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21、质问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一步应当如何了。

　　很多人都在默默思考，也有很多人等着看林家、蓝芍、华明月、伏龙帮、青衣剑派的态度。

　　江彤没有说话，在萧疏说完之后就一直沉默地闭目养神，似乎是在等待场中有人出来质疑，林仁远已经镇定下来，开始与林长越和林夫人低声商议，场中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是短暂的窃窃私语，只是没有人再直接站出来惹江彤。

　　“我记得当年青城一事出现之后，”在众人的低低议论声中，忽然有一人越众而处，走到场中，开口道：“很多人都无法相信，以江成鹤那样宽和仁德的性格，为什么会忽然走火入魔。而当年是由青衣剑派一手主持大局，处理当时的情况，也是由薛浪亲口指正，否则大家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这桩灭门惨案会是江成鹤做下的。我看大家现在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其实若仔细想想，方才他们所说环环相扣，并没有什么疑点，大伙青城惨案的仇人另有其人。”

　　这人的相貌隐在帽檐之下，随着话音落地，他才抬起头来。而已有许多人从这一身标志性的打扮和这竹竿一样的瘦高身材中知道了他是谁，就有个不识相的人问道：“司空徒，你又和江彤有什么关系，专门跑出来为她说话？”

　　这人便是江湖中有名的侠盗一枝梅司空徒，以一身绝顶轻功闻名江湖，因为平日里总干一些劫富济贫的违法乱纪的事情，在江南多地官府之中都荣膺通缉令榜单上一席之地。

　　所以他常年藏头露尾，萍踪浪影，不过每次出现，行事还是很高调的，偷取东西之前先要送上书信一封，偷完之后要留下符合当季时令的鲜花一枝，又因为他刚刚出道江湖时是在一个冬天里，接连做下了三桩大案，又都留下了梅花，所以人送外号一枝梅，这些年来，倒是鲜少听闻他的消息了。

　　司空徒笑了笑，说：“我之前并不认识江姑娘，但是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关系，我今天到这里，却本来也是为了救江姑娘的。如今看来，江姑娘的智计与武功双绝，本来不需要别人救，那么我既然来了，只要说两句公道话就可以了。”

　　一时无人接话，萧疏就笑问道：“愿闻其详。”

　　司空徒点头示意，目光在周围众人脸上一一望过去，说道：“江成鹤担任武林盟主的那些年，他的武功人品，在座有许多人应当还没有彻底忘干净吧。当年江前辈在江湖之中扶危济困，乐善好施，在下昔年在最落魄的时候，承蒙江前辈救护，这恩情我并不敢忘记，相信在场之中，蒙受江前辈恩情的，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当年听到青城的事情，我心中就非常疑惑，好端端的，江前辈怎么就会走火入魔了呢？以江前辈为人，我相信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他都不会滥杀无辜的，如今真相已经摆在眼前，我劝大家还是先和江姑娘道个歉，再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怎么找出那真正的大恶人吧。”

　　许久未说话的百里当接过话来：“我只是一时难以相信，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而又全然没听说过关于他的半点风声的，当年往事之复杂，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然而我……唉……我以为江彤没有撒谎。”

　　百里当在北方也是素有名侠威信的，如今他这么骤然开口，大家显然也是始料未及，但是又觉得没有那么惊讶。

　　司空徒点了点头，道：“百里前辈为人一向光明磊落，今日局面之复杂，相信大家都是平生仅见，如今不如挑明了说开去——这一千多人里，原来既有想杀了江姑娘的，也有想来分一杯羹、得到天心神功的，应当还有像我这样，受过江前辈之恩，想来解救江姑娘的。现在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家是不是该给个说法，以后还有人找江姑娘寻仇吗？”

　　群雄复又渐渐安静，显然是一时都拿不定主意，华明月正准备开口，江彤却先一步打断了她。

　　江彤向着司空徒道：“多谢阁下好意。不过这句话，我还想亲自来问。司空先生今日仗义执言的恩情，江彤感激不尽。”

　　司空徒就淡然点了点头，道：“姑娘客气，这是应当做的。”

　　江彤点头致谢之后，向众人冷冷道：“我要向你们解释的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还有谁要向我寻仇的，可以痛快点来找我，在我未向你们解释之前，我不会用无名剑杀人，但是今天我已经说清楚了我该说的，从此以后，谁要是以寻仇之名来追杀我，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江彤看着众人，整个人都仿佛浸在寒冰之中，迎上那目光的人，竟是瞬间感到心中一阵冰凉。

　　数息之内无人应答，江彤上前一步，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们不来，那就轮到我了。”

　　四座皆惊，许多人以为是江彤开始要清算这些年被四处追杀的流亡之仇，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只听江彤冷冷道：“左复秋，你还不出来么？”

　　叶长生、萧疏和唐筠对视一眼，心中雪亮。

　　左复秋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叶长生从唐筠和江彤开始讲述青城旧事的时候，就在留心观察左复秋，之前就发现左复秋的表情并不轻松，因此心中更加笃定左复秋多少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

　　江彤应当是手中有他们不知道的讯息，现在准备朝左复秋发难了。

　　这下完全出乎梁晗意料之外，他当即脸色一沉，问道：“江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彤道：“梁前辈，当年青城之事发生后，现场的尸体，就是由你门派中左复秋全权处理的了？”

　　梁晗半句不让，亦峻声道：“江姑娘，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相，那么当年显然是有人倾尽全力做下这等局面，岂是我师弟能在短短两日之间查清楚其中种种复杂缘由的？江姑娘若是对我青衣剑派有什么不满之处，自然有梁某先来回复。”

　　江彤笑了笑，道：“哦？如此说来，梁晗前辈是知道您师弟当年与林仁安串通勾结，蓄意谋害我爹，青城事发之后又对现场蹊跷之处半句不提，任由所有人将脏水泼到我爹头上么？”

　　梁晗当即震惊到无以复加，惊怒道：“江彤，你说什么？”
　　左复秋面色惨白，站出来一步，问道：“江彤，你所说的，可有什么证据？”

　　江彤带着怒意接连追问道：“六月二十四晚上，薛浪去找你求救的时候，我赶到骆家，亲眼看见了当场的情况，林长凯一看就是死了有不短时间了，左复秋，你和林仁安之前不是好友么？故人之子与其他人相比明显情状有异，你怎么当时就不觉得有丝毫蹊跷呢？那一晚在骆家死了两百多人，除却在婚宴堂上的一百多位江湖人及家眷，还有不少骆家仆役，彼时都分别在骆家山庄不同地方，凭我爹一人之力，竟然能做到除了薛浪之外，没有一个人逃出去，你们当时就不怀疑么？一个走火入魔的人，思虑能周到到这种地步，然后所有人都杀了，却单单留下一个薛浪？我匆匆一瞥便察觉到诸多疑点，你带人守着尸体两日，却什么都没看出来？骆林两家婚宴，分明也邀请了你，这些年来，你却将这些关键信息藏得严严实实，只是推出薛浪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爹造成了青城惨案，你是受了那幕后之人指使，是不是？！”

　　左复秋当即否认道：“江姑娘，我半点都不知道你所说的幕后之人是谁！”

　　“撒谎！”江彤一声怒喝，飞身上前，几乎是让人感觉眼前一花，就已经到了左复秋面前，梁晗位置在师弟之前，一见江彤动手便即出手，两人交手之际，身边人立刻眼疾手快地避开，但见两人身形几乎化成两道虚影，剑光霍霍，剑势所到之地，桌椅竹台尽皆碎裂。

　　江彤攻势凌厉，梁晗运剑如风，众人都全然没有想到梁晗这等武林泰斗竟然会在须臾之间同江彤动上手。

　　这已经是一场堪称宗师级别的对战，在场许多人一生之中恐怕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得以见到两大武学高手施展毕生所学，而武功低微之人，甚至无法看清两人的身影。

　　叶长生却在这场对战中，得以窥探到更高境界的武学，江彤所施展的天心剑法，对他来说自是十分熟悉，可以看出，江彤对战梁晗的时候，一招一式之间更是尽显锋锐狠厉之势。

　　而梁晗纵横江湖多年，武艺修为之高深、武学经验之丰富，亦是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叶长生情不自禁地将自己假设成江彤，感觉若是自己，早有很多招要扛不住了。

　　叶长生叹了口气，轻声对萧疏说：“倘若我爹在这里，最多也就是这样的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