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50、商议

　　陛下安排了官员带着布日固德一行人去休息，留下了成王、安王、靖王、萧侍中、王右相、顾将军等人，共同商议关于今日布日固德代表塔拉格所提的请求。

　　“诸位以为如何？”陛下的书桌上，放着数本关于青狼等细作的卷宗，一张摊开的北方草原至宸都之间的地图，地图上在白鹿川等军事枢纽和重要商道上都压着木制标识。

　　“无论如何，”靖王最先开口：“青狼等人必须死。”

　　这一点几乎没有人有异议，于是陛下补充道：“征儿，你去整理青狼等细作这十年间在宸都内犯下的罪行，届时我们直接告诉布日固德，依照我国律法，当死。证据都在，不怕他们不理亏。”

　　靖王行礼：“儿臣领命。”

　　顾将军问道：“靖王殿下，您审出这些细作向塔拉格交过什么情报了吗？”
　　“宸都的地图与防卫，”谢旸征皱着眉头：“这十年间父皇施行的国策，我朝的官制，还有这十年间发生的许多大事小情，最重要的应当就是宸都的布局。”

　　顾承叹道：“也不少了，而且都不是小事，靖王殿下动作够快，他们如何就肯招了？”
　　谢旸征淡淡道：“青狼是个硬骨头，但是他手下的人里也有受不住的。”

　　听到这里，叶长生感觉到萧疏借着垂下来的衣袖做掩饰，抓住了自己的拇指，他立刻反握回去，知道这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萧疏还是听不惯这些。

　　这么多人在这里，两人的手也只好是一握即分，但是叶长生还是靠得萧疏更近了些。

　　成王想了想，道：“我看三弟交上来的卷宗，许多他们所作所为的痕迹已经在那场爆炸中毁了，他们究竟还传递过什么讯息，已经无从判断，这其中或许还有隐瞒，我倾向于青狼手中还有未向塔拉格王披露的信息。旸征，你还能查出什么吗？”

　　谢旸征摇了摇头。

　　“这些亡命之徒出身白鹿川，”萧侍中忽然说：“也许不只是细作，而是想要做刺客，只是没有来得及发掘合适的时机。”

　　众人都明白萧侍中意之所指，谢旸征最先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以为父皇身边还是应当多留人手保护您周全，孩儿再想办法去盘问他们。”

　　“征儿无需担忧，”陛下道：“你去继续做好京城防务，彻查可疑人等，朕会注意。萧侍中，你觉得塔拉格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侍中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的风格。先前的情势，是阿古格勒和巴雅赤那为了继承王位明争暗斗，塔拉格更偏爱巴雅赤那，而依照塔拉格的性格，本不会如此轻易地承认青狼与他们之间的联系，而且由布日固德承认青狼是他们的亲族。”

　　众人闻言就都陷入沉思。叶长生已经看出来了，萧侍中说话惯于说一半留一半，这里的人都习惯了，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实在无法听懂。

　　萧疏察觉到他的困惑，便凑近他给他解释，叶长生立刻低头附耳去听。

　　只听萧疏道：“我们现在是怀疑草原那边的局势有变，布日固德带来的可能不是塔拉格的命令，又或者说他们现在承认青狼的地位很重要，而我们这里绝不可能放人，那么便可能引起新的战争，这是伏下一个出师之名。”

　　萧疏声音虽小，但是也不妨碍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萧侍中笑了笑，道：安王殿下，老臣可没有这么说。”

　　萧疏自小和萧齐萧恒在萧侍中身边待惯了，这时候就冲着萧侍中笑了笑，说：“是我胡乱揣测了。”
　　两人这一笑，书房中的气氛顿时就轻松了些许。

　　“也许……”叶长生顺手握了握萧疏的手，说：“我刚才听到布日固德和巴图的争吵，巴图说让布日固德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也提到了塔拉格……”
　　“等等，什么目的？”谢旸征立刻问道。

　　叶长生正是因为会戎族语言才能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听着的，但是实际上，众人都知道这允许意味着他被赋予了何等信任。

　　叶长生就将刚才他在大殿上听到的对话说了出来，可是乍听之下，似乎这一切正是出于塔拉格的指令。而且布日固德是真心想要营救青狼的。

　　“臣以为，”王右相此时开口了：“萧侍中的提醒有道理，这么看来，其实青狼本身就是奉塔拉格的命令而来的，以塔拉格对巴雅赤那的偏爱，这一次竟会将罪名放在他身上，本身就透露出一些诡异。只是依照现在的情况还不好定夺，姑且按照塔拉格是真心不想影响商道才积极求和，毕竟两国相通带给了他们巨大的利益，青狼绝不能放，我们须得让他们明白此事的严重，此后若能保持两国和平自然最好，但若是塔拉格包藏祸心，顾将军，你怎么看？”

　　顾承看了看地图，目光在各大军事要塞上扫过一眼，道：“他们要打可以尽管来，臣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陛下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萧疏，问：“彻儿，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萧疏忙摇了摇头。
　　陛下再看了一眼成王，谢昭行也答道：“儿臣也没有。”

　　陛下于是总结道：“好，那么大致就是这样，大后日朝会，昭行，你上个奏本，按照右相的意思提，旸征先准备着青狼所犯的罪行证据，右相看看往年两地通商，咱们征收的税赋。朝会的时候大家都商议一下，商议定了，再晾着布日固德几日，之后以接见外宾之礼请他来参加朝会，定下青狼等人的结果。然后看看接下来是个什么进展，今天时辰不早，又是节日，都回去都歇着吧。”

　　于是众臣都散了，陛下又留了三个儿子和叶长生，萧疏明显是有点紧张了，叶长生一看他那样子就忍不住想去握他的手，然而刚刚伸手就听到谢旸征咳嗽了一声，马上反应过来，缩回了手。

　　陛下却没注意，对谢昭行和萧疏笑了笑，说：“行了，你们两个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谢昭行垂下了头，萧疏反应很快，立刻叫道：“哥。”
　　谢昭行沉默了一下，说：“彻儿，生辰快乐。”

　　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谢昭行第一次跟萧疏开口没有说公事，虽然声音还有些生硬，但是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是就着台阶下了。
　　萧疏眼眶就有点泛红。
　　谢旸征也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两位兄长，没说什么。

　　陛下见此情景，拍了拍萧疏的肩膀，道：“昭行和征儿都给你备了礼物，征儿也是可怜，昭行不送，他就不敢先送。”
　　谢旸征脸都有点变红了。

　　萧疏笑道：“那我就等着收了。”
　　陛下笑了笑，说：“彻儿，生辰快乐。”
　　萧疏点头，叶长生感觉他是有点想抱一抱父亲。

　　陛下随即拍了拍叶长生的肩膀，却没有单独嘱咐他什么，只是对着几人说：“行了，过节去吧，就是辛苦旸征了，还得守着靖卫司。”

　　兄弟三人中，只有谢昭行已经成婚，但是陛下却是对谢昭行和萧疏说了过节，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谢旸征走出门去的时候内心仍然感到十分震撼，又见到大哥和二哥分别时，也什么都没说，大哥只是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又无声而沉重地看了叶长生一眼。

　　谢旸征与两位兄长道别，杨承适也被自己放出去过节了，此刻身边就只有两个没人可一起过节的年轻侍卫，跟着自己回靖卫司忙公务，两个侍卫手上还一起提着那装着海东青的笼子。

　　饶是知道父亲一向疼爱谢昀彻，他也没想到父亲就能纵容到这种地步，竟然什么也不说，谢旸征难以置信，几乎觉得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这算是溺爱吧。”谢旸征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涌现出这个词，长久以来，他对谢昀彻的不满忽然有些难以为继，这让他感到很迷茫，因为现在已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兄长。

　　不过他还没走出宫门，就被谢昀彻追上了，他有点错愕地回头，看到谢昀彻和叶长生手挽着手，微笑着向他走过来。

　　“旸征，”萧疏心情极佳，本想一手搂住弟弟的肩膀，但是因为谢旸征太高了而放弃：“跟你商量个事，我就不生你向大哥乱说的气了。”

　　谢旸征道：“什么事？我跟大哥说什么了，就你们这毫无收敛的意思，谁看不出来？”
　　萧疏：“你给我和长生留一卷铺盖，我俩替你看着靖卫司吧。”
　　“什么？”谢旸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谢旸征将从亲卫那里要来的铺盖交给了叶长生，叶长生接过来抖开，很利索地铺开。谢旸征看见二哥已经脱了外衣，也已用水井中打出来的水简单洗过脸，此时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和衬裤，光着脚踩在木屐上挽头发，看到长生在打地铺，就要过去帮他。

　　叶长生头都没抬地说：“站着，不用动，我收拾就行了。”
　　他果然就站着了。

　　叶长生打好了地铺，走过去小声问他：“这里能不能沐浴？”
　　谢昀彻还未及回答，谢旸征已经淡淡道：“去院子里冲一下就行了。”

　　这里是谢旸征的书房，也是他平日办公的地方，通传消息的人从前面的门进，过了屏风后有另一侧门，推开后即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安置着水渠，夏天晚上的时候很适合冲个凉。

　　叶长生看了一眼外面，牵着谢昀彻走了出去，然后带上了门。
　　谢旸征：“……………………”

　　谢旸征听到门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水声时停时歇，不时传来低低交谈声，谢旸征翻开卷宗，然而内心的复杂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心想这两个人也未免太自然太随性了。

　　漫长的两刻钟后，叶长生推开了门，站在屏风后给谢昀彻擦头发，从谢旸征的角度，还是可以看见谢昀彻坐着，叶长生不管自己发梢上滴落的水珠，只是很温柔耐心地将谢昀彻那一头长发擦干净。

　　谢旸征将手上的卷宗关上，放在一边，双臂抱在胸前，等到叶长生整理好谢昀彻，谢昀彻起身开始帮叶长生擦头发的时候，终于克制不住地开口道：“你们俩来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