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卿心》肆清酒

14、携恩求报

　　张越意识到这便是那些家丁的小姐或者是表小姐，他起身拱手行礼道：“多谢小姐出手相救，还请小姐将文书归还于我，到了上京再登门拜谢。”

　　宋引章将文书捡起来没有马上归还，粗略扫了一下，是调去刑部做主事的文书，刑部主事，官六品，在上京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对于张越来说，屈才了。

　　宋引章看着嘴上说登门拜谢，却连她姓甚名谁也不问一句的张越，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要携恩求报的，于是脸上浮出笑意，道：“张越，张大人，请问你到了上京去何处寻我？”

　　宋引章问的诚恳，她旁边的冯莺却觉摸出不同寻常的味道，眼珠子在两人间打转。

　　张越面对宋引章的质问，一时语塞，他根本没有打算再登门拜谢，只不过是敷衍一句，没想到宋引章却点破不依不饶的追问。

　　张越面色变淡，他客气道：“请问姑娘贵姓，居于上京何处，在下到了上京定当登门拜谢。”

　　宋引章接的很及时，她道:“宋，宋引章，现在暂居在永兴伯府。”

　　张越道：“在下记住了，宋小姐若是有事，可先行离开，在下将东西收拾好，在上京安顿下来再去拜谢小姐。”

　　宋引章笑意盈盈点头，拉着冯莺折返，冯莺一时摸不准宋引章的想法，道：“我们不去万国寺祈福了吗？”

　　宋引章意味深长看着张越道:“不用了表姐，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冯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引章说的找到了是找到了什么，她打量张越，确实长的不错，只是给人一种清冷不好接近的感觉，再看装束，不像是大户人家。

　　张越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叫住宋引章道：“宋姑娘，你还有东西没给在下。”

　　宋引章停住脚步，恍然大悟的“噢”一声，转过身道：“你是说这个么？

　　说着将手中的文书举起，张越道：“正是。”

　　宋引章客气笑着道：“既然张大人要来登门拜谢，届时我再给你，或者是张大人告诉我你去了上京何处落脚，我给你送过来也成。”

　　宋引章此举有些过分了，纵使好脾气的张越面色也不太好，他正准备说什么，后面有人过来，将他们打断。

　　张越转头看过去，面色更加不好，书童连忙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给别人让路，路中央的家丁也纷纷让开。

　　宋引章知道是谁来了，她只是一眼，便知道骑在马上的是谁，那是她上一世精心挑选，尽心尽力辅佐，甚至有时候将对方当作知己的人，再见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一瞬间涌起的种种过往，不甘仇恨使人面目可憎，于是她只能将头埋的低低的。

　　冯莺在上京见过两回三皇子李琰，没想到李琰记性这般好，也将她记住了，路过时勒马停下，温声询问道:“冯姑娘，这是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李琰的为人如同上一世般谦和有礼，上京的勋贵、大臣以及其家中的亲属一一都记在心里，给所有人一重被重视之感，这或许就是他能在夺嫡之争能够在几位皇子中胜出的原因之一。

　　冯莺有些受宠若惊，就算三皇子不够势大，但是能够记住她一个式微伯府的嫡女，已经是非常难得。

　　冯莺走出人群，稳住声音行礼回道：“回殿下，我与表妹今日去万国寺祈福，路上遇到了几个地痞在抢东西，就出手帮了一下忙，现在地痞已经跑了。”

　　李琰的目光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微微在宋引章身上停顿了一下，道：“是和宋六姑娘一起是吗？”

　　冯莺心中一跳，李琰知道她不稀奇，还知道宋引章就奇怪了，但是她还是不动声色恭敬道：“回殿下，是的。”

　　宋引章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她也察觉到李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亦知道是因为宋朝文的缘故，她今时今日于李琰只是一个他门下谋士的姐姐这一个关系，不能也没有必要将前世的旧怨与不甘带到现在。

　　宋引章将头压得更低，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李琰似乎也察觉到众人的紧张，笑道：“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这京畿有地痞一事，我回去会和应天府说，让他们来处理的。”

　　众人恭敬的给三皇子让开路，让他离开，李琰走后，张越的目光从三皇子的身上收回来，走到宋引章面前，冷淡道:“我住在安定巷，希望宋姑娘说话算话，若是这文书耽误了小人上任，上面追究下来，小人定会实话实说。”

　　说罢带着书童从宋引章身侧走过，已经有些威胁的意味，宋引章觉得张越的态度很不对，或者说是张越对待他人的态度没有问题，只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过于冷淡或者说是不耐烦。

　　宋引章看着他的背影眯眼，她记得上一世张越被李琰所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就算她这一回将他的文书扣下，有携恩求报之嫌，以张越为人，万万不会这般不耐烦，宋引章深思，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张越到上京已经是天色将暗了，他带着书童直奔安定巷，找到了门口放有鸢尾的院子，从花盆中翻出钥匙，打开门进去。

　　进了门，他打量了一下小院子，非常简单，符合他初入上京一个六品小官的身份。

　　他吩咐道：“张庄，先不打扫屋子，给我研墨。”

　　张庄推开房门，院内与屋内都被人打扫过，非常干净，他从房间里找来纸、笔与砚台。

　　张越写好一首诗，递给张庄道：“去送到烟波居，给他们掌柜的。”

　　安定巷与烟波居离的不算远，张庄接过纸出了门往烟波居方向去。

　　张越等人走后，他坐在院子中，眉头微微皱起，他的文书不在他的手上，不能去刑部上任，距离文书上的上任时间还有三天，虽然他不知道宋引章到底是什么身份，就以她暂居在伯府来说，若是宋引章真的不给他文书，他其实并不能拿她怎么样，想到这里，张越的眉头皱的更深。

　　等两拨人都消失在视线中，冯莺道：“去哪儿？”

　　若是此时返回上京，势必要跟在三皇子之后，也避免不了要再撞见张越，宋引章想了一下道：“去万国寺吧。”

　　冯莺点头，听从宋引章的意见，同她一道上马车，吩咐道：“继续去万国寺。”

　　冯莺为人单纯赤忱，却并不是蠢，上了马车，她看着宋引章道：“今日的事情怎么回事？”

　　宋引章装傻，面色疑惑的“嗯？”，企图蒙混过关，但是也知道，匡不了冯莺，心中盘算着说辞。

　　冯莺有些生气，低声叫宋引章的字：“宋文鸳，你是觉得我傻是不是？”

　　看她生气的模样，宋引章整肃面容，认真道：“表姐，我知道今日太过巧合，遇见张越之事，却是巧合，至于三皇子之事，本不宜对外宣扬，但我自认为表姐是可信之人，所以告知表姐亦无妨。”

　　冯莺的好奇心被吊起来，她催促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大可放心。”

　　宋引章笑了笑，接着道：“三皇子之所以认得我，可能是因为家中七妹妹拜入了三皇子门下。”
　　余下的话没有继续说，但是冯莺聪明，立马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她听说过宋引章的七妹妹原本在魏束出学习，如今出了山，肯定会选择成为一个皇子的谋士。

　　既然宋朝文选择了三皇子，三皇子又没有拒绝，就证明三皇子有争夺那个位子的野心。

　　三皇子如今势弱，确实不宜让更多人知道此事。

　　冯莺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宋朝文与你差不多大，怎么这一次只有你来了。”

　　宋引章微笑点点头，心照不宣，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这等大事还说给她听，冯莺心中感动，她拉住宋引章的手道：“这是大事，你想过以后若是被牵连了怎么办？”

　　冯莺的担心溢于言表，宋引章没有将手抽出来，道：“七妹妹她与家中已经断绝了来往，但是考虑到如今的处境，我想我的亲事要慎重一些，免得错了以后要姐妹反目。”

　　冯莺也想到了这一层，她不解道：“那和张越有什么关系？”

　　宋引章勉强自己脸上浮现出羞涩，低低咳嗽了一下道：“刚刚见他被围困，风度丝毫不减，想必为人稳重，再加上我看了他的文书，他不是上京之人，应当与上京错综复杂的关系没有瓜葛。”
　　冯莺看宋引章的模样，明白她是看上别人了，有些担忧道：“你这样想是没错，可是他的身份怎么样你查清楚了吗？还有你父亲会不会同意？”

　　宋引章笑道：“这正是我没还他调任文书的原因，准备明日回去找人打听一下。”

　　冯莺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但是看到宋引章胸有成竹的模样没有再多嘴。

　　第二日下午时，宋引章与冯莺回到永兴伯府，她回到厢房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带上平安与翠竹拿着张越的文书赶往安定巷。

　　安定巷为上京一处较为安静的巷子，里面所住之人大多数来上京考学的学生，亦或是如张越这般初到上京的小官。

　　到了地方，宋引章从马车上下来，安定巷有十几户人家，她并不知道张越住在那一户。

　　因考虑不周，宋引章微微有些犯愁，见到有人出来，她上前叫住别人，道：“大娘，打扰一下，想请问您一件事情。”

　　住在永定巷的大娘，见她穿着上好，又模样周正，对着她笑盈盈颇为和善，于是放慢脚步，道：“什么事情？”

　　宋引章上前两步微微行礼，起身后才开口道：“想请问一下大娘，这两日这巷子中有没有一位姓张的大人搬进来，我捡到了他的东西给他送来，却只知道他住在安定巷，却忘了问具体是那一户。”

　　说罢宋引章将张越的文书打开，以示并没有说谎。

　　大娘扫了一眼文书，想了想道：“有没有姓张或者是姓李的大人搬来我不知道，但是昨日确实有人搬来。”

　　昨日搬来这永定巷，八九不离十是张越，宋引章笑着道：“那十有八九就是我的朋友，大娘方便告知他住在那一户吗？”

　　大娘指了指里面，道：“最里面那一家门口放着鸢尾的就是了。”

　　宋引章再次行了一个礼表示感谢，同时将拦着的路给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