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奶奶的大寿礼 ...

  •   很快便要过年了。
      不想过的日子脚底擦油飞奔向你,想过的日子却拖泥带水两步换作三步犹犹豫豫。
      不喜欢过年。
      过年,像出演一场自己极厌恶的戏,每见一个人、每一句台词都让思行背离初心。
      但,最后,她必须向理性屈服,在考完试的那一天,爷爷奶奶便真的来接她,要接走她在这的一切。她细细地挪着步子,如果,大路跟潮牌店案板上的发面一样就好了,一拉能拉出十几里地,让自己多走上一些时间呀!或者,又或者,天塌地陷,自己消失了。奶奶要提前过70大寿,那时,又是满目讨好的跪拜,又是无数亲人对自己“亲切”的叮嘱,一辈子不能忘记爷爷奶奶呀,他们养育了你呀,将来老来要好好照顾他们呀,学不好你对不起你爷爷奶奶呀,你爷爷将来要不在了,你还不哭死啊……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好心出自哪里。
      “思行!”扭头一看,是后桌,她立刻灿然地笑着;
      “你没骑车子?”思行好奇,后桌老大都是天天骑车的,而且,车篮里总是放上几本书;
      “车胎早上没气了,就靠两条腿跑。你不是也跑的。”后桌低头看思行,思行呵呵一笑,自己是跑习惯了,“过年咱们赶大集玩吧,今年集市上应该很热闹,去年还有玩杂技耍猴的呢!”
      “呵呵,是嘛,”思行望向冰冷的大街,真想象不出来,过年这个清冷的大街上会有什么杂技,会有多热闹,“我得回老家了,我奶要过大寿了。”
      “好——吧。”后桌把声音拉出尾巴,思行只是笑着,“思行,听说学校要分班了,会抽出一个三十人的特优班,我肯定没希望了。”
      “噢,呵呵。”思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思行,我将来肯定要去二中上高中的,我爸我妈在那里教书,那里有宿舍。”后桌不知为何会说这些;
      “噢——”思行最害怕环境变化,但是自己也适应得很快,“我不知道,我将来分数够哪个就上哪个。如果发挥正常,我去一中。”
      “那你得住校了。除非你家有亲戚在那。”后桌略有失望。
      “好呀!”思行又是粲然一笑,多好啊,住校呀!
      “哎,思行呀,你总是跟个不知死活的铁箭头一样呀,就连穿破一张纸你都那么拼呀——嗯,走了。”后桌突然轻轻拍了思行的脑袋两下,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跑了。
      思行拽掉深蓝的运动服帽子,理理头发,觉得莫名其妙。
      思行推开门,爷爷奶奶与父母坐在厨房,从桌上的碗筷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愉快地吃了个午饭了。思行于是礼貌地打着招呼:
      “爷爷奶奶来了!我刚考完试。”
      “嗯,把要用的书拾拾,我们回家。”爷爷立刻发出命令;
      “好。”思行机械地回答,内心如坠落千丈,像把她从与自己最契合的环境中拔了出来,她顿时心慌了,老家的老宅子与老人物,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好不容易,自己心里欢喜轻松了点,但眨眼间,自己似又站在那个黑暗的门口,整个身心开始沦陷……
      她极失落地把目光扫向父母,但父母无动于衷。她转身,回到与妹妹的房间,东西已然被收拾得很干净,把枕头也带走了。衣柜里,妹妹跟自己分享的衣服一件没带,倒是把以前自己不穿的衣服全部打包了。那么,自己还要回到以前那样压抑死板的生活呀!
      上了车,奶奶爷爷像带回战利品一样,一路上兴致勃勃。父亲还到门口送了他们,笑着让他们路上慢点,一路顺风。
      车子颠簸在那条小路,经过那个冲口,思行突然想到后桌,想到那一把的救命,她内心才开始感激起来,否则,她将永远停留在这里,谢谢,谢谢。
      “行行,看什么?这里不许看,这里肯定脏了。”奶奶拉回思行,不给她朝冲口看,“她爷爷,回去得给孩子叫叫,遭那么大难,那时在医院就忘记叫叫了,哎,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哎,这些事情我们不问其他人谁管?还养孩子,自己都是小孩,他懂得什么!回去再叫叫,你过天大寿,提前把思行叫好,好多吃点好吃的,你看一蒙(读一声)不见,长高是高了,更瘦了,瘦成这样,给外人见了还以为我们舍不得给吃呢!”爷爷也应声附和,思行离开一段时间,对这样的“关爱”感觉陌生,但是,她强迫自己去理解,去理解。
      “奶,你咳嗽还好吗?”思行略显尴尬地问着;
      “就那样,活,活不痛快;死,死不干净地。哎呀!可算受罪。”奶奶唏嘘感慨;
      “还过大寿呢,这张嘴闭嘴死死地,你讨什么吉利!”爷爷开始斥责;
      “嗯,我讨什么吉利,跟你说?!俺以后奶俩一起躺床上说,跟你说,你懂什么!”奶奶立刻瞪眼看爷爷,浑身的愤怒,一听奶奶说一起躺在床上,思行浑身便一寒颤,她现在不喜欢奶奶用痰盂,放在床头,又是吐又是尿,还一边吃水果压咳嗽……奶奶的慢性支气管炎,医生给她看病就说是具有传染性的,最好分碗筷,但奶奶从来不计较。思行本就身子底薄,一咳嗽就是咯血,挂水,过很久才好。
      她是惧怕死的。
      但是,她没法反抗。这次被带着全部的东西撤回老家,她不知道怎么再次出逃,比起老家,她觉得父母亲家的环境更适合自己,但是,她没有勇气。
      到家了,一样发黑压抑的屋子,一样的味道,奶奶的房间,还是那样的。自己写字的桌面,再打开那盏小台灯,她突然觉得不那么明亮,抬头望向窗外,她觉得自己时刻被一双双眼睛看管着,外面是爷爷,身后是床上的奶奶,奶奶仍旧会半夜醒来斥责自己点灯熬油还不睡觉。
      思行越来越呆滞,叫,这个神魔仪式,便提上了日程。像小时候一样,她坐在大门口的小板凳上,小小的身躯里不再是小小的灵魂,现在是禁锢着一个要喘气的精灵,她克制自己坐在那里,东去西来的人扭头看向这家,就像小丑在演戏一样,思行坐着,看着火纸底下的水珠,又是一大串一大串呀,晶晶然如黄色的猫眼挂在底下,然后坠落到勺子里,爷爷奶奶像儿时那样惊呼呀,思行到底被吓到了,思行望着他们,本来是生气,但渐渐,看着他们苍白的头发,佝偻的背,干裂的手指,萎缩的身躯,狭隘的思想,突然,心生同情。她假装好了,药到病除,立刻添上了二分精神。
      终于,大寿这天到了。所有的亲戚和朋友,男女老少都来了。爷爷发话,来的不收礼,尽管敞开吃。这是思行少见的大方,除去看病花钱,这应该是极其少见的,一个跟一片树叶怎么烧都较真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呀!
      果真,这天,家里屋外,都收拾一新。正堂屋摆起了大寿桌,爷爷奶奶端坐中间,院子里、大门口,搭起了棚子,像人家结婚那样,搭了棚子请了厨子做酒席给客人吃。奶奶总觉得缺少什么,突然放下酒杯说:
      “过大寿没点喜气劲,她爷爷,你把吹唢呐的找来,让他们在门口吹!热热闹闹地!”
      突然,在场的人立刻惊慌了,不知奶奶唱的哪出,都瞪眼疑惑惧怕地望向奶奶。
      “行,我找小他去请,现在正好不忙,都有时间。”爷爷赶紧起身,转身去办事;
      “喏,妈,这过寿大喜事请吹唢呐作什么,那是白事用的,这个怎么能请?!”姑姑第一个反对;
      “是呀,俺干娘,你要想听唱戏,我叫人去找,咱也弄个戏台唱他个三天三夜都行!”干姑姑也应声道;
      ……
      众人都好心劝着,但是思行却见奶奶仍当作耳旁风;
      “你们懂什么,我过寿我说了算。都想等我死后再唱再吹,那吹给谁听?我都躺下了,哪知道你们请的什么人,唱的什么戏,好不好的,我怎么知道!来,请来,现场先吹吹!”
      众人都被奶奶清奇的思维震撼,哪有人这样看戏的,还看自己死后的戏呀,让人毛骨悚然。
      不久,吹唢呐的班子来了,但人家几个老实人一下车,一看门口贴着寿字,个个站在车边像犯错的孩子,一步不动地为难着,不知道这片土地是不是来对了,当爷爷把他们热情地招呼到演出的喜棚下,他们望着拜寿的人群仍旧双眉紧蹙,迟迟不敢出声,这一出声,不要被人骂呀!
      奶奶见迟迟没有声音,便怒了,拄着龙头拐杖,后面簇拥着一大群人,像《红楼梦》中的贾母阵仗一般,到了门口,门口也围了一大圈黑压压的看热闹的人群,都在看丧音庆大寿!
      “怎么不吹?!”奶奶拐杖一磕,吹唢呐的班子立刻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啥话也说不出,这钱是要挣的,但这礼仪也不能破坏,这以后,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呀!
      “嗯!”奶奶突然明白,立刻吩咐道,“爱仁,去,把我床头柜子里那个红盖头撕了,给他们扎上!”
      思行见小叔应声而去,拿出一个很老式的红盖头,剪刀开了头,立刻就被拽成一条条红布,然后分给吹唢呐的班子,他们在唢呐、扬琴、二胡等乐器上扎上了红布条,立刻,现场就红红火火地,末了,还剩一块红布条,吹唢呐里的一个小姑娘就一下子扎在头上,勒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乐起!
      “使劲吹!吹好再加一百!”奶奶欢快地喊着,一曲极杂乱刺耳的乐声,像树林百鸟鸣唱,真是欢天动地,在场的人不住地叫好!思行被挤在人群中,她透过缝隙望见奶奶的笑容,那笑容里,真的有欣喜和幸福感,她是彻彻底底掌控了自己的生死,掌控了自己的世界!奶奶的身影矮小,被人群包围着,但思行缺觉得人群中,奶奶是最伟岸的!
      父亲与小叔不知何时合计了下,把堂屋的棕白线交织的单人沙发搬了出来,众人让开路,在那个温暖的阳光下,奶奶坐在沙发上,爷爷傻傻地站在一旁笑着,整个村子,陷入一种从未有的欢喜中,大人小孩都释放地呼喊着,唢呐班像是要把肺吹炸吧,那声音一定是把天的边缘都掀起了呀!
      “妈,生日快乐!”小叔最是孝顺,不知何时装了一个蛇皮袋草包,往寿星面前一摆,思行便知道这要干什么!“妈,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嗯,好,呢,不能白跪,给你点零花钱~”说罢,思行见奶奶费力地掏衣服口袋,众人以为是多大的票子,结果摸了半天,摸出一个二分钱硬币,扔给小叔手里,笑着说,“拿去花吧,省着点,别一下子花完了!”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然大笑,将过寿推向了最喜悦的高潮;
      “来,俺妈,俺也给你磕头,”这次,是父亲带着母亲一起祝寿,以往有什么不愉快,都可以排到最后面了,“妈,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嗯,好,起来吧!手伸着,也给你点零花钱~”奶奶又开始努力费力地掏着口袋,众人有了经验,便又开始哈哈大笑,“呢,摸到一个大的,走时了,拿着吧,也省着点花!”
      这时,父亲的手里是一个一角的硬币,人群又是哈哈哈,几个本家哥眼泪都笑出了,新媳妇抱着孩子笑得脸都红了,爷爷也呵呵呵地笑着,吹唢呐的人见这般热闹,吹得更起劲了!
      然后,是姑姑、姑父,干姑姑他们大人拜寿,末了,才轮到小孩子。小孩一上就是三四个,思行思果跟两个姐姐一起,也真心实意祝寿,奶奶给小孩的零花钱,是大方的,都是十块一张的,磕几次头就给几次,她不会生气,后来,场面就控制不住了,村上的孩子,还有邻村的孩子,都纷纷跑来磕头拜寿,奶奶手里的钱发完一沓又一沓,但拜寿的队伍还排得老远老远,孩子们笑着闹着,争着抢着,奶奶真如太上老君了,玩到最后,思行姐妹几个加上叔叔家姑姑家的孩子,都玩得翻天,思行把压力全部给了笑,全部给了这次狂欢,她开始释放自己,开始活得像个孩子,开始天真地去争抢!
      姑姑家的哥哥姐姐和父亲小叔,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留下一个个热闹的瞬间。
      “你们都看到了,这才叫热闹呀,我死后噢,她爷爷,你就照这样办就行,我这生前都看到了,儿孙满堂,孙男辈女的,还有什么不知足地,好,好!呵呵!”奶奶得意舒心地安排着后事,爷爷连连点头答应,但是他的眼里和脸上,有种悲伤,一种不想说出的悲伤。
      最后,钱要散完了,奶奶便对欢笑的人群认真淡然地说:“将来我死了,都要使劲哭,哭不出来的,就想想,你这大奶你这老太你这老白毛给你们都发了钱,看在钱的面子上,也要使劲哭两声送一程!呵呵~哎,算啦,哭作什么用,我也听不到看不见地,今天过得开心呀,嗯,大家吃好喝好,我去后屋躺躺——”
      吹唢呐见大寿星也要走了,也赶紧放下手里活,一起跑过来齐刷刷地跪下,赶紧祝寿,本来奶奶还是有点疲惫的,突然闹这么一出,她竟然饶有趣味地开心笑着,爷爷领会,立刻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交给奶奶,奶奶递给吹唢呐的带头人,然后摆摆手,笑着离开了,吹唢呐班子回去,更是奋进啊,要把天震碎了!
      “她奶,齁动,老长礼来了!你看——”爷爷赶紧喊住奶奶,奶奶一看,果真,南边的大路上,一个老头子,穿着寿衣的老头子走来了,他拄着一根棍子,没有奶奶的拐杖气派,但,那绣满铜钱图案缎面上都是黑乎乎的油渍一样的东西,思行打小就怕他,他是有名的活死人,人家都这么喊,说他是走哪都能死哪的人。
      但是,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左右胸口,都挂满了勋章和红像。爷爷说过,他打的仗更多,得的奖章也多,爷爷也有奖章,参加各种重要战役,名奖章七八个呢!但这个老长礼却有十来个,两个胸口挂满了。他是一个极其瘦的老头,穿的寿衣都是寿衣店卖的,衣服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样,爷爷顶讨厌他,说他天天挂着章子,四处彰显,不内涵,但奶奶反而觉得老长礼能干,人家敢于把自己徽章挂胸口,光耀门楣,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怎么叫显摆了!连大队、村里、镇里、市里的干部见了老长礼都要一路小跑上前迎接,握手寒暄慰问,哪像時进,吃,吃舍不得,穿,穿舍不得,那蹲路边就跟要饭的一样。
      “表婶子啊,你长寿——”老长礼走进刚要把拐杖夹在胳膊底下,抱起双手拜奶奶寿,奶奶立刻起身,把他的手压了回去,“表婶子,我也没什么准备的——”
      “要准备什么,老哥哥人在就是万福呀!”奶奶不自觉地用手巾擦着眼睛,“这又要到哪里遛门?”
      “我就是四处转转,转转——”老长礼是很老的人,他的胡子上沾着唾沫星子,脸上像黑土地开裂一样干,他的手却出奇的大,与衣服倒是相称的;
      “那正好,请你都找不到,这下自己来啦,来了就不要走了,在这跟我喝杯酒,温一杯酒喝喝,暖暖,再回去!”奶奶请老长礼去堂屋上座,老长礼左顾右看,非常不好意思;
      “表婶子啊,你,你是千古第一人啊!我坐外面吧……”老长礼煞有介事地敬佩奶奶,但思行知道,奶奶的心胸,是囊括天地的,如果她有知识和文化,她一定是一个不凡的人!
      “嘛,嫌我们小户人家!”奶奶一斥责,老长礼便拄着拐杖,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近看老长礼,似乎没那么可怕,他的衣服是寿衣,不错的,但是,他也是爱干净的,他是老了,但总体是讲卫生的。他可怕在哪里,思行说不清楚,是在起雾的早晨,浓浓的雾中突然看到他漫步而来,或者是深黑的夜里,他从墨黑中走来……
      但事实是,思行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但她总是跟其他小孩一样,幻想着很怕。
      人群散去,思行觉得今后不再有这样的热闹了。
      “思行,你不跟我们回家吗?”思果拉着思行的手,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她,她刚想说什么,奶奶家的大门突然被一阵脚步声催促着,思行赶紧开门,一看,进来的是一个极其标志的女子,她温柔地笑着,然后摸了下思行的脸笑着说:“行行,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小梅姨呀!呵呵!”
      小梅姨?思行跟思果赶紧到堂屋报告有人来,小梅姨的身后,还牵着一个大男孩,然后还跟着一个胡子叔叔。那时的叔叔一家还没走,父亲母亲一家以及两个姑姑家都在,在这时,小梅姨领着一个男孩直接走到堂屋,身后的那个小胡子叔叔手里提着许多没见过的包装盒礼品,他是一身西装,极其儒雅,见到这些小孩,便礼貌地笑了笑;
      “大娘,今天你过寿,我们不知道,回来迟了,来拜个晚寿——”小梅姨不管一屋子的惊讶,胡子叔叔进门也朝二老及其他人点点头,小梅姨极平常和温柔带笑地拉着身边的孩子, “来,你不是要看奶奶么,这就是奶奶跟爷爷呀,来,给他们磕个头吧。”
      孩子乖巧,点点头,便跪下就磕。这一磕,把屋子里人的心都磕得惊慌了,但小梅姨与胡子叔叔却很淡然,胡子叔叔奉上礼物,也拱手祝福,孩子磕完头,便直起身子,喊了“爷爷奶奶好”!
      然后,他胆怯地起身,小心地站在妈妈身后,瞪着一双极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打量着整屋的人。那孩子,非常白净,大大的眼睛,透着晶亮,他把眼神在爷爷奶奶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又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思行第一想到的是小叔,但是小叔却坐在人群最矮的凳子上,婶子一脸冰冷,用后背对着他,小叔不出声,思行觉得他一直在缩小缩小,像靠在墙边的碳球——
      “多大啦?读几年级了?”奶奶沉思了许久,爷爷也沉思了许久,但思行望见父母脸上那种哀叹可惜的神情;
      “快,跟奶奶说说。”小梅姨赶紧推着孩子;
      “快上六年级了——”孩子瞪着奶奶;
      “嗯,今天奶奶过寿,钱都发完了,怎么办呢,要不,奶奶给你个东西吧!”说罢,奶奶在众人的眼皮下走进东偏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布包,用旧的黄绸布包着的;
      “你过来,”奶奶喊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胆怯地犹豫了下,然后慢慢走上前,奶奶现在也不管不问,径自打开,里面露出一个老式的孩子的金项圈和一对金手镯,“这个给你了,你收好了。”
      “大娘,这怎么使得!”小梅姨赶紧上前,这些物件,不知掀倒屋里多少人心里的醋瓶子;但奶奶一摆手,就把东西放孩子手里。
      “这还是我娘家的东西,我说给谁就给谁。乖,跟你妈回去吧,去看看你姥爷。”奶奶突然拉住孩子的手,极其不舍地往外推;
      “那,我们回去了,你们多保重身体,以后再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我们在广州安家了,这次来就是接他姥爷的。”小梅姨极其善良地笑着,胡子叔叔也是极宠溺地看着小梅姨,“这些小孩以后谁要到广州玩,一定找我!”
      说完,大家就客气地送走了小梅姨,再回屋,奶奶已经睡下了。叔叔婶婶的房间灯一夜未关,思行也不困,写了一夜作业,奶奶却没有斥责自己。
      后来,思行才知道,那个孩子也姓訾,叫訾思童。
      而小梅姨,在广州开了公司,成了大老板。她人极其谦逊,接走父亲,每年还会托人给思行爷爷奶奶带礼品。思行不知道小叔和婶子会怎样,他们依旧生活在一起,只是,去叔叔家坐客,就发现,叔叔总喜欢坐在阳台上发呆,婶子总是喜欢打扮,对叔叔一半冷一半热。
      而小梅姨,应该是余情已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