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04、江州

　　萧疏点头，然后提醒道：“唐筠，记得之后的英雄大会，你还是不要介入，在外人面前，管江师伯叫江伯伯，我们也一样。”

　　唐筠点头，脸上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神色：“只是……我想象不到，薛浪怎么可能相信？他简直就是世上最固执的人，我一开始连想都没有想……”

　　萧疏道：“他确实偏执，可是还算好沟通，还会动脑子想，虽未必会成功，但这场博弈，每一枚棋子都要用好，我们才有赢的可能。”

　　唐筠忽然望向萧疏和叶长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很有把握的事情没有告诉给我？”

　　萧疏笑了：“也许有，也许没有，你相信我们吗？时候未到呢。”
　　叶长生一直凝神听着，这时候点了点头，也笑了，对唐筠道：“师弟，你还是不要问了，这也是一枚棋子。”

　　唐筠想了想，脸上的神情坚定了起来，说：“好，我信彤姐，也信你们。”

　　萧疏想了想，又问：“这事情唐大哥知道多少？”
　　唐筠道：“我没有多说什么，叶师哥的师承，我们之间的渊源，按你们之前交代的，我一概没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这事情卷进去的人越少越好，那是我亲堂哥，放心吧。”

　　叶长生拍了拍唐筠的肩膀，说：“你也放心，彤姐需要的药材，萧疏肯定能找到的。”
　　唐筠点了点头：“我知道，萧疏是个有权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些事情上，总比我们办法多些，自己人，我就不说谢了。”

　　萧疏和长生都笑了，长生说：“谢什么，为了让你宽心才特意告诉你一声，你还客气上了。我们走了，师弟，凡事谋定后动，成败在此一举了。”

　　唐筠点头：“懂了，你们早点休息，既然薛浪这个人我们已经会过了，那按照计划，我们可以尽早去江州，明天收拾，后日启程，如何？”
　　萧疏道：“我们也正有此意。”

　　晚上躺在床上，萧疏忽然用手肘推了推长生，半坐起来，看着他笑了：“‘凡事谋定后动，成败在此一举’，你怎么这么会说了？”

　　叶长生玩着萧疏的手，看着萧疏，也笑：“这怎么了，这不是天天在你身边跟你学的吗？我发现了，你能说，我能打，咱们倒是走到哪都不用怕。你笑什么？”

　　萧疏躺回去：“我就是看你这样子对唐筠讲话，好像对小弟说话一样，那孩子好像很佩服你。”

　　叶长生坐起来揉萧疏的脸：“你也别老是‘那孩子’‘那孩子’的了，你能比他大多少？能比我大多少？睡觉吧，宝贝，你再不睡我就不让你睡了。”
　　萧疏笑了笑，凑过去在长生额头上留下一吻，阖目卧枕而眠。

　　江州北依长江，东临彭里湖，周边水系发达，陆路通畅，自古以来就是地产丰饶，富庶繁荣的地方。盛世之中，人人安居乐业，渔者有濯缨之水，樵者无猛虎之患，耕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读者襟怀天下，忧国忧民，确实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之所。

　　唐筠牵着马，一路走来，瞧着江州城中街巷间的种种繁华热闹，并不像萧疏和叶长生一样脸上带着兴奋神色，萧疏偶然间回头看见了唐筠的表情，就知道他内心已经是百感交集，不由得也想到：“彤姐此刻应当就在江州城中，也不知道为了这场英雄大会，还有多少江湖豪杰已经到了城中，前路漫漫，未必能一切如我们所愿。”

　　他正在想着，却感觉到长生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抬眼去看时，看到长生眼睛中露出的温柔关切之意，那眼神他一看就明白了，意思是要他放心，萧疏笑了起来，心里顿时暖洋洋的，忧心尽去。

　　这一次来江州城，三人当然是经过了一番乔装改扮的，萧疏一个人的长相就已经够让人过目不忘了，而且除了扮有钱人家的公子，其他什么都半点不像，最后只得准备好了斗笠面纱罩在脸上挡了个严严实实，又学着楚况窄袖劲装的做了一身侠客打扮，但是他身上那一见难忘的神仙气质，却还是很难掩藏。

　　相比之下，叶长生和唐筠改扮起来就容易了许多，长生把自己的脸涂黑了，把头发弄得乱蓬蓬地挡在脸上，又粘了一把胡子，却还嫌不够，对着镜子调整了半天自己的神态动作，唐筠也亲自帮忙，最后乍一看去，好像比他自己现在的模样年长了十多岁还不止。

　　萧疏当时就无奈地笑了，说：“这可真是少年老成了，我原来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叶长生忍不住冲他一笑，就又破了功，连忙收回去了。

　　唐筠则是这些年用到改头换面的地方太多了，随便一扮，就将自己扮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牵马小厮的模样。这样一来，三人进到城中，总算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按照萧疏的计划，是想要先寻个下榻之所，再到江州城的离欢楼去问问是否有楚况等人的讯息，他不愿意直接住在离欢楼中，其一是想到城中客栈慢慢会聚集起许多前往英雄大会的江湖人物，在客栈之中方便打探消息，其二则是避免有心人因为他们的缘故去打探离欢楼的背景。

　　这一路走来，果然在熙熙攘攘的江州城中感受到了一种很不寻常的气氛，不时见到路边茶摊上慢条斯理喝着茶的旅人，做一身江湖侠客的打扮，向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或者一群护送女眷的仆从杂役，却个个都有着精壮身材，警醒而戒备地看着他们经过身边，还有路上缓步而行，看似平平无奇的蹒跚老人，目光与他们对视之时露出闪烁的精光……现在也不过刚刚才五月初四，江州城中，已经是这样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他们三个找了一处寻常客栈住下，就即刻前往离欢楼。

　　离欢楼在江州的规模之大，与其他地方相比堪称是名列前茅，周瑶和张轻梅当初在这里待了有三四年才经营好，那时候也曾经带着萧疏来这里住过不短时间，因此萧疏对这个地方也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唐筠和叶长生走进门去。

　　这会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楼仍是人来人往的忙碌模样，立刻就有个十几岁的姑娘走来招呼他们，叶长生自怀中取出那块玉给那个姑娘看，女孩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神色，连忙到后院通报去了。

　　过不了多久，那小姑娘领着他们进了后院，边走边说：“您几位先前定下的东西在我们库房里放着呢，烦请移步跟我们去验验货。”

　　等走到后院，才笑意盈盈地对着仍然带着斗笠的萧疏说：“公子，请。”

　　还未等她说完，旁边游廊转出来两个美人，都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都配着剑，身材高挑纤细，容貌秀美绝俗，见到他们，都露出了笑容。

　　其中一个径直走上前来，绕着萧疏转了个圈，笑道：“怎么穿成这样子来了？”

　　萧疏摘下斗笠，也是眉眼带笑：“珊菊，我不知道你和君竹在这里，能见到你们两个实在太好了，来，认识一下。”
　　说着拉了一把叶长生，说：“这是你小师哥，叶长生，长生，这是黄珊菊，那一位是你师姐，杨君竹。”

　　他又介绍唐筠说：“这是福州唐家的少侠唐筠，是我们两的好朋友。”

　　唐筠满脸摸不着头脑的疑惑神情，萧疏见状则解释说：“长生也拜我娘做师父学剑法。这两位是我娘的弟子，我家的事情，与我们要查的事情没什么关系，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给你知道。”

　　唐筠只好先点点头，几人互相抱拳行礼，黄珊菊却忍不住看着长生笑了：“楼主说长生是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我还说来了个小师弟，怎么现在看起来，也不该是管君竹叫师姐的年纪呀？”

　　杨君竹笑道：“好啦，珊菊，人家是改扮的装束，还有，怎么算都是你师哥，别闹了。”
　　又向萧疏道：“萧疏，有什么事情，我们到里面说说吧，我们听楼主的话，特意来江州协助你们办事，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告诉我们就是。”

　　萧疏与杨君竹和黄珊菊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便经年未见，闲谈家常时仍旧亲密无间，黄珊菊性情活泼，古灵精怪，而且有种不让须眉的豪爽侠气，即使与叶长生和唐筠初次见面，也能言语之间处处照顾，不使这两人因为不熟而尴尬。

　　几个人很快就聊在一起，萧疏交代了需要帮忙的地方，两人应承下来，却没有多问，叶长生在旁看着，就知道这两人与萧疏之间自有一份非同寻常的默契和信任在，而且感情纯粹，并无男女之别。

　　其实回想起来，那时在平阳郡府离欢楼中遇到飞雪的时候，萧疏就是这样与她们相处的，连叶长生此刻自己回想，都觉得当时自己吃得那一缸飞醋实在好笑，难为萧疏也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一直小心翼翼地哄着他。

　　长生开始时对于萧疏是不是像自己一样的喜欢他还有所担忧，但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内心就笃定无疑，萧疏心中一心一意只有自己，而且那种喜欢里更带着一点倾慕甚至崇拜的意思，他想萧疏自己应该都不知道，有些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何等真挚的痴恋和喜欢。

　　所以叶长生现在反而能看清这些和萧疏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和他之间的关系了，他的朋友不论男女，都是品貌俊秀、德才兼备的人中龙凤，且心胸器度，见识品味，亦远非常人可及。

　　而且无论是在哪个朋友那里，都能看得出萧疏是非常受他们喜欢的，且是无关权势财力的，非常纯粹的喜欢和亲近，能得这些朋友们如此青眼，可见他素日为人。

　　因此叶长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吃醋的地方，而且很快就觉得萧疏之前对这两人的评价很恰当，杨君竹端方淡然，比洛凝还更多一分守成稳重，黄珊菊飞扬聪敏，比冯青青更多一些自信活泼，而与叶长生所见过的离欢楼中人一样，都带着一种不在红尘中行走的绝俗之感。

　　用过午饭后，几人又聊了一阵，萧疏、叶长生和唐筠三人，就回到先前的客栈下榻，君竹和珊菊，自是嘱咐他们小心。

　　下午的时候，他们三个在客栈四周转了几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留心了一下客栈中现在住着的人，然后用过晚饭。这一回路上走了十多天，虽然未遇到过什么费心劳神的事情，但是毕竟舟车劳顿，因此都早早收拾，准备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