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09、埋线

　　而梁晗接着又说：“既然如你所说，江成鹤还活在这世上，如此听来，他与你之间也有深仇，那为何我听阿凝说你二人对江彤一力维护？”

　　萧疏摇了摇头，道：“我那时尚不知晓伤我之人是否就是江成鹤，只是当日在玉璧关下见到江彤姑娘人品气度，深为折服，因此决定即便要报仇，也当先礼后兵，更何况……晚辈觉得当日伤我的人不是江前辈。”

　　梁晗皱眉：“……你的意思是，世上还有其他人会天心神功？”
　　萧疏坦然答道：“那一日在英雄大会上，我看到江彤的长相，她的眼睛极肖其父，让我忆及珩山旧事，对比那伤我的人的眼睛，那绝不会是江前辈。”

　　萧疏说的如此笃定，梁晗面容凝重：“你可以确认吗？”
　　萧疏面露微笑，神情淡然，不答反问：“梁伯伯，您觉得这是可能的吗？”

　　梁晗沉吟不答，叶长生从他的神态中猜测梁晗已经在往这个方向思考了。

　　有其他人会天心神功，当然很合理，当年江成鹤出道江湖之时，向所有人语焉不详地隐瞒了自己的师门。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江成鹤背后那神秘的师门，是否为他提供了庇护之所。

　　萧疏点到为止，叶长生更放下了心，梁晗必定会仔细思考今日萧疏所说的话，设若世上还有会天心神功的高手……那对他们来说就完全是另一种局面了。

　　萧疏与叶长生拜别梁晗之后，洛凝与江陵客亲自起身相送，梁晗仍在沉思，甘棠问道：“师父，您心中觉得怎样？”

　　梁晗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位萧公子恐怕还是站在江彤这一边的，棠儿，你又是怎么想的？”

　　甘棠叹道：“如若惨案是江成鹤做下，江彤这一身绝世武功，毕竟由其父亲授，江湖英雄执意讨一个公道，一定要江彤父债女偿，旁人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但今天……那位萧公子说的其他修习天心神功的高手又是什么人？他们来拜访您，特意抛出这条信息，是在暗示什么？难道……是如我们当年怀疑的那样，青城旧案另有元凶？但除此之外，我想，不论如何，我觉得对江彤，最多到废武功这一步，也就该止住了，不该取她性命。”

　　梁晗一直闭着眼睛听甘棠说话，这时候说：“棠儿，你说的是道义和真相，然则江彤活命与否，并不仅仅与这两样相关，或者说，道义和真相，加起来都没有另一种东西更具有决定的力量。”

　　甘棠面露困惑神色：“师父，那是什么？”

　　梁晗睁开眼睛，双目如电，淡淡道：“实力，足以蔑视群雄的实力，没有这个，无论真相还是道义，都不足以救江彤一命。这件事情，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江陵客一路与萧疏谈论着，送他们出了客栈，叶长生请的那马车夫一直在外面等着，叶长生有话要对洛凝说，于是将她叫到了一边，而江陵客则与萧疏闲谈：“我先前来江州办事，也知道这里又不少好玩的地方，空了带你瞧瞧去？”眼睛望着萧疏，里面满是温柔之意。

　　萧疏当然不好直接拂逆其意，就点头笑道：“那就劳烦江大哥了，等你得空了可以来我们的客栈找我和长生，我还想向你介绍一位我们认识的小朋友，他今天有事情没来，改天大伙一起聚聚，那才真是一桩乐事。”

　　江陵客点头，叶长生嘱咐给了洛凝事情，已经走回来了，听见这话，也没说什么，极其敷衍地与江陵客道别，拉着萧疏就回去了，上车的时候旁若无人地问了一句：“你不累么？回去先睡会吧。”

　　那神态语气与动作，非得是极其亲昵的人才能做得这样自然。

　　待到马车转过街角，消失在江陵客视线中，他轻叹一声，洛凝正走过来，江陵客就变换了脸色，冲洛凝一笑，两人重新上楼去了。

　　今日已经是五月初六，算起来距离英雄大会，已经不过数日之间了。

　　萧疏回去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叶长生就在一张纸上画来画去，思考这次英雄大会会发生什么，这算是萧疏的习惯之一，每当有事情梳理不清楚的时候，就在纸上记下重要事件和关键人物的关联，推演可能发生的事情，叶长生这半年多来几乎和萧疏形影不离，也已经学会了这种方法。

　　距离英雄大会之前，他们还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联系上楚况和冯青青，收集从离欢楼杨君竹和黄珊菊两位师姊妹那里得来的讯息，预判一下到时候的形势。

　　而青衣剑派的重要人物，迄今为止还有一个左复秋未曾见到过，萧疏今日的试探，也不能让他们判断出梁晗对当年的事情所知究竟有多少。

　　据唐筠后来在路上同行的时候给他们补充的信息，青城事发当年，是梁晗当时闭关修习，魏兴不在教中，派中仅有左复秋主事，梁晗闻讯后仓促出关，事后他究竟在这场惊涛骇浪卷起的浪花中看到了多少真相，他们亦不得而知。

　　而还有一个问题至关重要，就是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方铭钟，他会在英雄大会上现身吗？

　　叶长生正在思考，萧疏轻哼一声，翻了个身，长生一听这动静就知道他是从梦中醒来了，连忙上前去看，萧疏睡了许久，还在发懵，见长生过来，就下意识地张开双臂，跪在床上抱住了长生的肩膀。

　　长生将头埋在萧疏颈间，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萧疏要起来，叶长生只是不肯放手，直到萧疏轻轻拍他的背，叶长生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

　　长生凝视着萧疏的眼睛，笑道：“我真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又伸手去摸了摸萧疏的脸，萧疏只是笑，自然而然地，轻轻在他手上蹭了蹭。

　　长生抬手为他整理了衣襟和头发，牵着他的手坐到桌旁，轻声说：“有人来了。”

　　果然一阵敲门声，长生开门迎进了唐筠，唐筠一脸憔悴，眼下有淡淡的淤青，疲惫不堪地坐到桌前，萧疏见状，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唐筠抄起茶碗来一口饮尽，犹觉得不够，又拿着茶壶往嘴里灌了一气，喝完以后长舒一口气。

　　萧疏和叶长生看见他一身衣服上有几处地方都破了，就知道他昨夜是与人动手了，长生先开口问道：“昨天你一夜没回来，是去了哪里？”

　　唐筠摆摆手，道：“我坐不住，在城中试着打探彤姐被关在哪里，不想昨天晚上在临江楼顶碰上了薛浪，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身上有我哥给的药，能防住他那些毒虫，放心，那小子也没好到哪去。我跟那厮追打了一路，后来不小心掉进了一户人家，险些惊动官府，我躲进他们隔壁人家的柴房里，又撞见了别人家里不该撞见的事情，想走也走不得，直到这会才回来。”

　　唐筠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衣服上细看之下还有昨夜缠斗留下的血迹，叶长生问：“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唐筠摇摇头，说：“不碍事，其实主要不是为了说这个，我是昨天和薛浪打架之前先套出他的话来，他以为我去临江楼，是之前已经知道彤姐在彭里湖湖心的小岛上了，我看他那样子，似乎是去了一趟湖心岛之后无功而返。我推测有人告诉给他这个信息，想要借他杀了彤姐，不过这消息也许之前就已经走漏出去了，彤姐似乎是被转移进了城中。果然，想要在英雄大会之前害彤姐性命的人真不少。”

　　萧疏安慰唐筠道：“你放心，既然楚大哥、青儿现在暂时和彤姐在一处，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想这些年你和彤姐互相接应，很有可能那些仇家对手中也有人会知道你，这些天中，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呆在客栈里。我们且顺其自然，慢慢等待，看有什么机会，会一会江湖中的各路朋友，等等君竹和珊菊搜集的消息。”

　　叶长生也劝道：“是的，不必急在这一时，跟你说个稍微好点的消息吧，我们今日见到了青衣剑派的梁晗前辈，以我所见，青衣剑派当年并没有弟子死在青城一案中，他们的立场，至少不是要坚决地与彤姐为敌。”

　　唐筠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情，回房去了，叶长生就叫店家帮着准备了吃食，唐筠那里自然有灵药，不需他们操心。

　　直到将近傍晚，叶长生和萧疏叫唐筠吃饭，唐筠吃饭的时候脸色一直极为踌躇，萧疏看他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当他还是在担心江彤，正打算再劝两句，唐筠却忽然说道：“萧疏，你家在朝廷中，是不是很有身份的世家大族？”

　　萧疏点了点头，奇道：“是，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唐筠叹了口气，道：“我心中实在不安。”
　　萧疏笑道：“有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但凡能帮得上忙的，在所不辞。”

　　唐筠这才点头，叹道：“你还记得我刚才说得撞见不该撞见的事情吗？唉，思来想去，总觉得是我害了别人。”
　　叶长生也好奇道：“你撞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