的任务中少有直接杀人害命的，最常做的是千里之间传递讯息，但是至于那些讯息，他根本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详情。

　　七星之中，没有人敢违背命令，背叛之后，总是很快就会被别的杀手找到，届时所面临的惩罚，将会比死亡更加恐怖得多。

　　而元良被送入靖卫司地牢问审，起初恐惧不已，时刻担心会有人来让他生不如死，后来渐渐意识到这一次的情况非同一般之后，终于撑不住吐露了许多内情，他所知有限，说出这些，却只求速死，谢旸征不仅要想办法问出元良这些情况，还得防着他寻死。

　　至于元良手下的十三人，后来有七人的尸体在南城门外被发现，是因为这些人都被安排拦截追出去的江彤和周成钧，所以都早就丧身于这两位绝世高手的剑下，至于其他六人，则仿佛是人间蒸发一般。

　　如此看来，方铭钟有所行动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逃离的路径，他行事缜密到这种地步，也实在令人心惊。

　　审讯犯人萧疏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是之后有许多事情需要追查，更麻烦的是，因为这事情中牵涉太多不能为人所知的东西，动静也不能大，谢旸征的人手实在不够，他就将许多卷宗翻找出来，命手下文书审阅之后送到安王府上，所以其实除了弹琴，萧疏基本上都是在翻阅旧案，寻找关联的蛛丝马迹。

　　这些卷宗包括宸都中未决的凶杀案，赴外地任职的官员死于路途的记录等，就这么看了数日之后，萧疏简直已经到了一翻开卷宗就头痛的程度，没能查到多少七星的事情，反而发现了许许多多办案流程、存储保管、卷宗记录的问题，有很多时候，还得前往各个官署中问明情况，每到这时，长生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折腾了许多天下来，也没能有更多实质性的进展，反而累的厉害。

　　再有一件事情，就是这期间萧疏专程去探望过郡主，这件事情说起来，其中内情也颇为复杂。

　　那天萧疏去长公主府上拜访郡主，长公主在一旁看着，郡主脸色略显憔悴，但是已经能与萧疏闲谈两句，就如上次见面时一般，是小世子跑来叫走了母亲，给兄妹俩留下了一点单独说话的时间。

　　郡主见长公主走了，就支起身来，缓缓道：“你上次说给我的话，我思量了一遍。”

　　上一次萧疏探望病中的郡主，只敢隐晦地告诉紫蓉萧齐对她亦有爱慕之心，劝慰她与顾樘的婚约既然未定，就暂且先放宽心，而紫蓉则是心神未定，却向他诉说起小时候与萧齐、自己三人一同读书的情景。

　　萧疏和紫蓉年龄相仿，萧齐则略长几岁，萧疏八九岁的时候，萧齐陪着萧疏读书，而紫蓉有时候也会一起来，那时候萧齐待他们两个当然是体贴照顾，如同对待弟弟妹妹，后来紫蓉渐渐长大，萧疏十二岁之后也常常跟随冲虚道人、周瑶和成钧师祖周游江湖，就少有三人同聚的时候。

　　京中贵族人家的女孩子，大概十六七岁便会在父母之命下寻合适的人家，紫蓉年少时多病，及笄后身体才渐渐调养得好些，长公主夫妇疼爱女儿，将她又在身边多留了两年。如今紫蓉已经十八岁了，长公主才着起急来，一心一意想为紫蓉找个好夫婿。

　　温紫蓉心中对这件事情其实烦闷不已，她与宸都中一般的世家女孩不大一样，是生性就冷的人，对于情爱二字，其实并无多少期盼向往之情，却因生性聪慧，从身边的闺中密友上，窥见了许多痴缠无益。

　　其实若能如父母一般，就很好了，长公主嫁给驸马，虽然有时候埋怨驸马没有什么才华，且一心不求上进，但是父亲性格温吞，也不以为意，而且这许多年来，包容长公主的种种，其实已经是放在心中敬爱了。

　　温紫蓉心中只想找一个温和的人，至于是否列土封侯，其实并不重要。再怎么想，顾樘也完全不符合这个标准，顾樘小时候其实就没给她留下多少好印象，小时候顾樘认定的事情就是八匹马都追不回来，并且一心一意，要别人处处听从他的安排。那天在顾后处匆匆一见，少年将军，确实出落的英俊不凡，神采飞扬，只是言谈举止间的强势，让她只想敬而远之。

　　而那一天在安王府上见到萧齐，萧齐一直都很温柔，对弈闲谈之时，她就觉得很合适，更兼年幼时的种种回忆浮上心头，她发觉对方是谦谦君子，谈吐不俗，落落大方，当即心生好感。

　　紫蓉早就依稀知晓萧齐近几年来专于仕途，未及娶妻，因为萧疏的缘故，这些年来两人虽许久未见，但其实都听萧疏提及过彼此，加上小时候的缘分，真是有种莫名亲切之感。

　　两人身份也很相配，在紫蓉心中，只要自己动心，再得几次机会相见，确认清楚对方人品，若是合适，也算是自己为自己做好了选择。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顾樘，而自己与萧齐现在也没有什么铭心刻骨之言，顾樘一句向顾后求娶，纵使自己在顾后身边长大，所有人竟都想不起来问她自己的意见，只是觉得这是一门合适的姻缘。

　　温紫蓉又愁又烦，其中又有一种深切的、难以与外人道的悲哀，悲到深处，只想这一生也不过就是如此，种种愁绪涌上心头，就病了起来，病中想起梅兰竹菊、飞雪流霜等人，又情不自禁地羡慕。

　　所以上一次表哥给她带来萧齐也对她有爱慕之心的消息时，她先是不敢答应，而这几日来辗转反侧，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萧疏此时感觉到了紫蓉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小心问：“妹妹，你是怎么想的？”
　　紫蓉静静看着萧疏，道：“表哥，萧齐和顾樘，我想选萧齐，你有办法帮我么？”

　　萧疏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旋即笑了，温声道：“你如果确定好你的心意，我就能帮你，长生带着齐哥来了，你想见他么？”
　　紫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趁着萧疏去找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叶长生偷偷带着萧齐与郡主会面。

　　萧齐本身也有点功夫，只是远远做不到能够避开公主府所有的耳目，叶长生躲在窗外树下，终于有点感觉到了萧疏为什么说他们做得事情过分胆大了些。

　　长生是能清楚听到屋内郡主和萧齐说了什么的，两人先是相顾无言，随后萧齐紧张而颤抖地说：“紫蓉，保重身体，你清减了许多。”

　　只这一句话之后，长生就听到郡主的低声叹息。
　　叶长生心想：“萧齐应该是真心喜欢郡主。”

　　前往成王府的路上萧疏听长生大致形容了一下，长生无意刺探，因此尽量不去细听，能知道萧齐还是借此机会向郡主表明了心意，这时机对他们两个人还是略微仓促了一些，算来两人近些年来只有之前在萧疏府上见面那一次，真正动心起意，应该也就是那时候了。

　　不过他和萧疏却也能够理解，因为细究起来，他和萧疏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他们俩都能理解那种莫名被彼此吸引的感觉。

　　“萧齐说他回去以后会请他爷爷帮忙提亲，他自己则会去找顾樘说清楚，”叶长生道：“接下来就该去请大哥帮忙，他若是愿意去求顾后，顾家愿意让步，就好说了。郡主说只要萧齐来提亲，成王向顾后说明，她就可以劝得长公主同意。”

　　萧疏点了点头，道：“嗯，既然定下了，咱们这就去找大哥聊聊，这件事情得越快越好，保佑他们俩能成，能成则皆大欢喜，若不成，暂且先不说他俩有多少伤心难过，光我做的这些事情，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叶长生逗他：“怎么不见你做之前犹豫？这会才说害怕，晚了。”
　　萧疏却笑了：“诶，你怎么不说没事，都到这份上了，他俩一定能成呢？”
　　“原来你是从我这找安慰呢，”长生忍不住笑，说：“好好，一定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